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皇陛下的长生法……你也看到了。”玄螭大圣柔声道:“能救灞都城的,只有陛下。”
时空回溯。
超越了大道铁律的神通。
灞都老城主沉默注视着那片银白大茧,努力想从一片片炽目灼眼的秘纹之中,看出玄螭大圣出手的奥秘。
“不用再看了。就是执剑者的‘时之卷’。”玄螭大圣笑了笑,道:“五百年前那个黑袍女子留下来的遗物,陛下以十二妖柱镇压炼化,提炼出了一缕精粹神力。那的确是通往不朽的神路,也唯有陛下这样的伟大存在,才能降服收为己用。”
火凤在星君境时,就被师尊告知了“执剑者”这三字的特殊含义,所以听到“执剑者”,“时之卷”等词之时,并没有太过讶异的神情。
而一直以来,灞都城弟子当中,得知执剑者真正含义的,就只有他一人。
其他人……境界不够。
火凤依稀记得,五百年前的画面……那个开辟倒悬海从云海穹顶之上降落的黑袍女子,手持一柄平淡无奇的铁剑,险些斩开了整座灞都城。
八道璀璨炽目的光芒,围绕着黑袍,宛若八枚炽烈狂舞的太阳。
从此以后,执剑者这三字,在火凤心中,便是近乎神灵般的存在……直至师尊告诉他,那袭黑袍“陨落”了。
火凤才明白,原来这世上没什么是不朽的。
即便“神灵”也是会死去的。
“龙皇陛下再伟大,也不是执剑者,纵然能得到某一卷的认可……也无法做到像她一样,集齐八卷天书。”
灞都老城主问道:“时空回溯的代价很大吧?”
玄螭大圣藏在袖袍里的右手,不自觉向后轻轻缩了缩。
而这个极其隐晦的细节,被灞都老人看在眼里。
刚刚那枚伸入银白大茧的右手,在动用时空回溯之后……一大片血肉干枯,虽然很快有秘法滋养,但肉眼可见的,失去了一部分岁月。
这是……等价的交换。
时空回溯的“施术者”,需要付出至少等量的时间。
甚至更多。
“这不必担心……”玄螭大圣笑道:“无论多大代价,龙皇殿都愿意去回溯这片楼阁。陛下会倾力相助,帮助灞都城‘飞升’。”
飞升这个词。
在火凤听起来,略微有些古怪。
灞都老人望向玄螭大圣,忽然开口道:“你见过黑槿了。”
“那是一个不错的孩子。”玄螭大圣道:“但终究……只是孩子。她还太小了。”
两位活了极其长久的大妖,站在楼阁之中,说着只有彼此能够听懂的哑谜。
灞都老人认真道:“既然见过了……那么你应该知道她的意义。龙皇殿花费无数代价才炼化‘时之卷’,而她不需要。”
“谁知道……她会不会撑死?”玄螭大圣摇了摇头,道:“另外,吃下去的,还是会吐出来。不属于她的,拿了也没用。黑槿那个小丫头,她应该活在龙绡宫的供龛里,伴随那卷古书长眠……而不是被你带到这里,重启灵智。不用再打这个主意了,陛下不会让她触碰‘时之卷’的,这是底线。”
灞都老人的神情显然有些失望。
他遗憾道:“玄螭,道不同,不相为谋……你
不懂我追求的道。”
“有何不懂?”
“你想让‘灞都城’飞升——”
玄螭大圣厉声道:“举城飞升,人人得道。可上面是什么……上面是大隋天下,人族皇城!再上面,什么都没有!你不信长生法,而追求的飞升,不就是另外一种长生?!”
“我不想与你论道,没有意义。”灞都老人轻声道:“我可以与陛下联手……但如何飞升灞都城,必须要按照我的意愿。”
原本的叙旧,寒暄,到如今竟已不知不觉变成了一场谈判。
而当灞都老人与玄螭围绕着“时之卷”的归宿进行争夺之时……火凤多年以来的困惑也得到了解开。
这一切,都是围绕着五百年前的那位黑袍女子展开。
那女子死了……八卷天书散落人间,被视为通向不朽的传承。
火凤心中只觉得有些好笑。
求长生,求长生。
龙皇以妖柱炼化时之卷,是为了求长生。
师尊封锁云域,每年竭力使灞都拔升……这也是求长生。
年轻的火凤妖圣,并不觉得“长生”有何可求。
若不能潇洒快意,他宁愿不要这份长生不朽!
