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本伪书里藏着定位器。
织田拆开了它厚实的硬壳封面，从里面找出了仍旧还在工作的小小仪器。
然后轻轻松松掰碎了它。
可现在弄坏它已经没有意义了，它早已忠实完成了自己的使命——
向他的主人证实，林诗音先所有人一步找到了“书”。
失策了。
千算万算还是不够小心，栽在折原临也手上了！
本来想说点什么的织田对上诗音那双怒气值快要炸裂的眼神，硬是把话又给憋回去了。
“请等我一下。”
说完这句话就走出办公室，走进卧室，当着他的面扣上了门。然后——
地震山摇，天坼地裂，冬雷夏雪……
叮铃哐啷，噼里啪啦……
一阵仿佛拆迁队来过一趟的可怕动静之后。
恢复了冷静的林小姐一身清爽地重新走回了办公室，唯独比之刚才要凌乱不少的发丝还残留着刚刚暴走过的痕迹。
注意到他的视线，林小姐动作优雅地捋了捋头发，笑眯眯地问：“有什么问题吗？”
织田即答：“没有。”
恩，当没看见吧。
“系统启动，识别码xxxxxxxxxxxxxxxx。”
还没等织田问什么，下一秒，一个明显人工合成的声音在室内响起。
【声纹检测……通过，识别码认证……成功，全系统启动，人工智能情感模块开始加载……】
半空中，一道屏幕突然展开，穿着轻飘飘服饰的少女出现在那里，然后跟他对上了视线。
【哎呀，你好啊，织田作，我是小双。】
他茫然地点头，“啊，你好。”
“它是我写的人工智能。”简单一句话介绍了小双的存在后，诗音直入正题：“折原临也那边有什么消息？”
【网络上仍旧没有发现有关他的消息，监控也没有拍到他。】
看来他已经彻底掌握了隐藏自己行踪的方式，如果不使用未来视的话，很难再通过正常的途径监视他了。
不过没关系，再等两天，等到了周末，她开未来视去找他。
这一次，一定要把他打到半年都别想再爬起来搞事！
“织田先生，周末那天的事，你知道多少？”
“恩，大概就是你在那个早樱变装之后，去了索尔顿。路上被安室透追踪，最后在太宰的帮助下甩掉了他……大概这样吧。”
跟她想得差不多。
“这次冒名顶替tog，放消息说书在索尔顿的人，是一个名为折原临也的情报贩子。这件事你知道吧？”
“恩，确实听太宰说过。”
“实际上我之前一直都以为他只是纯粹地放假消息糊弄人。谁知道在联系了须王环之后，却发现早在几个月前，折原临也竟然真的通过某种途径把‘书’放进了地下资料库。
“考虑到我下周就要带人进去，万一到时候真把‘书’翻出来了，问题就复杂了。所以，我想先一步将它拿出来。”她抬了抬下巴，指向那本已经变成破烂的伪书，“结果……”
“结果‘书’不仅是假的，里面还夹着定位器。”织田摸了摸下巴，说，“今天入侵的人什么都没有留下，又只带走了所有的书籍——这种做法确实有非常明确的指向性。”
虽然恰好把糊成一团的伪书留下这一点让人啼笑皆非，想必折原临也也没想到会这样吧。他肯定以为这些人入侵会把自己的装了定位器的伪书一起带走，谁知道竟然会被嫌弃。
诗音点头同意了织田的话，继续说道：“我怀疑，折原临也他向外透露了我得到了‘书’的事。可实际上，我找到的是假货。”
“但除了你自己以外，没有人会相信这一点，他们只会认为，你又把书藏起来了。”
“就是这样。”
所以她才头疼啊。
在她找到田山花袋，准备把临也的事抖出来之前，他竟然先下手为强，先把她给抖出来了。
“看来今天这一波人不会是最后一波，之后你可能会经常面临被搜家的情况。”织田想了想，提了个建议，“考虑搬家吗？”
“能搬去哪儿呢？每天都还是要去公司，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就算她之后就住在公司了，那些人在她家里找不到书还是会冲进公司里去抓她。
好在小双的处理器在中国，这边的顶多算个显示装置。万一真的被那帮不识货的弄坏了，那才不知道找谁哭去呢。
“那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恩……”她想了想，一锤手心，“总之先报警吧！”
织田：……
这时，一直默默围观的小双说：【这种时候，大概只有tog出来说书不在你这里才行吧。】
她话音一落，织田若有所思的目光就落在了诗音脸上。而后者摇了摇头，否定了这个可能性。
“不行呢，现在这种情况，就算tog出现也没用了。”
人总之倾向于相信对自己有利的事物，tog之前之所以总是能被人信任，里面有大一部分因素就是因为她的消息总是对听者有利的。当她说出不利的消息时，非常可能会被要求拿出证据。
以现在的情况来说，就是如果说书在她这里，那可信度就会高。说书不在她这里，那就得拿出真的书在哪里的证据。
所谓的“宁可信其有”。
人的判断有时候就是这么不讲道理。
“除非tog明确说出书的所在，否则这件事根本没办法彻底解决。”
织田纳闷地眨了眨眼：“tog不知道吗？”
诗音哭笑不得地说：“我怎么知道他知不知道？再说了，就算他知道，他也不一定会帮这个忙？”
“为什么？”
他竟然问为什么……
“一本伪书都把横滨搅得一团乱，要是书真的现世，那岂不是会引发战争吗？tog怎么可能为了我这种小人物，背上战争导·火·索的罪名？”
