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武趴在宋胭脂身上,只觉得脚底板上那根错了位儿的筋要把他给疼死了。他也知道自己压在了宋胭脂身上,可这会儿的功夫却也是顾不得其他了。只是他这厢才刚缓过劲儿来,那边儿宋胭脂就起身,榔头一样的手掌就把他大力推开了,虽是没那么粗鲁,可仍旧牵动了周武头上的伤口。
躺在被褥上,周武仰头看着模糊不清的帐顶,脑袋上的伤口疼得厉害,他心里忽的一难受,忍不住就哭了起来。
宋胭脂本来还要再骂,可是一听那周武恍惚哭了,眉头皱了皱,说道:“你这是又怎么了?”问完又竖耳一听,果然是这男人在哭,不禁嗔道:“一个大男人,总是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
周武哽咽回道:“没听过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吗?”
这男人……
宋胭脂翻着眼皮:“那你又想到了什么伤心事儿了?”
周武就一面抹着眼泪,一面从床上爬了起来,盘腿坐在褥子上,说道:“你说我不该伤心吗?原是父母不欢喜,瞧不上眼,是个混账不争气。如今好容易愿意正干了,娶了个老婆却是个母夜叉,总是推推搡搡骂骂咧咧的,你说我这日子,啥时候能带上点儿甜味儿啊?”
这话说的,宋胭脂心里一塞,说道:“你自家不争气,还怪你父母瞧不上你,你当我愿意做个母夜叉整日里骂东骂西的,若你是个好的,我也想当回贤妻良母呢!好好儿的日子谁不想甜甜蜜蜜的过着,谁叫你总是好事儿没做几件,竟招惹我呢!”
周武一听,本来要流出来的泪也不流了,抹了一把脸,翻个身躺在床里面,拉了被子就睡了。
宋胭脂一瞅周武这个德行,也拉起被子躺了下来,心说原就是他耍流氓故意压在她身上,倒成了她的过错了。
这一夜就这么对付过去了,第二日一起床,宋胭脂就叫秋莲收拾了一番,对着闷头吃饭的周武道:“原就是跟着你来瞧瞧新鲜,如今也瞧过了,这里头又都是男人,我在这里也不方便,吃了早饭这就家去了。”
周武嘴里含着饭,就含含糊糊应了。宋胭脂想起昨夜,也是余怒未消,又见周武这模样,当下也端起饭碗,只慢慢吃着饭,也不再做声。
秋莲将这两人一打量,便知道这是又怄上气了,心里一叹,心说这两人还真是对儿冤家,隔三差五不闹上一回,就浑身痒痒了一样。
等着吃了饭,宋胭脂真个儿就走了,周武送她上马车,迟疑好半晌,才在马车就要出发的前一刻,揭开了帘子道:“昨个儿夜里,我是脚底抽筋了。”说着顿了顿,又道:“原不是故意的。”
秋莲听得一头雾水,宋胭脂却是知道了,抿唇定睛将周武望了望,才在那周武面有失望,将要放帘子的时候忽的开口说了一句:“你这此地要好生保重身体,瓷器要紧,可身子骨更重要。”
说完,就见那周武脸上慢慢绽出了一抹笑来,偏那周武又是个怪的,笑也不肯笑,只故意绷住,点点头,说道:“嗯,晓得了。”就放了帘子,又板着脸和那车夫道:“一路小心,路上莫要贪快,万不可颠了四奶奶。”
秋莲依旧是一头雾水,然却是听明白了,心说这回这对儿夫妻倒是和解得快,又见宋胭脂抿唇偷乐,眼睛却是忽闪忽闪总往帘子那里看,不由自主也抬起手来捂住了抿起来的口唇,心说瞧这模样,倒好似情窦初开了一般。
想到此处,心头忽的沉沉一动,秋莲脑子里,又浮现出了那一张孱弱俊逸,却又总是满含怜爱的脸颊来。
马车终是晃晃悠悠动了起来,宋胭脂这边儿独自一人嘻嘻乐了一路,等着她回过神来,一抬头,就见那秋莲面带凄怆,眼中含泪,不由得大惊:“你怎的了?可是哪里不舒服?”忙去拉了秋莲的手,关切道:“或是哪个不长眼的给了你委屈?”