火凤长久注视着那枚银白大茧。
时至如今,他虽然仍未见到大师兄的真面貌……但他知道,大师兄与师父的“飞升计划”密切相关。
他在今日终于感应到了“大师兄”的心跳,也感受到了这颗心跳跳动间传递出的岁暮将尽,但却唯独。
没有感受到师父对大师兄的“情绪”。
师父此刻的悲意,更多的是飞升计划即将毁于一旦的失道之悲。
楼阁里的争吵还在继续。
火凤默默退了出去。
他合上楼阁长门,站在云上之巅。
火凤俯瞰整座灞都城,这座恢弘壮丽的云上之城,从至高处俯瞰,无论何时都会觉得惊叹……无怪于外界流有传言,灞都乃是一片古代秘境。
这座古城太过精妙,每一寸阵纹藏于地底,流淌如血脉,云纹涌现,如有生命。
这座悬空之城是有“灵性”的。
这位灞都二师兄的目光一寸一寸从云外城看去,他看到了破碎的硝烟,倾覆的大地,四溅的烟尘砖瓦……还有悬浮于云层之上的淡淡血意。
自己和师尊闭关之时,灞都城发生了什么?
火凤的神情变得凝重起来。
下一刹。
一对巨大赤红双翼展开。
……
……
孔雀道人懒洋洋坐在长椅之上,一人之力,镇压住整片会场。
飘摇袖袍间流淌着五彩神光。
他已经准备好与古王爷打上一架了。
云上楼阁似乎有什么声响……孔雀细眯双眼,回头望去,看到一道火红身影推开楼阁。
“二师兄出关了。”
古王爷面无表情转动手腕,道:“现在,你还想打一架么?”
孔雀的笑意凝固在面颊之上。
他双手扶着椅把,巍峨起身,便在此时……腰间传讯令传来了一阵极其沉重的震颤。
“咚”的一声。
孔雀的面色变得极其凝重。
他抬
起头来,仰望苍穹,注视那道火红身影拔地而起,化为一道巨大流光,掠过自己头顶……投射在灞都地面上的赤红双翼一闪即逝。
古王爷皱起眉头。
师兄没有来大寿会场,而是向着灞都城远方掠去。
孔雀道人背负双手,长长吐出一口气来。
传讯令响后,他显然轻松下来。
孔雀道人眺望远方,声音很轻:“古道,你这场大寿可办得太热闹了……就连天下最了不得的那位,都来亲自给你送贺礼啊。”
……
……
风云席卷。
雷鸣翻滚。
悬浮在云域霄云上空的黑瑾,胸口向上抵起。
“灭字卷”化为一团漆黑幽光,从豁口之处涌出。
宁奕伸出一只手,只差尺余,便可将其握住。
阳三和阴四,凝结阴阳大道,化为一片屏障,艰难撑住身形,才不至于在狂风之中翻飞而出。
五师兄巴木,则是双脚踩踏云层,踩出一条数十丈长的深深沟壑,竭力制止掠势,抬头望向宁奕的方向,神情惊骇。
漫天的麒麟族金黑秘纹,追着姜麟的刀罡。
这一刀斩向宁奕伸出的手。
云域上空的这一幕,宛若油画一般凝固,定格在了每个人的记忆当中。
而这份记忆,则像是一片平铺的镜面。
在一瞬之间,镜子被人打碎了。
而下一瞬,镜子又被人重组了。
于是天地之间,便突兀多了一道身影……这道身影的出现是“合乎大道”的,他将自己与云域的一片空间进行了“置换”。
这种神通,两座天下,只有一人拥有。
缩地成寸。
东妖域,芥子山,白帝。
云层倒卷,狂风翻滚,虚空之中,宁奕面前……多出了一道中年白袍儒生身影。
宁奕惘然凝视着那道身影。
他就出现在自己面前,中间隔着一个黑槿。
白帝的形象与天海楼之战截然不同……他不再展化妖形,而是以极其彻底的人身出现,看不出一丝一毫的“失控”迹象。
白袍,白发,雪白肌肤。
猩红嘴唇。
能够辨认其身份的,便是那眼眶之中一片纯粹的惨白。
瞳仁与眼白,尽是风雪弥漫,两者之间有轻微色差划出鸿沟……衬现而出两道令人心悸的银与白。
白色皇帝。
中年白袍儒生与宁奕同时伸出手。
“断帧”画面再次出现——
宁奕的出手,是去取。
而白帝的出手,则是“直接拿到”。
手臂延伸,五指探出的画面,被大道规则直接裁剪。
展现而出的画面,便是他直接拿到了那一卷灭字卷。
古书迸发出炽烈的幽芒。
像是一束不甘的烟火,燃尽一切,迸发出灼目的沸火。
而白帝……只是轻轻握拳。
迸发的光,便就此熄灭。
仿佛落入他掌中的,不是杀力最甚的那卷执剑者天书,只是一根普普通通,平淡无奇的竹简。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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