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姐,你……受伤了?”
云洵的眼神凝重起来。
龙凰摇了摇头,她的眼神黯然起来,星辉封锁着剑伤,此刻她身子里的伤势还没有彻底爆发,只不过看起来仍然狼狈,黑色长裙在小巷子里被墨守的符箓杀念擦过,破破烂烂,肩头和腹部还有浅淡的血迹。
她看着云洵,声音沙哑:
“师弟,你难道不知道……莲花阁发生了什么?”
云洵的神情有些惘然。
他皱起眉头,沉声道:“这几日,我一直潜行在太子身后。情报司受到了线报,太子可能会在春风茶舍与某位‘神秘大人物’见面,这几日的天都似乎不太平。我敛气好几日,从酒楼那就跟随太子的人马,一路潜行到府邸……没想到,遇到了你。”
云洵说完,场间一片沉默。
龙凰声音悲哀道:
“老师的命牌,你还带在身上么?”
“我……没有。”
年轻的情报司大司首,下意识摇了摇头,然后他抬起头来,与自己师姐对视。
云洵先是微微一怔,然后他意识到……可能发生的那件,离谱的,不祥的事情。
“老师……仙逝了。”
女子的声音从喉咙里艰涩吐出。
云洵瞳孔里满是难以置信。
龙凰的声音带着三分哽咽,她咬着牙齿,一字一句道:“苦策也死了,这一切的发生……就在昨夜。”
就在昨夜?
云洵的面色苍白起来,这两条消息,像是两柄重锤,狠狠砸在他的心口,这位年轻的情报司大司首,眼神有些恍惚,他竟然没有得到消息。
年轻男人的声音,一字一顿,带着惨痛。
“这是……谁做的?”
“西境。”
龙凰低垂眉眼,她撕下一块黑衫碎布,在自己肩头绕过一圈,伤势再一度被强行压下,腰间的软剑服服帖帖盘旋一圈,蛰浅在黑袍之下。
“徐清客联袂执法司,控制了天都城内的所有风声。”
龙凰吐出一口气,道:“现在看来,太子也在这个阵营之中……”
云洵揉着自己的眉心。
龙凰一字一句,把自己的所见所闻说给师弟。
莲花阁府邸与老师分别。
小巷内被墨守伏杀。
老师命牌的碎裂……苦策的死守……天亮之后潜入老师府邸得到的那一罐南花茶叶……还有撞破了太子与沉渊君的会晤。
西境李白麟背后最大的倚仗,那位所谓的“老师”,与当年的南花茶有关,若是老师给出的提示没有错。
那么徐清客,便是当初三局棋便胜过袁淳的“余青水”。
不知动用了什么手段,活到了今日。
掀起了天都的浩劫。
老师在黄纸上说的不错,若是“余青水”这种人还活着,对大隋来说,是一场劫难。
而太子与沉渊君的会见……两个人如此神秘,避开了所有人,便足以说明问题。
他们要谈的内容,见不得人。
沉渊君是北境如今的执权者,当年裴旻将军府的破败,据说便与他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隐约有风声说,他是当年将军府的“叛徒”,只不过裴府上下所有人都死了,胤柔被墨守镇压在阳平洞天,千觞君不知所踪。
于是无人对证。
自然也无人知道当年的真相。
沉渊君的修为也是一个秘密,但没有人比龙凰清楚,在北境如此恶劣的环境下,想要生存是如何不易,更不用说成为执掌一境的“小皇帝”,天都的力量难以蔓延,当年的裴旻坐镇北境,将在外君令有所不为,视天都之于无物。
如今的沉渊君,接任北境之后,虽无大功,但也无过。
比不上惊才绝艳的裴旻。
但已是一个极强的人物。
沉渊君与太子的会见,无非是权力的暗中汹涌,两个人想要交换一些东西。
沉渊君要的……龙凰没有听到。
但她听到了,太子要沉渊君替他出一次手。
拿走“钥匙”。
她隐约记得,在前不久,曾经有一个细碎的消息传入她的耳中。
从北境游历归来,那时候天都还算平静。
天都执法司的大司首墨守,有一日离开天都,去往中州的阳平城,具体事宜极其神秘,而与墨守结伴同行的,就是这位北境新主沉渊君。
现在看来,沉渊君似乎与执法司有着密切的合作关系。
那么与太子的密谈……显然。
龙凰深深吸了一口气。
她在太子脸上,没有看到得知老师死亡之后应有的悲伤。
天都三条幼龙。
东境李白鲸,拜甘露为师,走的也是一条类似“魔道”的速修之路,早些年占尽风头,在天都呼风唤雨。
西境李白麟,自幼饱受打压,忍辱负重,等着一朝扬眉吐气。
这三人之中,各有特色,而偏偏太子,低调的不像话,三人之中唯独他看起来最“玩世不恭”,对所有事情都不上心,不争不抢。
但这样一个“胸无大志”的人,凭什么能够在权力密流的天都之中,办出一个完全独立的“春风茶舍”,隐约勾搭出隔绝三司之外,又糅合三司之中的“谍报组织”?
