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又是一夜转点，封麒和王肆意还要回局里开会，候希兮非常自觉地说：“我开车来的，停在酒吧那，我等会儿自己回去就行了。”
“自己回？”封麒睨着她问，“不怕坏人了？”
候希兮笑：“我今个儿没喝酒。”
封麒没说话。
王肆意舔了舔唇，看看候希兮又看看封麒，觉得两人僵持在这里也不是个办法。想了想顿时有了主意，一拍大腿开口道：“小猴子是开车来的？那正好，反正局里和荣华小区是一个方向，你把我家老大捎回去呗。”
候希兮看他：“那你呢？”
王肆意说：“我去接周海他们。哦，就是我们派去于涛家的那一队。”
候希兮扬眉点头，表示没问题。
王肆意看向封麒，几步挪到他身边说：“老大，你觉得我这提议怎么样？”见封麒看自己，王肆意又赶紧小声补充道，“小姐姐一个人回去多危险啊。一怕坏人打主意，二怕她自己有主意，我觉着老大你还是看着点比较好。”
王肆意说得在理，封麒应了声“好”。
王肆意的车没开过来，封麒和候希兮就干脆步行去酒吧。王肆意和他们反方向，封麒让王肆意拿到车直接去和周海汇合。和王肆意分开，封麒和候希兮两人并肩走着。
昏黄的路灯只能照亮小片黑暗，前方仿佛被黑雾笼着，看不真切。封麒打开了手机手电筒，光束照着前方，两人的影子也入了光。封麒看了眼地面的影子，身旁女人的裙角飞扬，有一搭没一搭地挨着他。
鬼使神差的，封麒突地开口：“入秋少穿裙子。”
候希兮不以为意地回：“我们江城哪有秋天。”
到刚才抓获小混混的地点，封麒又说：“不是想打架吗？裙子不方便。”
候希兮扯了扯自己的裙子，说：“挺好的。动起来带风呢，跟战袍似的。”
封麒：……
“小混混可遇不可求。”候希兮懒懒地睨他，笑，“封警官对我们江城的治安这么没信心？”
“我对治安有信心。”封麒嗤笑一声，“但对你没信心。”
缄默，封麒又问：“你学的什么？跆拳道？”
候希兮摇头，下巴微抬：“中华武术。”
封麒看她：“候岩教你的？”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小姑娘的表情柔和了些，轻轻地应了一声：“嗯。”
封麒眉头轻蹙，转而又问：“候岩在江城也打拼好几年了，你怎么是半年前才来的江城？”
“我妈很早就过世了，我就跟爷爷奶奶住在京都。”候希兮说，“我爸前几年转到江城工作，但每年的寒暑假都会回来陪我。大三的时候，奶奶走了。半年前，我爷爷也走了。所以，我就辞了京都的工作来投靠我爸。”
说着，候希兮低笑了声。
她看向封麒，对上他那双深邃的眼。
“封麒，我只有我爸一个亲人了。”
封麒收回视线，看向前方逐渐清晰的灯火：“可他陪你的时间，却是寥寥。”
“说起来其实很奇怪。”候希兮玩着手里挎包的链条，缓缓继续，“我爸的确和我相处的时间不多，但我却比爱爷爷奶奶更爱他。大概是因为他不仅爱我，他还会告诉我如何去爱。去爱亲人，去爱陌生人，去爱这个国家。”
“是么。”封麒语调平缓，眼睛却是眯起，“你口里的候岩，我很想认识。”
候希兮的车是鲜艳的红色，在酒吧外的一例停车位里很是打眼。她掏出车钥匙按了下，见封麒要去后座，她几步挡在他身前拦住他：“麒哥，坐副驾驶呗。”
封麒睇了她一眼，没多说，直接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坐了进去。
候希兮嘴角抿了抿，然后正色进了驾驶座。
年轻男人的低哑歌声从酒吧内飘出，混在半闹半静的夜里。
“偏偏秉烛夜游，午夜星辰似奔走之友，爱你每个结痂伤口，酿成的陈年烈酒……”
……
“此时已莺飞草长爱的人正在路上，我知他风雨兼程途径日暮不赏，穿越人海只为与你想拥……”
车已发动，候希兮轻哼着歌，心情似乎不错。
封麒自上了车就闭着眼，也不知道是真困还是假寐。等红绿灯空当，候希兮去看封麒。说实话，封麒真的很好看，从候希兮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就这么觉得。唯一的缺点就是，看人的眼太冷，好像怎么都捂不热似的。现在他闭着眼，从前的淡漠冷毅好像都被关起来了，整个人都柔和了许多。
候希兮目不转睛地看着封麒，看着看着，他突地睁开了眼。四目相对，候希兮第一次觉得，他的眼睛也没那么糟糕，至少现在看起来像是一片星辰大海。
“绿灯了。”
男人声音黯哑，不带半分感情。
候希兮笑了声，目光移开，踩着刹车的脚松开。车子再次发动，候希兮又哼了两句歌，转头瞥了眼封麒。封麒这回不闭眼了，抱着双臂目视前方。
候希兮想了想，开口问：“封麒，你怎么不问我刚刚为什么盯着你看？”
“为什么？”
封麒的嗓子还是很哑，但很配合地问了句。
候希兮：“当然是因为你好看啊。”
顿了顿，又感慨。
