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约我只愿你,早死早超生。”
这句话的话音落下,宁奕单手掐诀,袖袍内的剑气震颤。
站在草原上,驾着元阴剑的瘦高男人,面色漠然,他的身后,传来由远至近的滔天声响。
一道细狭流光,劈开大雨雨幕,如劈挂瀑布,将漫天雨水劈砍得飞溅而起,两拨草屑席卷大水,宛若一条气势磅礴的水龙。
“泰山”缠缑亮时,是为大隋天下,气沉万斤,不可撼动。
“鸿毛”缠缑亮时,是为剑气行走,千里独行,世间极速。
两张缠缑同时骤燃,宁奕的“剑藏”之术,勾动那柄早就插在大地上的厚格剑,划出一道绮丽曲线,破开漫天大雨。
两人一线。
厚格剑重重撞在韩约的后心之处,并没有发生意外的碰撞,而是极其轻松地带出了一大蓬血肉,贯穿前后胸腹,水龙刹那变得猩红狰狞,只可惜只是钻出一个猩红剑尖,厚格剑的去势便极大的降低,进易出难,两张在黑暗之中燃起的缠缑,溅上一蓬血污,整柄剑身震颤起来,尖啸嘶鸣。
宁奕面色苍白,他再一次催动“驭剑指杀”之术,操纵厚格剑在韩约体内冲杀,漫天剑气杀气不断迸发而出,面色淡然的瘦高男人只是轻轻伸出一只手,在胸口拍击,掌心灿若金石,发出极其刺人的金铁碰撞之音,那柄厚格剑被按得倒飞而出,漫天血水在韩约身后炸开,大红色的孔雀开屏之后,草原上阴风席卷。
瘦高男人并没有如何动作,下一瞬间,已经来到宁奕面前。
两人之间的修行境界天差地别,韩约已经踏入了众妙绝伦的第十境,而宁奕连第七境都不曾驻足,只能依靠剑气越境对敌,若不是他存了一丝好玩念头,要陪这个蜀山少年郎玩上一场,根本就不会有如此多的变故。
瘦高男人毫无花哨的一拳打下,砸在宁奕腹部,迫使宁奕不得不弯下腰来。
这一拳砸下,没有任何躲闪的空间,宁奕的蜀山感知功法,在这一拳切实砸中之后,才传来大凶的预警,他的护体星辉被一拳砸碎,后背重重砸在大石之上,轰然一声,整块嵌入地表的大石,被宁奕砸得破碎开来。
韩约微微松拳。
宁奕的身子一轻。
他腹部传来极其沉重的一声闷响,在身后聚拢法相的“星辰巨人”,来不及凝形,就被第二拳打得爆碎,大石破碎倒飞,漫天石屑和草屑裹挟着宁奕,他的瞳孔已经有了一刹那的涣散,丹田里的白骨平原,发出了痛苦的哀鸣。
宁奕在空中堪堪止住倒退身形,他双手紧攥细雪剑柄,猛地挥剑斩出。
天地之间一道黑线被劈斩开来,巨大的冲击力度砸得宁奕射入草原之中,滚出了三四个跟头,连忙翻身站起,抬起头来。
掠上高空的瘦高男人,保持着元阴剑轻描淡写一剑斩下的姿态。
韩约面无表情注视着宁奕,轻柔道:“听说你在红符街,一剑震得应天府青君倒退三十丈你现在的修为,可做不到那种程度。”
宁奕擦了擦唇角血迹,他沙哑道:“你想试一试?”
韩约轻笑一声,道:“耍来看看。”
宁奕拔剑而起,漫天雨水随着拔剑动作震颤,颗粒分明,悬停在他周身三尺左右,整片草原被骤雨与疾风掀动。
一上一下,对峙而立。
宁奕面色被雷光渲染地苍白而又倔强。
他手指搭在细雪剑柄之上,松开之后又握紧,心底的神念,一次又一次的呼唤着白骨平原的迸发。
狮心王的神性结晶,被白骨平原疯狂碰撞,以此渴求挤出一丝神性。
“神性”两个字,在宁奕的心湖之中来回翻覆他不缺越境而战的手段,坐在心湖上空的石像剑器近,震颤不止,随时想要从石化的状态下复苏,但是剑器近前辈,缺少了最重要的“神性”,那三柄飞剑被他镇压在身下,即便如今被宁奕勉强祭出,也不会落得比“天下行走”那柄厚格剑更好的下场。
宁奕的那柄厚格剑,已经被震得插入石壁之中,深不见柄,完全失去了感应韩约的手段高深莫测,难以捉摸,南疆鬼修一派的集大成者,仅仅是身上的污血,就可以抹去剑器与主人之间的心意相通,短暂切割两者的感应。
如果是“驭剑指杀”流派的剑修,遇到韩约,将会受到极大的克制。
丹田里传来了一股热流。
狮心王结晶,极其勉强的被切开了一丝块屑,几乎无法以肉眼直视然而山穷水尽,哪怕只有一丝,也比没有要强得多,这一丝神性,很快就在宁奕的四肢流淌起来,就像是暖春的细雨,让少年郎的面色变得缓和起来。
韩约注意到了少年郎面色的变化。
他轻轻咦了一声,眯起狭长双眼,拎着元阴剑,端详起草原上身形狼狈不堪的少年,宁奕的发丝飘摇在大雨之中,并没有被雨水打得垂落,在这一刻,倒像是沐浴春风,眼眸之中,闪起了一道微弱的光芒。
“这是神性?”
