许白被扔到隽春馆的时候临近小年,故而被取名为年年。他出生日期不详,许圆圆给他乱定了一个正月初八,若按照这么算来,过了这个年之后,他便满十一岁了。
他的心智比一般孩童成熟,外表看来却比同龄的孩子瘦小些,依然是秀秀气气的样子,模样俊俏。
过年的时候,吕家大宅热闹非凡。但许白被留在了别府。听着窗外炮竹声隆隆,天空被映得姹紫嫣红。别府这边,吕益回了本家之后,更是清清冷冷……
“许少爷,饭菜已经端上桌了,三少爷今晚应该是不回来了。您就先吃吧……”下人过来叫他。
他在门口看了一会儿只得回屋了。想也知道这大过年的,吕益肯定是要在本家应酬,一走便是五六天。他跟着吕益时间长了,稍稍分开一会儿便会不安起来。
除夕之夜,除了老二吕储之外,里里外外的亲戚都到了。吕益接手了生意之后,没亏待那些个游手好闲的亲戚。亲戚们自然也有眼色,知道谁是真正当家的人,争先恐后地给吕益敬酒,诉苦,希望来年能多关照多提拔。吕益一一谢过,以茶代酒,一时风头竟盖过了大哥吕衡。
初二过了之后,官场的人,生意场上的人前脚后脚地来拜年,吕益本想回别府安静几天,却不得已四处应酬。晚上回来的时候吹了些风,夜里咳嗽不止。
一晃在本家呆到了年初四,初五那天,他想着小孩还在家里等他,说什么也要回去了。
前脚刚跨过门槛,许白便迎上来抱着他,一副委屈的样子。吕益暗想,自己养的孩子就是这点儿好,黏黏糊糊的,糖霜似的。
“年年……先让我进门……”吕益弯下腰想把他支开,稍微动了一下又咳嗽了起来。许白赶紧听话地跳到一边,眼里满是担忧的神情,又有点儿欣喜,想着吕益总算回来了。
回府歇了小半天,服了一帖药之后,吕益便开始查账了。
岁末岁初有大笔支出,除了吕家惯例的开销之外,今年要打点的地方也多。特别是吕谯那边,卢尚坤狮子大开口要了不少。
好在丰年不欠收,粮茶绢酒的生意都十分红火,总体下来,赚得比往年还多了两成。
许白端茶进来,吕益便问他过年想要什么。
“要不给你做两身新衣服?”吕益问。
许白摇头,新衣的话,每年都会做好几套。他不讲究吃穿,常穿的只有月牙白和淡青的两件长袍,其余的都放在柜子里积灰。
“那我给你寻思点新奇的物件。”吕益道。运送茶叶的商船出港巡了一圈之后,带回了些红珊瑚、绿翡翠之类的稀罕物,他想着要不给小孩雕琢个坠子。
小孩还是带着那半块血沁,宝贝似的。他本理解他思乡情切,但后来看着那东西越看越不顺眼,想着小孩身上还有前一个人的东西就有些不悦,是他父母的也一样。
许白依旧是摇头,贝齿咬着下唇,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吕益见他羞赧的神情,觉得十分好看,便拉到自己近旁揽过来,贴着耳朵道:“想要什么就说出来,扭扭捏捏的像什么样子……”
许白被他的呼气熏红了耳朵,那抹红晕从耳根漫到脸颊。手搓着袖口犹豫了许久,终于正过身来,鼓起勇气一般,小声说:“想让你……亲我一下……”说完之后便羞得低下头不敢看吕益的脸色,下唇被咬得泛了白。
“亲哪里?”吕益见他忸怩的样子更想逗逗他了,于是轻声在他耳边问道。
许白的眸子仿佛漾着水一般闪烁着,游移了一下又鼓起勇气看着他,指了指自己那泛着水色的薄唇。
大概是被锟金教歪了,许白觉得亲嘴儿是表达感情的最好方式,他就常和锟金亲来亲去的也不避讳。
被带到吕家之后,他跟吕益越来越亲近,但吕益不常抱他,也不会亲他。只是时不时盯着他看一会儿,他回望过去的时候便触碰到了那个不知道是若有所思,还是热切,或者是眷恋的目光。
吕益表达感情的方式很淡,无非是问问想吃什么,想要什么,仿佛天上的月亮都能被他摘下来似的。他知道吕益待他是不同的,甚至连下人也察觉到了这一点称呼他为许少爷,但究竟有多不同?从吕益的表情上却分辨不出。
他只能确定自己的心思,就是吕益看着他的时候,他会脸红,吕益稍稍碰触他的时候,他便心跳得厉害。不知从何时起,他就离不开吕益了,连短暂的分别都变得十分难熬。
以前锟金离开的时候他也会不安,也会害怕,但那时多是害怕自己被抛弃了。现在看着吕益回本家,他就会担心,怕他生病,怕他被欺负。尤其是想到那两个妇人曾那么大声地训斥吕益,便更是担心得连觉都睡不好了。
他不知道吕益在外有多呼风唤雨,也不知道从来都只有吕益“欺负”别人,别人“欺负”吕益的话,就都死了。
在他心里,他就是挂念吕益。
吕益摸了摸他的头,抿了下嘴唇,在他的嘴上轻轻地碰了一下便分开了。
许白闭着眼睛,觉得吕益的鼻息抚过了自己的面庞,然后那两片薄唇蜻蜓点水般地略过自己的唇瓣,睁开眼睛的时候迎上了吕益浅笑的眸子。
“亲也亲过了,来帮我对帐吧……”吕益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似的,还是寻常语气。
许白还在回想着刚才的亲吻,回想着吕益冰凉而柔软的双唇,有些害羞。但见吕益低下头去继续看帐了,也就不扭捏在原地了。理了理衣裳坐在了他旁边,拿过一摞账目看了起来。
三盏烛台,两个身影,一对帐便对到了深夜。
许白困了便靠着吕益睡着了。吕益把被他弄掉的账本捡起来,然后抱着他放到了床上。
不知何时开始,这孩子竟依恋起自己来了,明明刚来的时候还一副小心防备的样子。而自己对他,又是有何想法?吕益俯下身子,又在他的嘴唇上轻轻地亲了一下。
如果不是父亲与二叔的突然离世,他这个养在别府的小儿子绝对不会等到被重用的这一天。但既然这么大个家业交到了他手里,他就不会甘心只当个傀儡,当个摆设。阴谋诡计,勾心斗角,只要是能为他所用的,他就会不吝手段。
感情这东西,他本就看得很淡了。
但对许白,他始终无法将他与其他人一概而论,大概还是有些不一样的心思吧……吕益想,还是早点斩断的好……他不禁伸手抚摸了一下自己的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