他格外耿直地问：“可林小姐不就是tog吗？”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用这么笃定的语气直接把这句话当着她的面说出口的。
之前不是没有过预感，太宰的态度多多少少让她有所察觉，可能自己的秘密已经被揭穿了。可既然他只是试探，她就当作不知道。不过还是好奇的，好奇他们到底是从哪里找到的破绽。
“我不否认我比常人掌握更多的情报和线索，这件事你们早晚都会知道，所以我也不藏着掖着。现在是信息社会，而所有信息或多或少都会在网络上留下痕迹。我作为一个黑客排行榜榜上有名的人，自然有足够多的手段可以得到我想要的东西。如果只是因为这种理由就判定我就是tog，未免有点过于武断了吧？”
她自然地交叠双腿，与这看似散漫的动作相反，背脊却挺得笔直。与方才交谈时完全不同，眉梢眼角都带着锋利的攻击性。
似乎是只有在涉及tog的话题时，她才会全副武装起来一样。
“这是乱步先生的推理，还是太宰先生的假设？”
她问出的每一个问题似乎都有明确的指向性，似乎连提问本身就是一种引导，有着无论他回答哪一边，她都能给出令人信服的论据来反驳的底气。
可她越是表现得无懈可击，实际上就越可疑。
【林小姐啊，别看她那个样子，其实非常不擅长说谎。】
太宰说得没错，林小姐聪明，有见地，遇事沉着，连说出口的每一句话都彷佛经过了精心设计，听起来似乎毫无破绽。但她可能根本不懂，这种“完美的刻意”反而显得特别突兀。
擅长伪装的人，在任何时候都不会将自己的本来面目暴露出来。这样无论遇到什么样的事，因为没有人知道他“一般情况下”是什么模样，就可以游刃有余地掩盖自己的真实意图。不过时常伪装自己的人多多少少都有个副作用，那就是不管他做什么，可信度都不高。
比如太宰。
或者像安吾那样，用远超常人的意志力去把控自己的一言一行，不做出任何“逾矩”的举止，这种就需要极度丰富的经验和熟知各类人的阅历。
而林小姐，显然之前是生活在一个颇为安逸的环境里，这方面的知识十分匮乏。就算她有心遮掩，在他们这些经验老道的人面前，还是嫩得一掐就能断。
可也正因为如此，才代表她如他们之前所猜测的，是一个正直的人。
因为除了与tog相关的一切，她就是个表里如一的人，甚至有着比同龄人要更有棱角，没有被社会打磨圆滑的天真。
突然就懂太宰说的那句，越了解她就越明白，为什么他会那么肯定她就是tog了。
因为tog就是这样一个矛盾的混合体。
“你是不是觉得，林小姐跟你想象中的tog完全不同？”
那是在跟藤村小姐的聚餐结束后，太宰提出的问题。对，就在那个奇怪的“林小姐实际上喜欢你”那个问题之后。他当时是这么回答的——
“我实在没办法相信，她就是那个在网络上呼风唤雨的‘恶魔’。”
没错，恶魔。
tog是一个网络幽灵，将自己的一切都隐藏在一大串0和1的夹缝里。只会在他需要的地方突然出现，诱惑你，提出一个让你无法拒绝的交易。而达成一笔交易后，他又会重新隐没于网络的汪洋大海之中，蛰伏着，等待着下一个猎物的出现。
这就是所有人对tog的共有认知。
太宰闻言笑了笑，问：“还记得tog在网络上彻底销声匿迹是什么时候吗？”
“应该是四年前。”
“更具体一点来说，是mimic事件结束，利用我救下了你之后哦。”他对着织田促狭地眨了眨眼，“那之后，她就像是功成身退一样，再也没有出现过。”
他的意思是，她只是在救人？
“只是巧合吧？”
“我们假设一下，织田作，如果你有办法得知一个人即将遇到危险，你想要救他的话，该怎么做？”
“提前告诉他有危险，让他想办法避开。”
“那要是对方不相信怎么办？”
这……
太宰没有等他给出回答，而是告诉了他tog的做法。
“我认识tog是mimic入侵横滨前两年的事。当时我正在处理龙头战争的后续问题，一部分枪械失去踪迹，可能再也找不回来的时候，tog联络了我。那之后，她跟我保持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合作伙伴’关系。因此，在她告知我森先生准备用你换异能从业许可证的时候，我很容易就信了。”
当然，他的很容易跟一般人的很容易不是一回事。但就他自己来说，看到tog那个消息的时候，也确实是立刻就确认了她所说属实。
他偏过头捏了捏脸侧的发丝，说：“这么说，你明白了吗，织田作？”
“你是说，她就是为了让你相信异能从业许可证的事，提前两年跟你接触？”听起来简直像是天方夜谭。
“可我跟tog素不相识，她不至于做到这种程度吧？”
“听起来很傻是不是，但这就是tog的做法。”
为了救他，提前两年布局，就只为了不让自己的重要信息被对方无视掉。
和为了不引发战争，死都不打算把书的真正所在地捅出来，宁愿自己成为被各个组织通缉的头号对象——
真是一样傻。
【所以要保护好她啊，织田作，她可是我们重要的恩人。】
那边，诗音还在不断摆事实讲道理，可织田就是油盐不进。最后她没辙了，自暴自弃地说：
“我到底哪里看上去像tog了？你说，我改还不行吗？”
“恩……”织田认真地想了想，“哪里都像。”
诗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