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 7 章(1 / 1)

队伍回到公主府的时候,正见门外熙熙攘攘,热闹非常。

秦舒窈乍一看,还道是宾客来得这样早,这样齐,心里还说,怎么拥在门口,也不进去。再一细看,才瞧出端倪来——那些分明是送贺礼的人马,看打扮,应当是宫里的。

她望着长长排开的箱子担子,脸上绷着,心里已经乐开了花,她的母后果然够意思,可惜她不得不与老人家作对,真是惭愧得很。

正乐着,忽见侍立一旁的桃夭向旁边努了努嘴,还冲她使了个眼色。

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一个身影向这边走来,朗声笑道:“舒窈,你回来了。”

仔细一看,她不由眉心一跳,竟然是皇上,他怎么来了?

她这位皇兄,大约是出宫行走,不愿太招摇,没有穿上用的明黄,而是选了一身杏子色绸衫,像是帝京三五交游的公子哥一样,好一个风度翩翩。

秦舒窈心里感叹,九五之尊,亲自出宫参加她这个妹妹的婚礼,何况她还视他为敌,也真是心善到无可挑剔了。

面上却无法表露出来,她坐在马上,淡淡瞥了一眼满脸和气的皇帝,忽然倾身靠近顾千山,小声道:“你,配合孤一下。”

“何事?”顾千山一怔,也低声问。

“坐着别动。”

她甩下一句,翻身下马,迎着皇帝的方向,扬了扬眉,“皇兄驾到,真是稀客呀。”

皇帝丝毫不以为忤,走到近前,看着顾千山竟敢端坐马上,不下来见礼,也没有脾气,反而向秦舒窈一笑:“这就是朕的妹夫吧?”

秦舒窈眼神轻飘飘的,全不把他放在眼里,更不答话,只仰头望着顾千山,忽地一伸手,莞尔一笑:“来,孤扶你下马。”

一旁的桃夭双腿一颤,好险是没有跪下去。

这顾千山倒委实是个人物,竟半点波澜不惊,只是低下头来,像是从红绸后面看了看她,微微一弯唇角:“多谢长公主。”

说罢,从容不迫将手交到她手中,大大方方,就着她的搀扶下了马,其情其状,就好像早已如此千百遍一样熟悉。

连始作俑者秦舒窈,都忍不住开始赞叹,这着实是见过大世面的。

顾千山的体温似乎比常人偏低一些,上次摸骨算命的时候她就发现了,他的手匀称修长,既不习武也不卖力气,没有茧子,握在手里,就像温润良玉一样。

尽管这个馊主意是她自己出的,握住他手的时候,她心里却不明不白地生出一丝异样,并脱口而出:“小心些。”

这一下,连皇帝的脸上都现出了几分讶异,顾千山却仍只是微微笑着,仿佛很受用一般。

秦舒窈开口时,来不及细想,话音落下,才忽觉心肝儿一颤,心说不好,怎么能关心人呢,心惊胆战等了片刻,没有任何异状,才略微放下心来。

大约是因为,她如此行事,本质还是为了气.皇帝,算不上人设崩塌,所以不会导致从头再来。

却是皇帝见她不语,主动热络道:“驸马果然相貌堂堂,一表人才。”

顾千山也行礼道:“草民参见皇上。”

嘿,这两个人还客气上了。秦舒窈心里哭笑不得,看了一眼身边的人,嘴角绷得紧紧的,“要是皇兄无事,我就先行一步了,稍后还要拜堂行礼,不能误了吉时。”

皇上也是可怜,被她嫌弃到这种地步,还要腆着脸跟上脚步,笑道:“好,好,朕同你们一起进去,朕就这样一个亲妹妹,今日得了良人,朕不知道有多高兴,一会儿拜堂成亲的时候,给朕留一个好位置观礼,沾个喜庆,好不好?”

秦舒窈心道,皇帝当到这个份上,实在是太卑微了,她见犹怜,但想起自己的任务,只能忍着愧疚,强行硬起心肠。

“亲妹妹?我可当不起。”她一边牵着顾千山进门,一边冷笑,“我的亲生哥哥,在他十五岁那年就死了,当今皇上这一声亲妹妹,可是要折煞我了。”

