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达襄州的那一日乌云密布,雨点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噼里啪啦的落下,等陆行之和凉风到达客栈时身上已经皆被淋湿。
暮荷客栈有人接应他们,凉风从马上下来,立马有下人递了披风给她穿上,发丝贴在脸颊上,她嘴唇有些白。
去洗澡换了一身清爽些的衣服,凉风坐在客房的窗旁看着外面的景色,眉头轻轻皱起,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的侧颜看上去精致却有几分忧郁,心情就如同这外面下着的雨一样烦乱。
头发还微湿,雨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反而还越下越大,绿葶从外面拿了餐盘进屋,看着凉风这一副出神的模样没有开口惊扰她。
这段日子的事情确实多了些,绿葶向来善解人意,把餐盘放在桌子上,安静的坐下。
凉风听见动静,转头过来看,见是绿葶她站起身来,道了一句:“这雨来的真突然。”
他们刚进襄州城还没有反应过来雨便下下来了,索性客栈离得并不远,没有淋多久。
绿葶把餐盘上摆着的姜汤递给凉风,“被雨淋了便要喝姜汤,喝了我好向庄主交差喔。”
凉风心里一暖,接过姜汤喝了一口,似是想起什么,“我和庄主的婚事,你们都知道了吗?”
绿葶在她面前坐下,笑意盈盈:“知道啊,庄里本来都张灯结彩要布置起来了,突然来了这一茬论剑,庄主估计想把那武家给大卸八块了。”
端姜汤去时绿葶看见陆行之那一副冷着脸的模样,就知道这次论剑一定不会是这么简单的。
否则怎么可能派了那么多人过来,陆行之这次势必是要弄些大动作。
凉风的身份一直秘而不宣,而这次开封武家点名了要陆绝山庄的凉风姑娘去论剑谈理,有很多种可能性,但是他们现在处于被动方,一切都要等到论剑之后才好定论。
把姜汤全都喝下,绿葶递给她一块帕子,凉风擦擦嘴巴道了一声谢,绿葶把空碗放在餐盘上,眉间也透了一丝愁,“这次论剑除了小虫子在山庄驻守,半数的精英都出动了,这开封武家来者不善,之前你去九华时那两个恶霸也只是他们扔在外面不管的两个儿子,所以基本上和开封断了联系,顾莹查不到。”
没想到竟是这样,凉风原本舒展的手指紧握起来,她莫名的觉得有些心慌。
“开封武家原是皇帝亲卫,修得一身好刀法,可后来不知什么原因被贬为庶民,就在开封开了一家武馆,势力复杂。他们这次打着要为自己弟弟讨个公道的名号来和你论剑,背后说不定是受了什么人的驱使。”听顾莹说陆绝山庄这次本来开了大价钱想让武家放弃论剑,可他们丝毫不为所动。
三日后便是六月初八,凉风眼色很沉,她仰起头似在思详,“应该不会如此简单,如果只是想让我死那大可不必用论剑这种方式。”
在来的路上她和陆行之等一干人马受过几次袭击,对方也只是些虾兵蟹将,很轻松的便搞定了,更像是来探底的。
她能从陆行之的眼神里看见寒意,这次或许是真的惹恼了他。
而她又能做些什么呢?
“葶葶,你有开封武家的详细资料吗?”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凉风觉得自己很有必要了解一下他们的武功招数,免得到时候自己和他们论剑的时候措手不及。
绿葶拿起餐盘站起来道:“走,去找庄主。”
之前这些事也是绿里和她说的,原本庄中喜气洋洋的准备着庄主的婚事,突然来这么一茬想是谁也不会开心。
凉风拢了拢自己的头发,已经半干,随便束了一下便跟着绿葶出了客房。
绿葶将手里的餐盘递给在门外守着的下人,拿了两把油纸伞。
雨下得小了起来,如若抄小道的话鞋袜定会湿了,绿葶在这里住了半月,对这里的路早就熟悉了,她决定走一条远路,虽然要穿过许多走廊,但是总比直接踩水要好。
凉风只能跟着绿葶走,她们穿过了一条很长的回廊,有一个穿着华贵的公子与她俩擦肩而过。
她们手上拿着油纸伞,伞上的水还滴滴答答落在地上。
这人身上的气味很是独特,凉风没忍住朝这位穿着华贵的公子看去,两人视线相对了一会,凉风回过头去继续跟着绿葶。
只是很无意的一眼,她或许都没有放在心上,那公子却是转了身停留在原地看着凉风的背影久久无法回神。
凉风跟着绿葶朝左走,隐约能感受到视线,她又回头看了一眼,只见那公子正深深地看着她。
那眼神三分震惊,而更多的却是探究。
这种视线很危险,凉风下意识觉得不妙。
她连忙转过头,走得快了些一不小心碰上了绿葶的背,绿葶转头问,“怎么了?”