秋莲忙抹了眼泪摇头:“不是的,奶奶莫急。”
宋胭脂紧闭了唇默了片刻,猜着这秋莲大约是想起了以前的事,心里想了想,说道:“虽是我不想问,可是咱们现在情同姐妹,我瞧着你难受,我心里也要跟着难受。或是家里头还有亲眷,却也不知道何处漂泊,你可说出来,我也好同你一道想想法子。”
秋莲想起了那远在石岭做苦力的哥哥,心里虽是想要去探望,可想起哥哥是戴罪之身,如今害她赵家一家的贼人还在朝为官,怕是唐突相见却要惹祸上身。且那楚王党羽甚多,当日她能出了那王府实属侥幸,她也怕露了踪迹,再叫楚王抓了回去。于是只把伤心苦水儿独咽,将头摇了摇,笑道:“不曾还有亲眷,孤身一人,如今也就只有奶奶亲近了。”
宋胭脂闻言只能叹息,又温言好语将秋莲劝了一回,这厢马车已然到了周家。
虽说周武浪子回头,一门心思想要好好做好瓷器,只是旁边众人,还是看笑话的居多。周家流言蜚语的,也是说个不住,宋胭脂却是一脸淡然屋中坐,每日里只和往日一般模样,写字看书,日子倒也惬意。时不时的,就去厨房做了点心,叫人送去瓷窑那里,倒叫周武乐得不行。
这一日,宋胭脂又坐了马车要往娘家去。她爹的身子骨是一日不如一日,寻医访药的,也是一日不停,如今她娘可是半点闲事也不管了,两只眼睛就只盯着她爹。原先霹雳一般的性子也改了,倒是整日里嘘寒问暖的,没人处,还要提了帕子抹眼泪。
往日里宋胭脂只觉她爹可怜,她娘可恶,如今倒猛然察觉,她爹娘其实也是恩爱非常的。由来心里十分叹息,这夫妻之间的缘分,倒也是真是奇妙非常。
似她爹娘这般,以前一个似猫,一个似鼠,如今一个病了,另外一个倒是化身为绕指柔了。而似她和周武,原是互看不顺眼,水火不相容,如今也能和睦相处,鸿雁传书,倒也从中尝出了一丝甜蜜来。
宋胭脂慢慢闭上眼,将身子靠在了马车壁上,心说这般心里舒坦的日子,却也不知道还有几日,屋里还有四个如花似玉的小妾等着她处置,还有那周武,现如今看着还好,却也不知道哪一日,叫风一吹,就又要长歪了去。
五福堂里,郝氏听说那宋胭脂又坐了马车往娘家去了,眉头皱了皱,正是满脸不快。
三奶奶苗氏一旁正在喝茶,闻言将茶盅搁下,笑道:“原是出嫁了的女儿,这么总往娘家跑,叫人看了去,怕是要议论咱们周家家风不谨了。”
郝氏本就心烦,听此话不由得说道:“可不是这么个说法。”
大奶奶岳氏却是满脸忧伤道:“原是宋家的老爷身子骨不爽,听说寻医问药没少折腾,只不见好。四弟妹也是孝顺,虽是不合规矩,却是情有可原。”
苗氏瞅了岳氏一眼,忽的一笑:“大嫂就是心软。”也不肯再说话,只是慢慢地喝茶。
岳氏不善言辞,只觉苗氏那一眼似有不善,脸上堆了些笑,也垂了头慢慢嗑着瓜子,不再说话。
上头郝氏歪在一侧,心里头却是慢慢拱起了火苗。上回她不许那宋氏家去,可她偏偏去了,原本回头要收拾她,可是偏那老四又跟着一道儿家来。
想起周武,郝氏心里愈发的心烦,这也是个拎不清的,就由着来老婆这么满大街乱跑,偏偏她这里一伸手,这厮就要凑上前来胡搅蛮缠的。
越想越心烦,最后郝氏将帕子往袖袋里一塞,心道,她也不管了,总是儿子老爷一个也不和她一条心,且由着那女人胡闹吧!
这厢宋家,宋胭脂坐在榻前,看着自己爹如今消瘦如柴的模样,不禁是涕泪连连。胭脂娘也跟着落起了眼泪,停了一会儿,哽咽道:“你们爷俩儿先说着,我去厨房看看给你熬的药。”
等着胭脂娘走了,宋胭脂才起身蹲在榻前头,拉住了胭脂爹如今枯瘦如木的手,低声泣道:“爹,你和女儿说实话,你这病可是因着我那叔叔的缘故?”
胭脂爹不想女儿竟会这般问,一时间竟是愣住,然而还是很快的,就摇头含笑道:“你莫要多想,人吃五谷杂粮,病了也是应该,怎会和你那叔叔有关。”
宋胭脂的眼泪流得更凶了:“爹莫要骗我,我知道,我那叔叔如今在老家,脚不能行,口不能言,都是为了我的缘故。”
胭脂爹这才知道,他这闺女竟是什么都知道。
宋胭脂见着胭脂爹的脸色,便知道她说中了,不由得心里内疚更甚,泣道:“原是爹梗在了心里,前阵子镇里头又有流言,爹才会一病不起,是么?”
胭脂爹只觉心里满腔的话要说,可梗在喉咙里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只哽咽道:“傻孩子,你莫要多想。”
宋胭脂忍耐不住,立时扑将上去,放声哭了起来。
却是这时候,宋茜桃从外头走了进来,觑眼见得屋子里两人哭得厉害,不由得吃惊道:“你们这是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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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病了,然后又传染给了宝宝,今天起恢复更新,抱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