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怎么可能?”
朝露瞳孔收缩,她一缕神念竟然直接被斩杀?
西海女子剑修的目光,投向漓江大山凹陷的阴影里,那袭破烂不堪的白衣,悬浮在江风骤雨之上,衣袍翻飞,剑痴身上的气机,原本已经干枯如老灯。
竟然破境了!
而且破开的,不止是星辉第七境的禁锢,还是登上了剑气三层楼。
此间大好河山,万里风光,一剑之下,纵横睥睨。
朝露心头一颤,她望向那袭白色衣衫,原本那位剑痴给自己的感觉只是“平淡”,甚至还带着一丝羸弱。
如今破开双境,竟然给了自己一种“极度危险”的压迫感!
柳十一猛地睁开双眼。
那盏由千机术凝聚的“油纸灯笼”,本来不断将江水星辉汲取到朝露窍穴四处,已经维持了相当持久的一段时间,如今逐渐开始走下坡路,随着柳十一的破境,灯笼内芯的月华光芒,在极力的拉扯之中,竟然不受控制的被远方那袭白衣伸掌抓去!
这是什么手段?
盘膝虚坐大江江头的白衣剑痴,一只手抓过漫天星辉,袖袍鼓荡,毫不客气收下这份天地馈赠的“破境之礼”,他神情凌厉,眼神如刀,下一刹那,站起身子,单袖抬起再落下,掌面便真的如刀一般,自上而下虚空划过——
一条大江,浩浩荡荡,奔涌咆哮,从中间被切割开来。
朝露神情凝重,同样挥袖一斩,两道剑气同时迸发而出!
登上剑气三层楼的柳十一,明显要在剑气境界上领先西海女子一头,两拨剑气碰撞在一起,如金石撞在玉瓷之上,发出极其清脆的“叮当”一声,下一瞬间,便是柳十一的剑气以碾压之势击碎朝露剑气,继续前冲,疾射如粗壮箭矢,掀起滔天江水。
朝露面无表情,看到这一幕倒是没有丝毫挫败和讶异,大隋的剑湖宫,本就是主张压境而修,不断在剑气意境上深究,剑痴的剑气境界如今突破,比自己要深厚一些,倒是正常之事,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只要她仍是十境,柳十一就不可能是她的对手!
白色罩袍女子冷哼一声,脚步微错,在那道前冲掀江之势极其迅猛的剑气来临之前,化作一道残影瞬间消失在江面,只不过身形所站之处,刹那就被剑气冲散。
两拨合拢江水拍下。
柳十一眯起双眼,微微侧首,脚尖发力,如一根稻草向后飘去。
那道犹如鬼魅的白袍西海女子,从天而降。
出剑的鬼哭之音在耳旁响起。
一抹看不清的出鞘剑光,划出半圆弧形,擦着他的面颊掠过。
白衣剑痴躲开这一剑,整个人向后仰去,几乎与大江形成一条直线,同时抬起双臂,格住朝露力大势沉的一记膝撞,两人都是剑修,只不过临近周身三尺,出剑之余,亦有近身厮杀之术。
如今的姿态,朝露拔出双剑单膝撞在柳十一面门之处,持剑之姿如持刀将军,一记膝撞之后,几乎要将柳十一叩入江水底下。
她高高举起双剑,还没来得及剁下,面色猛地剧变。
抬起双臂本来只是格挡的柳十一,背后白衣险些蹭到了江水水珠,但偏偏僵住不再下坠,两人角力的刹那,柳十一双手如鹰爪一般钩住西海女子的小腿,白色罩袍被风吹起,女子下半身套着一条极短的纱裙,裸露一双白皙大长腿,层层叠叠的剑气和符箓围绕她周身闪逝,蓬莱剑修身躯脆弱,便以此手段,来罩护体魄安全。
只可惜柳十一根本没有心思去欣赏“裙下风光”,他也从来没有手下留情的习惯,双手交错,“刺啦”一声,朝露小腿之处的护体符箓被撕扯开来。
“体修的杀伐之术?”朝露的声音尖锐三分,她怒斥道:“登徒子,跟谁学的?”
柳十一置若罔闻,目光却斜斜飘向此刻站在漓江远方的一黑一青两道身影。
他来到天都府邸之后,所行所见以及所学,自然都是那件府邸主人的。
江面黑袍随风鼓荡。
负手而立的宁奕,看着江面远方的二人黏在一起,看似厮杀,却又像是风光旖旎的缠绵,心底啧啧感慨,没想到柳十一这厮竟然从自己身上偷学了几招。
每一次出手,都有着符箓的破碎声音响起。
江面被剑痴掷出一缕或是一抹的符箓碎片,有些悬浮在朝露身旁,有些则是贴在罩袍内侧,连带着衣袍,都被柳十一片片撕去。
这些都是一些不入流的江湖手段,得益于宁奕在小霜山修行的“千手秘术”。
名叫“千手”的杀伐秘术,本就将体修杀伐的各路招数,都糅在一起,尽数打出但看着江面的那一场近身厮杀,宁奕越看越是沉默,柳十一这厮,光明正大的杀法没有学到几手,怎么尽是一些下三滥的偷鸡摸狗手段?