凭什么?
凭野心。
龙凰咬了咬牙,她看着云洵,不知道自己该不该信任唯一的师弟。
深深吸了一口气。
龙凰沉声道:“我现在要去一个地方……但我受了伤,现在天都城里戒备森严,我需要避开执法司的耳目,躲开墨守。”
云洵揉了揉面颊,认真道:“如果你信得过我……我送你。”
……
……
一片枯叶。
被风卷起。
落入皇宫,这里一片肃杀,无形的威亚充斥其中。
这片枯叶刚刚落入承龙殿,便被一缕虚空波动直接震碎。
不仅仅是枯叶,就算是人也一样。
陈懿,崤山居士,再加上徐清客,这三个人的气息,把整座承龙殿都封锁起来,三道宏大的气息交织扩散。
白发谋士的两袖被风吹地扬起又落下。
“命字卷”扩散着淡淡的金光,徐清客身旁天地凹陷,黑白二气交叉盘踞,漆黑纯白犹如棋盘棋子,时不时碰撞发出“砰砰”的声响。
太宗看着白发谋士,声音有些复杂:“徐清客……余青水……”
余青水的名字,熟悉而又陌生。
这是一个自己早在五百年前,便确认死去的人物。
五百年没有见过面,当然陌生……此刻的太宗看着白发徐清客,并不像是在看一个老熟人,只是隐约觉得有三分眼熟,那个南疆活神仙当年的面孔并非如此,但举手投足,身上透露出的那股气势,依旧熟悉。
那是一个太惊艳的“鬼才”。
以至于五百年来,他都没有忘掉。
生子之后,这数十年来,东境逐渐起势,二皇子选了一位南疆鬼修当老师,当时满朝遍野都是一片惨痛的反对……只不过他并没有在意,在他看来,南疆鬼修的身份并没有什么可耻的。
后来那个叫“韩约”的年轻人展露了极大的野心。
他看在眼里,没有打压,只是与其约法三章。
曾经沧海。
太宗与年轻时候的余青水博弈厮杀,并且取胜,他见过世上最惊艳的那个鬼修术士,再看其他鬼修,始终不能找回当初的惊艳感。
余青水的身上,隐约有一种让自己害怕的气质。
那个“活神仙”,像是看透了生死,命运,从不畏惧死亡,踏上长陵观摩那些石碑的时候,毫不忌惮的吸纳了所有死气,并且准备在破开十境的时候,把死气之劫唤出,与雷劫一起渡过。
可惜的是。
这一劫出现了变故。
他借来了真龙皇座的一缕力量,把这场小劫变为了大劫,让雷劫演化成为诛神灭仙的“九九雷劫”,即便是涅槃境界的大能,也难以捱过。
大隋皇族的真龙皇座,纯阳至刚,是世上最克制鬼修的宝器。
他亲眼目睹“余青水”置身万千雷潮之中,不能外出,鬼修身躯被劫力劈散,化为漫天齑粉,永世不得超生……身上的死气都被雷劫劈散了。
这样的大劫,如何还能活下来?
只可惜,他没有想到……在雷潮之中,觉察出异常的余青水,放弃了这次破境,被雷劫盯上之后,他强行催动了“第三种长生术”,兵解了自己的身躯,将完整的魂魄栖身在“命字卷”竹简之上。
长生术并没有让他重获新生。
被困在竹简之中,他忍受着一年又一年的孤独,这枚竹简辗转无数山水,落入不同的人手中,凡人根本无法动用“命字卷”,而大部分修行者的资质,他完全看不上。
直到那个背着妹妹垫着脚越过院墙看戏的那个少年郎,捡到这枚竹简。
漫长的等待,终于有了一线光明。
五百年孤独的等待,他的魂魄占卜了太多的可能,列卦了无数的结局……重获光明之后,他制订了一个详细的计划,一步一步,于是便了有了今日。
徐清客看着皇帝,笑道:“你现在受了很重的伤……没有铁律,也没有皇座……要不我把第三种长生术传授给你,我很想看着你现场兵解。”
皇帝听到这一句话,只是笑了笑。
铁律和皇座的确被封禁了……余青水的手段有些匪夷所思,这的确是他当年的作风。
太宗没有动怒,而是轻轻问道:
“还会有比这更糟糕的事情吗?”
短暂的沉默。
“有的。”
徐清客淡淡道:“铁律大阵无法开启,皇座之力无法抵达承龙殿,这只不过是一个开始……接下来,我会拿到铁律的‘钥匙’,对你降下大隋律法的惩罚。然后……会有一位新皇,登上真龙皇座。”
一字一句。
无比笃定。
“我会亲手,在你的面前,颠覆大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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