岫玉直到晚饭前才回来。
她带回来的不仅仅是一顿晚餐,还有一个人。
那人穿着一身骚气的深紫长衫,宽袍箭袖,衣袂纷扬,手摇折扇,飘逸灵动中自带着一份强劲洒脱。明明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感觉,在他身上却融合着一道诡异的和谐。
越西辞半张着嘴,遥遥望着坐在窗框边的沈凭舟。
后者一霎不霎地盯着她,还不忘向她抛个媚眼。
越西辞合上嘴巴,咬着牙齿。双耳忽的涌上一股温热的感觉,心里也不知何故泛出一丝酸涩。
她瞟了沈凭舟一眼,硬是在脸上装上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状若不经意地问道:“你怎么来了?”
越西辞翻了个白眼,没等沈凭舟回答,又低声嘀咕起来,言辞里还带着一道她自己毫无察觉地抱怨。
“那天不是说过两日就来吗?这都过了小半个月了……”
沈凭舟“嘿嘿”一笑,收起那把扇子,翻身下了窗台,走到越西辞的身边。
越西辞这才看到,沈凭舟不仅自己是被捎来的,他的背上还背着一个包袱。
越西辞露出几分好奇,期待地眨眨眼,希望里面是她心心念念的牛奶。
没等她出声催促,沈凭舟便主动地打开了包袱。
包袱里装着的不是牛奶,而是一套衣裳。
奶粉色的料子上用红线绣着枫叶,叶片宽厚,脉络清晰,仿佛清风一送,就能把上面红枫送到越西辞的手上。
越西辞还是第一次见绣的这般精致的的衣裳,蓦地抬起手抚摸上那片片红枫。柔软的绣线在她的手下尽显丝滑。越西辞扬起一个喜欢的笑容,眨巴着眼睛。
“这是给我的?”
“喜欢吗?”
越西辞将那件衣裳抖了开,版式与沈凭舟身上这套大致相同。弓袖束口,衣身却没有那么宽纵。一看便是要在骑射时穿的。
“我又不会骑马,你送我一套骑装做什么?”
越西辞眸中不解,奇怪地看着沈凭舟。可即使是这样,她的手上依旧抓着那套衣裳,喜爱之情无需言表。
沈凭舟笑了笑,又从包袱里那处一条嵌着暖玉的腰带,递给越西辞。
“换上试试?”
越西辞越发奇怪了。
沈凭舟今天话少得很,一点都没有以前那种气死人不偿命的感觉。
越西辞放下衣裳,“沈凭舟,你是不是又憋着什么坏呢?”
她抿着嘴唇,双手抱在胸前,一副小媳妇查岗似的模样。
沈凭舟:“……”
沈凭舟看着她这幅气鼓鼓的模样不由得失笑,他清清嗓子,装模作样地解释道:“过两日就是便是西郊秋狝的日子,你难道准备穿着相府给你准备的衣裳?”
“衣裳……又不是要入口的东西,”越西辞不明所以,可看着沈凭舟那一副严肃的样子心中一凛不敢质问,只能小声呢喃,“……能有什么问题?”
她自言自语,声音说不上大,可还是叫沈凭舟捕捉了去。
沈凭舟被噎了一瞬。
他这借口本来即使随口想的,连他自己都说服不了。
说起来,这件衣裳的料子是他前几天从东宫讹来的。听说是蜀地织娘织了整整一年才得两匹,价值千金。他一看到就觉得这个颜色很搭越西辞,不管不顾地直接就抢了出来。然后丢给了王府的绣娘加班加点的裁剪刺绣。
本想着前两天就能把衣裳送来。谁知道他刚出王府,就叫太子亲自抓回了东宫。被迫给太子打了两天两天工才被放过。直到今天才找到机会把衣服给越西辞送来。
他娘说了,女孩子都喜欢穿好看的新衣裳。
他本以为能看到越西辞兴高彩乐的试衣裳的模样,没想到这丫头竟然怀疑他暗中憋坏!
可真是气死他了!
沈凭舟憋着一口气,飞快地在脑海里思索着应该如何回答。
然而还没等他开口,就又听到越西辞说道:“但我也穿不出去啊。要是被夫人问衣裳是哪来的,我可怎么解释?”
沈凭舟只觉得一口气梗在心口,进也不是,出也不是。
“你就说是我送的!”他大手一挥,让越西辞到时候就实话实说,“反正你那便宜嫡母不是想把你打包卖给我嘛,你这么一说,只会让她更高兴。”
越西辞把手上的衣裳团了团,绵绵地丢到沈凭舟的脸上。
“你说的什么鬼话!谁要卖给你了!”
“小丫头,你不是已经把自己卖给我了吗?”沈凭舟指着窗台上放着的桂花,轻佻地笑着说。
“滚!”越西辞气鼓鼓地,“不会说话就闭嘴!”
她可以出卖自己的手艺,这叫凭本事吃饭。可赵氏的那个“卖”,有点脑子都知道是要她出卖自己的身体啊!
沈凭舟这话一出口就后悔了,他心里因为越西辞的误会倍感愤懑,想着讨些嘴上便宜。可现在看到越西辞一脸受伤的样子,深知自己说的太过分。
“对不起,我不是……”
“你闭嘴!我不想听你说话!”越西辞听也不听地打断他,“沈凭舟,你助我良多,我感激的紧,可是……可是!”
越西辞说着,声音中渐渐染上了哭腔。
这一哭,叫沈凭舟更加手忙脚乱了!
“丫头,丫头。我错了……”
“姑娘!”
沈凭舟再次被打断。
岫玉推门进来,就看到自家世子爷身上挂着一件粉色的衣裳,低着头,向着越三姑娘认错的模样。
她心里“咯噔”一声,饶是她在东宫见识得多了,也见过这样的情景。
只是有一件事是肯定的——她进来的不是时候。
她不会被世子爷灭口叭!
岫玉在心里过了一遍是从世子爷身边把姑娘带走,还是让赵氏的丫鬟在院子外多等一会儿这两个选择中果断选择了后者。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默默地关上房门退了出去。
越西辞瞠目结舌,连好不容易装出的委屈的模样都忘了。
沈凭舟依旧低着头,像是一只犯了错的大狗,再次开口道歉。
“丫头,我不该说这种话的,对不起。”
越西辞这次是真的绷不住了。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将那件漂亮的粉色骑装从沈凭舟身上扒了下来。
“我也有错。”越西辞一边将那件衣裳叠起来,一边说,“我不该说你送我衣裳是别有用心。”
越西辞向沈凭舟伸出手,眉眼弯弯地,“衣裳很漂亮,我很喜欢。”
沈凭舟看着眼前的这只青葱般的小手,鬼使神差地和她握在了一起。
越西辞掀起嘴角露出两颗古灵精怪地小虎牙,上下摇了摇。
“既然这样,咱们就算是扯平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