“没想到封警官竟然是个睫毛精。”
“睡着的样子太可了。”
封麒瞥了她一眼：“我没睡着。”
“那要不你睡会儿？”候希兮建议道。
毕竟刚刚认真看过他的眼，红血丝还不少。
“不用。”封麒直接拒绝。
过了两分钟，封麒又来了句：“下次别那么盯着男人看。
候希兮：“我只盯封警官看。”
封麒：……
候希兮扭头看他，眨眨眼：“还有下次吗？”
封麒撇过脸看窗外，表示不想理她。
候希兮抿嘴，收回视线，只觉着前方的马路似乎都变得悦目许多。
她手指轻敲着方向盘，忍不住又哼起了歌。
“此刻已皓月当空，爱的人手捧星光，我知他乘风破浪，去了黑暗一趟，感同身受给你救赎热望……”
候希兮把封麒送了总局门口，人下车的时候，还懒懒散散地说了句：“可惜了，要是大白天送你该多好。被人围观的话……应该会有人找封警官打听我是谁吧？”
封麒直接关了车门，懒得和她多说一句。
候希兮刚准备发动车子，谁知道人走了两步又回来了。
他敲了敲车窗玻璃，候希兮立即降下玻璃。
然后，她听见他说。
“歌唱得挺难听的，别在人前瞎唱了。”
说完，转身走了。
候希兮咬了咬牙。
唱歌难听？
封麒是不是老龄化了？眼睛耳朵都有问题？
果然是太爷爷辈的！
候希兮车开走了，封麒这才停了脚步去看。红色的跑车很快消失在了他的视野中，封麒鬼使神差地笑了下。路过岗亭的时候，值班警员探头问他：“封队，刚那小姑娘是谁啊？女朋友？”
啧。还真有人问。
封麒扯了扯嘴角：“小傻子。”
封麒走了，留下值班警员一脸懵：封队是骂人小姑娘还是骂他呢？
一个小时后，封麒收到了候希兮发过来的唱吧分享链接。王肆意和周海一队已经回来，正开着会探讨已有证据和破案方向。封麒没理，大概过了二十分钟，几个人就听见一串的微信消息提示声。
王肆意轻咳两声，说：“老大，你要不看下消息？”
周海也附和：“对啊，封队，说不定有什么急事呢。”
封麒这才拿出手机看，结果发现都是候希兮发过来的，而且还都是唱吧分享。
他没理，按了锁屏键。
半小时后，她的消息又轰炸过来了。
封麒打开和她的聊天页面，准备回复一句“有事”，结果不小心点了分享过来的播放键。
“为所有爱执着的痛，为所有恨执着的伤……”
其他人：！！！
封麒额上青筋跳了跳，手忙脚乱退出页面，然后又点进去，在唱完一句“无法原谅”后终于按停了音频。
他咬着牙按下语音回复：“能不能睡觉？”
发送完毕，封麒直接把手机关了机。
周海凑到王肆意旁边小声嘀咕：“这好像不是原唱啊……”
王肆意听出了候希兮的声音，忍着笑说：“嗯，不是。”
另一名警员也凑过来：“这歌很有深意啊……”
“封队是不是让谁穿了品如的衣服？”
“首先吧，封队要有一个品如……”
封麒把手机塞回兜里，瞥见那边几个人凑在一起叽叽喳喳，他靠着椅背面无表情地问：“嘀咕什么呢？”
王肆意率先和其他人拉开距离，若无其事地继续分析：“老大我们刚刚讨论了下，觉着出租车的嫌疑很大……”
*
候希兮是想睡来着，结果唱兴奋了。直到听到封麒的一句“能不能睡觉”，她才觉得困意袭来。她给封麒回了句“晚安”，倒头就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已经是中午了。候希兮看了眼和封麒的微信对话页面，她一句“晚安”后，他就再没有回应。
不知道为什么，总有种自己牟足了劲却打在棉花上的感觉。
她数了数自己发过去的歌，刚好十首。
从第一首《丑八怪》到最后一首《无法原谅》，没一个不是含沙射影的。
候希兮盯着聊天界面好一会儿，又点开他那句语音。
——“能不能睡觉？”
气急败坏的声音，说明这人明显乱了方寸。
候希兮又乐了。
下午要出外景，候希兮没再磨蹭，洗漱换衣化妆一气呵成。今天的外景是在山上，候希兮套了件暖黄色卫衣，下身是修身小脚裤搭配黑白拼接色运动鞋。为了更符合今天的运动气质，她扎了丸子头，包也是双肩背包。
两点出门，好巧不巧乘电梯的时候碰见了王璐。
王璐从十三层进电梯，见里面的人是候希兮，摘了戴着的墨镜，哑着声音调侃她：“小姑娘今天很青春啊。”
候希兮按的是负一层，王璐也就没按了，懒懒地靠着电梯墙。
“去唱歌？”候希兮问。
王璐扬了扬眉，不置可否。
候希兮若无其事地问：“嗓子没好吧？”
王璐惊讶地看了眼候希兮，然后笑了：“不是去酒吧。”
候希兮“哦”了声，没说话了。
电梯下到负一层，候希兮从电梯里出来，回头看了眼没动静的王璐。
王璐没出，看她：“我好像忘了点东西。”
候希兮点了点头，直接去自己停车位了。
王璐还靠着电梯墙，没伸手按电梯按钮。也不知过了多久，电梯内“-1”的数字闪了闪，门缓缓关上。
王璐还是没动，就这么看着候希兮渐渐远走的背影，直到电梯门闭合。
电梯上行，王璐闭了眼，戴上了墨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