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记者,没事吧?”
“温记者,没受伤吧?”
巡捕带人走后,一众人都凑上来嘘寒问暖。
“没事,我没事,谢谢大家了。”温绍年拱手抱拳,诚心地说。
“有什么谢的?你之前帮了我们这么多。”
“是啊,那个姓齐的找你麻烦,也是因为我们。”
“孩子上学的事还得温记者费心呢。”
“叔叔,我可以参加舞蹈比赛了么?我已经准备了好久,还买了公主裙和舞蹈鞋呢。”
鞋厂大姐的女儿走了过来。
眼中亮闪闪的,都是期待。
鞋厂大姐告诉我们。
每年省城的小学都有艺术节活动。
之前他们打工子弟学校没有条件办。
今年好不容易想着办一次。
这小女孩就是选中的舞蹈演员。
小女孩很兴奋,练了很长时间,还买了服装和道具。
结果,学校都没了。
孩子有多少失望,可想而知。
面对这些人热忱的目光。
温绍年又显得很是纠结。
敷衍了几句后,像是逃一样地带着我走了。
……
车上。
“你怎么了?”我问温绍年。
“我撒谎了,我觉得很惭愧。”
温绍年回答我。
我对这个回答显得很是莫名其妙。
“撒什么谎了?又惭愧什么呢?”
“因为我没法帮这些人,没法帮他们的孩子上学,没法给他们做节目。”温绍年沉闷地说。
“为什么?难道这个问题不应该被重视么?”
我是真的奇怪了。
我本以为,温绍年今天走了这么多的地方。
做了那么多的访问。
还记录了那么多。
以后会做相关的节目。
会呼吁大家多关注农村孩子在城里的上学问题。
然后是不是就可以不关停这些打工子弟学校了呢?
就像是之前帮农民工讨薪。
帮被天价美容院坑钱的消费者讨回公道一样。
“这个事情确实应该被重视,但我认为,上面要求关停这些手续不的打工子弟学校,是没有错的。因为这些学校确实有很多的问题。安的,管理的,教育质量的,卫生的,人员构成的。这些问题都会影响孩子的成长。所以我们现在不能因为很多孩子无法上学,就说这是政策的问题,这是黑幕,这是犯罪,这是那些老爷们高高在上,不体察民情。虽然我之前一直在为弱势群体说话,但作为一个新闻工作者,最重要的就是要做到客观、中立、公正,要一碗水端平,不能戴着有色眼镜。趋炎附势、捧高踩低、为虎作伥的势利眼固然是不能做的,但一味的仇富,觉得富人做什么都是错的,他们的财富都是肮脏的,穷人怎么样都有理,再过分都可以被原谅也是不可取的。所以我做新闻的原则,是要讲理,是要帮人们保护自己的合法权益,是漫天要价、得寸进尺。之前也有一些狮子大开口的钉子户找到我,让我帮他们争取更多的补偿款,还许诺给我分账,但是我都拒绝了,因为他们要求的过界了,哪怕那些人骂我是伪君子。我说的这些你明白么?”
我点头,表示明白。
以我的经历来说。
我见过很多的穷人,也见过很多的富人。
只能说,无论是穷人,还是富人。
里面都有好人,也都有王八蛋。
最典型的例子。
就是我的家人,虽然穷,但也都是刁民。
再比如温绍年,妥妥的富人,却是一个大好人。
“所以我现在如果做一个节目,在里面大肆宣扬这么多孩子无法上学的问题,一定会引起舆论关注的。但这并不能解决问题,不能让这些要被关的打工子弟学校一下子符合标准了,不能让那些生源有限的公立学校,忽然间能把所有孩子都接收了,不能让这些穷孩子的父母,忽然都交的起赞助费了。节目除了吸引关注,炒作我自己之外,其实没什么用。我不想做这种舆论绑架的事情。”
我沉默了。
温绍年说的是事实。
让一些孩子在危房里面上课。
校长都可能是个文盲,老师主业是个卖菜的。
黑板上写的都是错误答案。
这样的教育环境,确实应该被关掉。
所以政策没错。
老爷们没错。
但那些打工人们就错了么?
他们想多挣钱错了么?
想来大城市错了么?
不想孩子当留守儿童,带在身边错了么?
没有那么多的钱交赞助费错了么?
孩子们想上学,想参加舞蹈比赛错了么?
希望学校不要关错了么?
大家似乎都没错。
但却有不可调和的矛盾。
或许,错的是这个世界吧。
……
“所以,我很自责,我觉得很惭愧,我辜负了那些人的期待。”
温绍年没有开车。
他真的情绪很低落。
“这当然更不是你的错。”我认真地说。
“欢喜,你知道么?其实我也是一个虚荣的人,也是很在乎名利的。”
他自嘲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