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苍茫的穹顶之上浮云翻滚,此际的天空中竟然无月又无星。
安若望主教张皇地看看玉摧红,又哆哆嗦嗦地扯扯自己的衣角,他本来只是一个冲淡平和的传教士,如今,他的脸上竟然也充满了不可掩饰的悲恸。
“加西亚,请不要开这样的玩笑。”安若望迟疑道,他的声音都开始颤抖了。
不管你曾经多么富有,多么伟大,到最终,终究难逃一死,这就是生命的历程。
“节哀顺变。”玉摧红严肃地点点头,沉声道。
安若望站起身来又失神地坐下,慌张地整理着自己的须发,他嘴角抽动着,两行比晚风更冷的眼泪慢慢的流下面颊。
这是一种怎样尴尬的宁静?
小院的角落之中,虫声呜咽,使这个本来宁静的小院子里更添了几分凄凉萧索之意。
“老师他……”安若望虽然强做镇静模样,但面色己经惨白如纸,他做了几次深呼吸,也不能把那个“死”字说出来。
“我与达芬奇先生结识于意大利的水城威尼斯。”玉摧红道。
安若望闻声,眼中多了一抹温柔,那是一个和姑苏城一样美丽得如同梦境的城市,威尼斯的风情一样都离不开水,蜿蜒的水巷,流动的清波,宛若默默含情的少女,眼底倾泻着温柔。
“在与老师的交往之中,你一定受益匪浅。”安若望主教道。
“大多时候我们只是聊天,聊一聊东西方文化,风俗之间的差异。”玉摧红道。
“关于老师掌握的各种学科,你有多少感兴趣的?”安若望主教好奇地问道。
“达芬奇先生,胸有乾坤万里,我……只有一个会装酒的好肚子。”玉摧红笑道。
这个年轻人何等有幸,能与达芬奇老师交上朋友,他又何等不幸,失去一个多么宝贵的学习机会,安若望主教忍不住慨叹一声。
“那时候,达芬奇先生对飞行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根据对鸟类飞行的详细研究,他制造出轻型滑翔翼的毛胚。”玉摧红道。
“你有没有参预到那个伟大的实验中去?”安若望主教有些执着,他很想把这年轻人和自己的老师达芬奇扯上关系。
“为什么要参预?”玉摧红道。
能够自由的飞翔,难道不是人类最终的梦想吗?
“不需要借助机械,我本身就能飞,而且有的时候,飞得比某些小鸟还要好看。”玉摧红不知道安若望主教理不理解中华神秘的“轻功”。
“能够设计出飞行机的,也只有老师了。”安若望主教说到此处时目光灼灼。
他的老师列奥纳多迪皮耶罗达.芬奇先主,是一位思想深邃,学识渊博、多才多艺的画家、天文学家、发明家、建筑工程师。
还擅长雕塑、音乐、发明、建筑,通晓数学、生理、物理、天文、地质等学科,,在各个领域卓有建树。
“因为我急于返回大明,达芬奇先生留我不住,所以在我离开的时候,达芬奇先生亲手给了我一些手稿,让我转交给您。”玉摧红道。
安若望主教呆在那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我离开后,他一直在测试一部自制的飞行机器,可惜试飞实验失败,达芬奇先生……也因此遇难。”玉摧红讲完时,自己也深深地松了一口气。
安若望主教接过那几页宝贵的手稿时,约略看了一眼,字体纤细,有点潦草的意大利文字用羽毛笔所写,而且,上面是明显的由右向左的书写方式。
左撇子的达芬奇大师,终其一生都是以镜像写字,他觉得,将羽毛笔由右向左拉过来写容易,而且不会将刚写好的字弄模糊。因此,他的手稿就是这样的镜像字。
“老师他,还说了什么?”安若望道。
“对于主教的勤奋与创新,达芬奇先生多次毫不掩饰地进行了夸讲。”玉摧红道。
安若望主教闻声,眼中又泛起了晶莹的泪光。
“不过,对于你远渡重洋来到大明传教之举,他多少有些不满。”玉摧红话风一转道。
“传递主的福音难道错了?”安若望疑惑道。
“他是说,你离开他离得太远,彼此间联络太难。”玉摧红道。
安若望无声点点头。
“他曾说过,您做为他最喜欢的学生,如果能同他吃住在一起,通过彼此交流,碰撞出灵感的火花,将他的创造发明加以完善的话,意大利的国力和军力将会有惊世的进步,最大可能是,直接赶超如今的大明!”玉摧红重诉这些话时,自己都有些咋舌。
如今的大明,幅员辽阔,物产风饶,国富而民强,算得上世间第一强国,达芬奇大师还敢出此“狂言”,可见,他的创造发明己经超越了整个时代。
“老师还说过什么?”安若望主教不舍道。
“没有了,如今你们师生之间天人两隔,就只剩下这些宝贵的手稿了。”玉摧红道。
玉摧红是个通情达理的人,说话讲究选择合适的时机,所以,去年他从海上返回大明,正赶上安若望主教在金陵养病,玉摧红不想对他产生太大刺激,于是,与他寒喧几句,便自行离开先赶往了江宁。
如今,时间过去了几个月,玉摧红才选中在今晚来此,将恩师达芬奇先生逝世的噩耗告之安若望主教。
想不到,安若望主教仍是如此的悲伤。
该说的话既然己经说完,玉摧红并不喜欢与人道别,他将身一起,只是晃一晃手中的玻璃药瓶。
“那些,是给查少将军准备的止痒药,怎么又……。”安若望主教一怔,道。
玉摧红冲他点点头,身子从窗中飞掠而出。
安若望确认,这位“加西亚”确实会飞,他平平的贴着围墙飘了出去,象一片被风吹起的落叶,掠入了墙后的阴影中。
……
姑苏城外,本来夜黑风高。
“姓十五的孙子竟然敢坑我。”
这咆哮之声骤然一起,忽地只觉人影一闪,衣袂飘拂,茫茫夜色中,隐约可以看出,一条黑色人影从乱石缝隙之中射将出来,向西直飞而去。
这黑衣人一路走的都是直线,逢山过山,逢水过水,便如御风一般。
也没有浪费太多时间,他便飞到一片高墙之外,夜色太黑,灯火已媳,让人分不清这里是私宅还是其它所在。
只见那黑衣人坠下身形,轻手轻脚地推开山门,望空打一个揖首,徒步直奔后山。
后山又有一进院子,院中只有一座有些破败的小楼。
小楼里本来是漆黑一片,黑衣人晃亮的火折子点燃油灯,卧房中才有了一丝光亮。
黑衣人手持油灯慢慢向前时,本来微眯着的眼睛也突然张开,像是两道闪电,他先在房前屋后打了一个圈子,这才重重地发出一声冷笑。
一声没有任何理由的冷笑。
他的目光,生像是饿狼被一只肥羊羔所吸引着似的,瞬也不瞬地瞪在一个五花大绑的人身上,沉声道,“小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