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7
回到霍城已经是晚上,出机场时林错问秦肃云哪天有时间，去找医生复诊。
离上次他陪秦肃云去看医生已经过去一个月，这一个月他总共就见了秦肃云几次,感觉不出秦肃云有没有好转。
秦肃云静立着犹豫，像是很不愿意去看医生，不过最后还是回：“我什么时候都有时间。”
林错偷横了秦肃云一眼,以前他上班总是没有时间,现在当老板仍然很多时间不能自己做主，秦肃云这话让他很想不通,就像以前他想不通秦肃云是怎么腾出时间和他一起朝九晚五的。
他不爽地说：“那你跟医生约个时间提前告诉我,我跟你一起去。”
秦肃云是真的不愿去看医生,去一次就离他下的时间过了一半,再去一次就该结束了。
他想让时间慢一点，再慢一点，最好永远停留在这里,哪怕永远只能在林错眼中是一个精神不正常的病人。
然而，最终他还是如常地轻轻一笑,回了一声，“好。”
说了好就不能不去,秦肃云送了林错回家之后就联系医生，约好复诊时间。
当天，秦肃云先开车去林错楼下接林错，再一起去医生的诊所。
这次林错熟门熟路,医生见到他们也随意了许多,进门就打量起秦肃云，开口第一句说的是，“秦先生,你看起来状态比之前好了很多，最近睡得怎么样？”
医生这么说不是因为秦肃云的交待，是秦肃云确实比一个月前精神状态好多了，眼中几乎没有了之前那种挥不散的颓败感。
可是秦肃云好得越快他反而越担心，怕像秦肃云说的那样，林错是唯一能治愈秦肃云的药，现在林错在身边，秦肃云恢复了。
如果林错再次离开，不再管秦肃云了，秦肃云可能会比之前更加严重。
可能真的会疯。
“几乎可以不吃药睡觉了。再过一个月我是不是就能戒药了？”
秦肃云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像是随意地问医生。
医生听明白这是要他把约好的话说给林错听，他轻瞥了林错一眼，“看来亲友配合治疗的效果不错，这样保持下去可能用不了一个月。”
“真的？”
林错欣喜地脱口而出，秦肃云朝他看过来才觉得自己表现得过于明显，像是盼着早点摆脱秦肃云似的。
虽然他确实这么想了，但为秦肃云高兴也是真心的。
他想到秦肃云的玻璃心，解释：“药吃多了对身总不好，能少吃是好事。”
秦肃云知道林错在高兴什么，论林错是不是想摆脱他，他都喜欢看到林错笑，有太久他没有见过林错因为他笑了。
他跟着微笑起来，“嗯，我以后尽量不吃了。”
医生看在眼里，被秦肃云的笑刺得头疼了一下，他可以肯定秦肃云现在的症状就像是回光返照，怕是只要林错转身离开，秦肃云马上就会崩溃。
他正色说：“秦先生，还是需要再诊断一下，请跟我进来。”
秦肃云先对林错说：“等我一会儿，林错。”
林错点头坐到旁边的椅上，他跟医生进了里面的诊疗室。
秦肃云刚坐下，医生站到他面前劝诫。
“秦先生，你这样下去会很危险。如果你愿意配合，即使不能治愈，至少可以——”
“我戒不掉。”
秦肃云打断医生的话，头一回认真地向医生承认，“我曾经染过毒瘾，我自己靠意志两个月就戒了。但是他，我花了一年！这一年里大部分的晚上，我都看着他的照片电击自己，可现在他仍然好好地在我这里。”
他抬手碰了碰心脏的位置，声音不自觉低哑下来，“我真的没有办法！或者你能帮我说服他，求他多可怜可怜我，不要不管我，不要扔下我。”
“秦先生——”
医生仿佛被秦肃云眼中的痛苦抓住，他第一次见到秦肃云表露出真实的感情，作为心理医生他知道现在安慰秦肃云毫无用处。
他唯一能做的就如秦肃云所说，劝一劝林错别放弃秦肃云。
出于医生的医德，他想说他可以试试，秦肃云却突然收起情绪，内里仿佛瞬间换了一个人，又恢复成冷静自持的秦总开口。
“我随口说的，他没有义务要对我负责。这次不用开药了。”
秦肃云说得像他是医生，然后不管医生自顾地出了诊疗室。
林错看到他出来，询问地看过去。医生随即跟出来接到他的视线，说道：“秦先生恢复得很好，下个月再来复诊就行，这次不用再开药了。”
“谢谢医生，那我们先走了。”
林错告别医生，这次比上次用的时间还要短。
从诊所出去后秦肃云问他，“你要去哪儿？我送你。”
“回公司。”
他们来时是秦肃云开的车，这里不好打车，林错没有拒绝。
路上林错接到贺繁之打来的电话，上次从县城回来他现了贺繁之的信息，没有回。
这一年他偶尔会想起贺繁之，对贺繁之大约是他人生中最纯粹的一次心动。但他从来没跟贺繁之联系过，贺繁之没有联系他。