韩约的六感猛地收缩起来,他能够感到,一股不容小觑的力量,汇聚在宁奕的剑器之上。
“有点意思。”
东境第一人声音极轻,他知道世上天才,都有奇遇,但是宁奕的压箱底手段,让他觉得颇有些与众不同竟然能够挤压身体内的神性,转化成为剑气?
神性是世上最虚无缥缈的物质。
也是世上最磅礴浩大的能量。
草原上翻滚的草屑,在这一刻,齐齐向着宁奕的方向掠去。
方圆一里地的雨珠,滚滚而来。
如龙汲水,天地倒倾。
细雪的伞尖“蓬”得撑开,骨柄在宁奕的手掌之中,疯狂运转,漫天草屑与雨水被引向剑尖之处,巨大的重压围绕伞面螺旋,伞面逐渐收拢,最终对准浮在空中的那道瘦高身影。
韩约面色仍然平静。
草屑与水珠,浮在草原之上,以宁奕的剑尖为源头,疯狂旋转。
宁奕已经陷入了死境。
他想要逃生,想要活下来就必须竭尽自己所能,递出最强大的一剑。
这正是韩约想要看到的,对他而言,杀人如熬鹰,尤其是宁奕这种猎物,直接杀了他,不如慢慢磨死他,耗尽对方的精气神,打破对方的道心,然后再让猎物心甘情愿入了东境琉璃盏,甘愿做一朵绿叶,历经岁月风吹雨打,来成就自己的修为道行。
元阴剑周身缭绕着淡淡的煞气,随时准备一剑砍下。
草原之上,一声龙吟。
宁奕极其“吃力”地递出那一剑,切斩大雨与狂风。
剑尖之上,草屑与骤雨齐飞,一条浩大龙首凝聚而出,昂首奋爪,涌向俯身冲下的瘦高男人。
两者碰撞,刹那之间,元阴剑便极其轻松撕开一道斜线。
漫天阴煞之气,被虚无缥缈的神性撞碎,韩约的眼神微微凝聚,他单手甩开剑花,停住俯冲之势,漫天剑气缭绕,无数草屑与雨水被剑气震得飞散开来。
草原之上,凝聚而出的,不仅仅是一颗老龙头颅,紧随其后的,是浮掠空中的草屑大水迅速汇聚而来,凝成一条波澜壮阔的龙身。
龙身将韩约吞入腹中,“缓慢”前行。
只可惜截截破碎。
宁奕的面色愈发苍白。
他“心存侥幸”,并没有动用全部的神性,只是取了一半,避免自己很快脱力昏厥。
这一剑声势浩大。
远方的漆黑身影,被剑气吞没。
紧接着便杀穿而出。
元阴剑一剑递出,宁奕来不及躲闪,肩头绽开一蓬鲜血。
一整条水龙支离破碎,轰然炸开。
少年郎倒飞而出,一退再退,已经砸在了红山的边沿石壁之上。
他捂着肩头,那里的鲜血涌出,并不是猩红之色,而是带着淡淡的黑色元阴剑是大凶之器,只要染血,便会让敌手遭遇不幸。
平稳落在地面上的韩约,面色有些失望。
他就站在宁奕不远处,声音带着一丝感慨:“宁奕”
“你师从蜀山,跟随徐藏学习他难道没有教你,最强大的剑术,不讲究华丽,而讲究一击必杀么?”
韩约看着颓坐在地的蜀山小师叔,想从对方的眼神里找出一些东西来,比如被碾压之后的痛苦,或者是反思之后的悔恨,甚至是透露出如果再来一次的期盼
这些都没有。
宁奕的脸上,眼神里,只有平静。
极致的平静。
韩约说的这句话,就像是红山草原上刮过耳旁的风雨,过去了就过去了。
他的道心仍然稳固,即便胜负已经分出,而在这场红山草原上,分出胜负,就意味着分出了生死。
韩约有些疑惑难道这个少年,并不是真正的山穷水尽,难道他还有其他的手段?
这里是红山。
这里北境最荒凉最危险的禁区。
还能有谁,在此刻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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