话音未落,就见皇帝眼底的光暗了一暗,染上一抹心痛,但脸上的笑却强撑着不落下去,挂在那里,分外艰难。

她自己心里也不好受,不敢多看,只能目视前方,下巴抬得高高的。

为了故作恩爱给皇上看,她一直牵着顾千山的手,没有放下过,此刻那人的手却在她掌心,不易察觉地微微一颤。

她一瞬间还以为,他是绊着了门槛,扭头看时,却见他脚下稳得很,脸色仿佛也很沉静,并无异状,其余的看不出更多。

于常人能流露心底所想的眼神,在他这里是不存在的。

她想了想,心里还是有些歉疚,尽管她对顾千山,并不是真心喜欢,但无论如何,这是她亲自挑选的驸马,那么在大喜的日子,这样吓人家,总是不对的。

于是她没有再说话,只是牵着他,穿过前院,走进正厅。

长公主恶名在外,她决定成婚时,也并没有操心宾客这件事,名单全交给下面的人去拟定,此刻打眼一扫,大约三五十个,全都不认识。

桃夭在身旁小声向她介绍了一下来人,她也就有数了——全是皇室宗亲,大约是碍于颜面,不得不来。

好在以她的性格,也不必与谁寒暄,就直奔主题,由宫里来的礼官担任司仪,举行大婚典礼。

这桩事情,在观礼众人的眼中,其实挺稀奇。

按常理,宫中嫁公主,是不必行此礼的,因为公主乃是下嫁,驸马没有资格与之对拜,而是像请神一样,恭恭敬敬地将她请回府里。

但是,在秦舒窈这里,自然一切规矩都由她说了算。

双双站在正厅里,由着下人往他们手里塞进红绸带,两人各牵一头,中间缀着喜庆红花,秦舒窈自己也恍惚了一下,说不清她为什么会做这个决定。

要不然,就是小时候看多了电视剧,总觉着古时候成亲,就该有这样一个场面,要不然,就是心里有愧——

虽然如今看起来,一切都好,但她还没忘记,顾千山是要替她承受巫蛊反噬的那个人,她无论如何也要聘他作驸马,是为了把人拴在眼皮子底下,往后好歹能稍作补偿。

他,是为了她回家的愿望要牺牲的人。

所以,她无法控制地,想尽量对他好一点,虽然她只能扮演一个令人闻风丧胆的恶人,虽然她所谓的好,看起来也很可笑。

她轻轻吁出一口气,赶走这些无用的想法,向礼官道:“开始吧。”

礼官应了一声,他平生为皇家兢兢业业当差,还是头一次做这种差事,但也学着民间司仪的模样,煞有介事地高声喊:“请长公主与驸马,一拜天地——”

二人便面向庭院,一同拜下去。

除了顾千山的行动稍许慢一些,秦舒窈有意等他一等,并无任何不妥。

轮到第二拜时,却犯了难。

这礼官常年研读些礼仪陈规,脑子都迂腐了,不知变通,竟老老实实问秦舒窈:“请问长公主,咱们这高堂不在,是拜还是不拜?”

秦舒窈脑子一懵,哭笑不得,心说要是真的长公主在这里,包你红事变白事。

太后她老人家不在,若要一旁观礼的皇上代劳,不是不可以,但以她的性格,没法开这个口。

她想了想,扭头问顾千山:“你的双亲,如今可还健在吗?”

顾千山的唇角极轻地抿了抿,声音倒很平静:“都已经过世了。”

“那要不然,我们冲着天地再跪一回,就当是遥拜你的爹娘。”

秦舒窈口中说出这句话时,礼官惊得胡子都抖了三抖,一旁观礼的众人也面面相觑。

素来跋扈的长公主,竟主动提出,要跪驸马的双亲,她从未谋面的两个人?

顾千山却好像并没有意识到,这是多惊世骇俗的一件事,只是沉默了须臾,点了点头,简短答道:“好。”

于是二人向着院子又跪。

“夫妻对拜——”

随着礼官的唱词,二人相对而拜,周遭众人发出一阵应景的欢呼和掌声,秦舒窈看见,皇帝站在人群的最前面,喊得格外响亮,巴掌拍得用力。

她抬眼看了看面前的人,蒙着大红绸带的安静的脸,忽然升起一股奇妙的感受。

在别人那里,都是新娘子蒙着红盖头,跪拜时看不见眼前的夫婿,到了她这里,倒是反过来了。

礼官想必也很高兴,终于完成了这趟艰难的差事,满脸笑容喊道:“礼成,送入洞房!”

没人会管他们是否出来陪客敬酒,秦舒窈也乐得自在,留下前院众人饮宴,和顾千山一同往预备好的新房去。

新房没有用她原先住的屋子,而是在她隔壁的院落,里面布置得一应俱全。

桃夭用眼神请示她,她摇了摇头,于是桃夭领着下人识相地退下,只留下他们二人。

门在身后合上,顾千山站在屋子里,也不知是淡然还是无措,一动不动,秦舒窈远离了前院喧闹,忽然有心逗逗这个总是波澜不惊的人。

她眯眼笑了笑,声音里带上一丝邪气:“顾先生,可知道洞房花烛夜该干什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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