而且。
再这么撕下去,西海那位姑娘的衣袍可都要撕完了啊。
柳十一耳旁再一度响起极快的剑气。
他轻飘飘向后掠去,这一次他仍没有看清朝露的“出鞘剑”藏在哪里,那袭白色罩袍遮住了剑鞘,西海的藏剑手段比他想得要精妙很多但并不妨碍他躲开这一剑,同时伸出一掌,毫不避讳印在女子高耸胸膛,震得对方向后退去,并且接着反震之力,向后掠出。
西海女子面色涨红,眼神里一片愤怒,自己被柳十一一掌拍出,这一掌可没有留丝毫情面,若是没有残余的护体星辉和符箓,恐怕掌力可以直接穿透肌肤,震碎自己的心脏。
她双脚踩在江面,犁出一道足足有十丈长的“沟壑”,在她站定之后,江水缓慢恢复平静。
柳十一同样飘然后掠,退出了十丈。
两人之间,隔着二十丈,所站位置,与之前几乎一模一样。
天阴要下雨。
西海女子的胸膛起伏不定,她紧咬银牙,面色潮红,低头看了眼自己破碎的白色罩袍,藏身的符箓被撕去了大半
漓江江风吹起,些微的符箓碎片,被吹卷开来,有些沉入江水里。
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柳十一,此刻仍是面色淡然,不疾不徐。
柳十一的神情很认真。
很凝重。
他的眼神凝视着朝露。
而且凝视着的部位不是别处,正是罩袍下的裙纱,破碎的布料在江风下飞扬。
朝露神情愤怒,她几乎就要再次掠出,拔剑而出,不顾师父吩咐地砍下柳十一的头颅。
然而漓江江面,剑痴说了一句很莫名其妙的话。
“很好看。”
朝露愤怒的思绪,被江风一吹,听到了这句话,怔了那么一刹那。
她听懂了柳十一的这句话。
柳十一夸的不是自己
因为听懂了那句话,于是她瞬间便想明白了柳十一目不转睛盯着看的,是什么东西。
不是自己的破碎罩袍,也不是那件极短的裙纱。
正如他所夸赞的“好看”。
全都来自于自己所藏极深的两柄出鞘剑。
朝露面色紧绷,双手按住剑鞘剑柄,不露痕迹将其向后推去,藏在还算完好的部分罩袍之后。
她盯着那个面色木然的白衣剑痴,明白了为何先前对方要一次又一次出手撕扯自己的罩袍这是一种看似无耻的打法,但却最有效,在自己失去理智的状况下,那位剑湖的剑痴,只差一些,就可以堪破自己的剑术诀窍。
只可惜。
她现在冷静下来了。
朝露长长吐出一口气来。
“柳十一你很不错,真的很不错。”
女子微微停顿,道:“若是没有千机术,那么今日胜负难定。”
二十丈外的柳十一,神情自若。
西海女子剑修,双手按住两柄剑的剑柄,违背自己意愿的,做了一个并不舒服的藏剑姿态。
她认真道:“但我是十境,所以你输了。”
柳十一双手拢袖,背在身后,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剑痴轻声赞叹道:“你很好看,比它好看。”
朝露蹙起眉头。
下一刹那,那盏悬挂在西海女子背后,气机丰盈饱满的油纸灯笼,忽然被突出江面的一截沉重剑锋击中,灯笼油纸罩面瞬间破碎开来,汲取而来的气机,犹如水银泻地。
朝露神情陡变,面色苍白,瞬间扭头,然而看到的力贯灯笼穿出的剑尖,是那柄先前被自己击飞坠入江底的长剑。
羌山长气。
驭剑之术!
自己所站的位子正是柳十一刚刚抛剑的位置。
沉剑“千日”,用剑一时。
千机术凝聚而来的星辉,瞬间溃坝,西海女子喷出一口鲜血,心神俱颤,脑海里一片空白,下一刹那,自己右手边的那柄剑鞘,被便长气震得脱手而出。
凭空伸出一只右手的白衣剑痴,站在江面。
那柄从朝露腰侧抛飞而出的细长剑器,落入柳十一手中。
他端详着那柄极轻的三尺剑,一个呼吸之后,毫不犹豫拔剑出鞘,剑音震出一蓬江水,单袖翻转剑花之后,一根手指势大力沉抹过。
铮铮。
看剑如美人,持剑如饮酒。
朝露面色苍白,自己右手处空空如也。
跟随了自己十三年的“滴露”,就这么荒唐的来到了那个陌生剑痴的手上。
江水潮起。
柳十一端详剑身,轻声微笑道:“我缺一把好看又好用的剑,你愿意随我吗?”
剑尖震颤,拼命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