凉风摇头,抬手拂了一下发,“我太心急了,撞着你了。”
绿葶道没事,同她挽了手一并走。
君子珩身旁的侍卫看他这一副出神的样子忍不住开口问道:“太……珩公子,怎么了?那姑娘有什么问题?”
君子珩愣在原地,知道那姑娘的背影从他眼前消失不见他才道,“这姑娘和皇叔画里的女子竟有七八分像,皇叔和子誉眼下也有一颗这样的痣。”
他很清楚的看见了凉风左眼下的那一颗痣,心下震动,久久无法回神。
“莫非她就是……”当年走失的北宁王之女虞溱?侍卫没问出口却被君子珩先一步打断了。
“不急,你先去查查她,如果真的是玄和……罢了,你先去。”他叹了一声,摆摆手,似是心烦意乱。
她的容颜太耀眼,令人想不注意都难。
原本这次来看论剑完全是兴趣驱使,君子珩领了父皇的命令来襄州体察民情,得知江湖上已经多年没有人敢选死剑,他倒想看看这是一场怎样的生死决斗。
如果真的因为这一次而找到了虞溱,皇叔的病情说不定会好转一些吧。
君子珩转身继续走着,心思沉沉。
暮荷客栈,名副其实,客栈后院有一大片的荷塘,是一位女老板开的,她夫君英年早逝,唯喜欢这片片簇簇的荷花,睹物思人或许便是如此。
陆行之所在的客房门紧闭着,门口有人看守着,看见凉风和绿葶皆打了一声招呼,说是庄主在里面议事,是否需要通报。
凉风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里面似乎在争吵。
“庄主,若是这样我们会损失不少,此事万万不可!”
“把你们派过来不是要你们阻止我的,是为我做事的。”陆行之的声音听起来很冷静,凉风抬手,不顾门外守卫的阻止推开了门。
她看见一地的瓷片在客房外没有进去,里面的人视线皆朝着她,凉风也不怕,下巴微微抬起,看着坐在主位的陆行之。
“没人来收拾吗?”她淡淡开口,站在门口不动,有小厮从她旁边走进去清理了一地的碎瓷。
里面只有五人,绿里秦屿,还有站在陆行之身旁的陆仪,以及两个未见过面的家臣。
陆行之看见凉风,朝门外的守卫使了个眼色,绿葶也走进来,守卫把门重新关好。
朝他们点头示意,凉风走进去:“开封武家有资料么,我来看看。”
毕竟论剑的人是她,这些人再怎么焦急也没用。
秦屿从袖口拿出一个信封,递给了凉风,凉风接过拆开,慢慢从头看到尾,“皇家亲卫……也就是说他们根本不是被贬,而是转为了暗部势力?”
那俩家臣似是明白了凉风的身份,默默退在一旁不说话。
“很复杂。”绿里开口道:“现在唯一的办法只有等论剑那日,你若是赢了,我们会采取下一步行动。”
“什么行动?”
“这些你不必管。”一直阴沉着脸的陆行之终于发话,“好好准备论剑,那两个人的武功在你之下,最好速战速决。”
陆行之一直都清楚凉风的爆发力,可她是女子,持久战体力定会不支。
凉风心里大致也有了个底,她点头并未多说,准备离开,“我知道了,那你们忙。”
“我陪着她。”绿葶也连忙跟着凉风离开。
陆行之收回视线,手慢慢敲打着桌面,“就按我刚刚说的去做,武家现在已被沦为弃子,只是临了了还不甘心被人利用了一把,这次论剑总共有多少人要来观看。”
“三百余人。”秦屿答道。
“真爱凑热闹。”陆行之站起身来,“到时候控好场,可不能让别人看笑话。”
就看谁蠢蠢欲动藏不住狐狸尾巴了。
是他这些年太专注在陆绝山庄的生意上了,忘了在江湖之中,武功高的人才有资格说话。
现在唯有以战止战,以杀止杀。
陆行之敛了这么多年的暴虐因子,终是被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