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条小路走到尽头,纪欣折到另一条路上,开始往回走。
有了前面的经验,她已经不敢靠着墙边走了,尽量走到路中间。
但也不敢开手机手电,正如贺东宇所说,谁知道这村里都是些什么人,她不敢把自己变成光源,以免引起别人的注意。
好不容易回到村外的小路上,纪欣的整个后背都湿透了。
鞋子厚的好像踩的恨天高,但实际她穿的不过是平底鞋。
两条腿因为拖着沉重的鞋子,这会儿又酸又困,却又一下也不敢停。
又往前走了一段,眼看离她停车的地方越来越近,却看到路的另一头,一个人背着方向,也往她这边走来。
天太黑了,周围一点亮也没有。
适应黑暗的眼睛,只能看到那边一个人影,却根本看不到是谁,更无法预测对方要干什么。
纪欣吓到当场就停下了脚。
本能地往两侧看去。
她现在已经离开村里的房屋,在离村很近的一条小路上,身边没有可防身的东西,事实上黑的也看不到什么。
只能隐约觉得路边好似长着许多杂草,她想着从里面找一根,哪怕是细棍子也行,到时总可以挡两下。
可真正蹲下身去时,才发现草就是草,根本不是棍。
前面的越来越近,离她已经剩几米远了,纪欣情急之下,顾不得脏了,把自己脚上的泥扒拉下来,好大一块抓在手里。
再次站起身时,心里升起一股难言酸涩。
过去她被贺东宇欺负,觉得那是她一生当中,最为狼狈,最为不堪的过往。
现在才知道,人在没活到死的那一天,真的还有许多意想不到的事发生。
她觉得,此时此刻才应该是她此生最为狼狈,最为惊心的一刻。
一手拿着手机,一抓着一把泥,与那人越来越近。
三米,两米,一米半……
纪欣都想把手里的泥,朝着对方的脸上糊过去了,却听到他低低唤了一声“纪欣?”
一刹那,她提起来的所有勇气和力气,散了个干净,浑身一阵阵发软。
她在原地怔了半秒,然后深一脚浅一脚地往贺东宇奔去,一头就扑到他的怀里。
把他抱的紧紧的,生怕一松手,他再跑开了,走远了,看不见了。
他也抱着她,手轻轻在她后背抚了抚,声音就在她的耳边“你怎么从车里下来了?是去找我了吗?”
纪欣“嗯”了一声,人还没从刚才的惊悸里缓过来。
贺东宇的声音低沉又温暖,在她耳边轻轻说“我刚去找水的时候,顺便打听了一下这村里的事,听着有些蹊跷,就多问了几句。”
纪欣没说话。
他继续说“回来没看到车和你,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就顺着车辙往前找了找。”
他微微偏了一点头,看着她的侧脸问“怎么想起去找我了?这村里到处都是泥,不好走的。”
纪欣仍没说话,抱着他的手却松了一些。
贺东宇扶着她的手臂,仔细看过她的脸后,才又问“你没事吧?”
她摇头“没事。”
片刻,才又道“先回去吧。”
他“嗯”了一声,手没松开,只是侧过身子,更好的扶住她胳膊往前走。
走了没多远,他就停了下来,眼睛往下看。
之后,他蹲下身去,手扶着她的鞋子说“上面这么厚的泥,你是怎么走出来的,脱下,我给你收拾收拾。”
纪欣没动,他便仰起脸来看她。
光线太暗,其实看不太清他的神色,可是能看到他眼里的光,澄明又真挚。
有那么一瞬间,纪欣仿佛回到了好多年以前。
那个时候,她还没嫁给贺东宇。
但是两人订了婚,他已经开始厌恶她。
有一次纪欣约他出来玩,他十分不耐,一直远远地走在前面。
那次他们去的一个植物园。
纪欣本来以为,刚下过雨,植物园里的植物会非常清新,特别好看。
结果去了才发现,好多植物的花瓣都被雨打了下来,叶子也歪歪斜斜的,只有树和草还能看得过去。
可是因为下雨的原因,草地上都是水珠和泥泞。
她当时什么也不知道,一脚踩下去,两只鞋子都陷进泥里了。
再一用力,脚从鞋子里出来了,光着踩在泥上,而鞋子还陷在原来的地方。
她整个人都懵了,看着自己脏兮兮的脚,再看着泥洼里的鞋,毫无办法,只能往前喊,已经走出去老远的贺东宇。
他极不耐烦的转回头,当看到她的样子时,愣了一下,然后大步走了回来。
他没看她,只是蹲下去,先把她的鞋拽出来。
然后才看了一眼她光着脚,还有脚上的泥,冷冷问了一句“这么多泥,你还怎么走?”
纪欣苦着一张脸,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往四周看看,对她说“站这儿别动。”
她没动,乖乖看着他再次走远,然后又很快回来,手里多了一个塑料袋子。
拎了她的鞋子装进袋子里,勾在手指头上提着,然后腰一弯,把纪欣抱了起来。
仍然没看她,目视前方,往植物园的休息处走。
可被他抱着纪欣,却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幸福,她没敢用手环他的脖子,只是用手指很轻,又很小地拉着他胸前的衣服。
又怕自己掉下去,所以连大气都不敢出。
心头处却燃着一些,青春少女的梦幻与期待,所以贺东宇把她放下来的时候,她整个脸都是烧的,心里更是“呯呯”乱跳。
而他,仍然没看她,把她放到椅子上就走开了。
纪欣看着扔在地上的泥鞋,再看看自己的泥脚,还是初春的天气,这会儿已经冻的发红了。
高兴还没过,委屈就又漫上来了。
她从椅子上下来,正想随便穿上鞋,回去再说,就看到贺东宇又回来了。
手里端着一个盆子,里面是热水,还往上冒着热热的白汽。
他把热水盆放到她面前,然后拎过她的鞋子,不知从哪儿弄了个破毛巾,开始擦上面的泥。
那是纪欣见到的,为数不多的他的温情时刻。
此后,再也没有了。
历经数年,他们经历过无数伤心难过悲痛,如今,他的温情又不合时宜的来了。
贺东宇拎着鞋口,晃了晃她的脚“抬起来,泥太厚不好走的。”
纪欣从过去里回神,再次看向他。
“不用了,我找个地方刮一下就行,外面很冷,我们快点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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