一年前在机场分别时，他们都明白他们没有可能在一起了。
林错拿起机犹豫片刻还是接起来，机刚贴到耳边贺繁之热情的声音就响起来。
“林错哥，我到霍城了！”
林错一时不知该说什么，顿了顿才回，“你现在在哪里？我去接你。”
“我在机场，我等你。”
“好。”
简短地对话说完，两人一起挂了电话。
林错看向秦肃云说：“我忽然有事，前面放我下车好了。”
秦肃云紧紧握住方向盘，之前的伤在手背留下的疤还没有脱落，此时和冒起的青筋一起，看着有些瘆人。
他看到了林错机刚来电的是贺繁之，记得贺繁之说要来霍城，猜到是贺繁之到了，林错要去见贺繁之。
林错怎么能去贺繁之！
他不知道这一年林错是不是一直和贺繁之有联系，那天看到贺繁之的信息，他就不停催眠自己不要去想，可贺繁之还是出现了。
“是要去机场吗？我反正没事，送你去。”
秦肃云说得若无其事，林错朝他看了一眼问：“你很闲？不用上班？”
“不用。”秦肃云笃地回答。
凌云集团是他白手起家创立的，只是为了找点事做，即使凌云集团破产他所谓。他虽然离开了贺家，但一出生继承的财产已经足够和凌云集团相比，他不用赚钱也不会缺钱。
林错没在意秦肃云是不是真的闲，他看到外面的车流和日渐炎热的天气，同意道：“先谢秦总了，去机场。”
秦肃云开着着小心回：“可以不要再叫我秦总吗？林错，能不能还是叫我、秦哥？”
“行——唉！你别看我，看路，秦哥！”
林错现前面有车超过来，连忙提醒秦肃云。
秦肃云被这一声‘秦哥’叫得心里回暖了一点，一路平稳地把车开到了机场。
贺繁之就在车辆入口等，看到林错下车立即冲上去，抱住林错。
“林错哥，我好想你。”
林错还没有确认是不是贺繁之就被抱住，他拍了拍抱住他的臂。
贺繁之放手，他认真地打量了一番面前的年轻人。比一年前成熟了，不只是衣着外表，还有眼神。
他脑中忽然冒出一个念头。
——这已经不是一年前那个肆意欢笑的贺繁之了。
贺繁之迎上林错的视线问：“是不是觉得我变帅了？”
林错点头，“是，更帅了。”
“林错哥，你更有魅力了。”
“贺繁之。”
林错还没来得及接话，背后先响起秦肃云沉怒的声音。
贺繁之越过林错看到秦肃云，他没想到林错会和秦肃云一起来，目光求证地看向林错问道：“林错哥，你和他，又在一起了吗？”
林错解释，“因为一些原因，我没开车，是你哥送我过来的。先走再说。”
贺繁之没再多问，和林错一起上车，视线和秦肃云相错时，两人间仿佛闪起电光石火。
林错没再坐副驾，和贺繁之一起坐到后座，秦肃云现在成了真正的司机。
开车时，秦肃云问贺繁之，“你怎么来了？”
贺繁之的视线终于从林错脸上转过去，“秦伯伯过几天不是70大寿，我是来参加寿宴的。”
秦肃云话可说，秦世华大寿要给谁请帖他管不着，不能赶贺繁之走。
他忍着心里的狂怒问：“就你一个人？”
“外公不知会不会来，不过贺敬之可能会来。”
听到贺敬之的名字，秦肃云捏紧了方向盘，悄悄从后视镜里瞥了眼林错。
当年秦卓焕被绑架的事他和傅一铭都怀疑有贺敬之参与，但如果真的是绑错人，他又想不通贺敬之有什么理由会绑架林错。
秦肃云沉默下来，贺繁之又去和林错说话，他积了一年有数的话想对林错说。
一路上，林错就听贺繁之说个不停，好不容易抓到机会问他，“你住在哪里？要不先送你去酒店？”
贺繁之如实回答，“行李已经有人送过去了，霍城有什么特色的美食吗？林错哥，你请我吃午饭，好不好？”
林错没有理由拒绝，应：“行，你吃得惯国内的菜吗？”
“不要太辣就行。”
“我想想有什——”
秦肃云忽然插道：“我知道有一家中餐厅，送你们过去。”
林错本来打算到市中心就叫秦肃云放他们下车，现在秦肃云先开口了，反倒不好再提了，毕竟秦肃云和贺繁之是兄弟，他找不出理由不许秦肃云带亲弟弟去吃饭。
贺繁之没有立场不许秦肃云跟着林错。
结果秦肃云把他们送到餐厅门口，却没打算下车。
林错问秦肃云，“你不去吃饭？”
秦肃云垂着头，眼中满想将贺繁之撕碎般的暴戾，他紧紧咬着牙，齿间不断发出‘吱吱’的摩擦声，仿佛再用力一点牙齿就会被咬得碎裂。
他怎么会不想和林错一起吃饭。
他订好了餐厅，订好了林错喜欢的菜，一早出门就在想用什么样的理由说服林错和他一起来吃饭。
现在贺繁之来了，他把订的位置让给了林错和贺繁之。
至少林错能吃到他订的菜。
秦肃云欣慰地转头看向林错，面上硬扯出一个微笑回答，“我有事，不用管我，你们去就行了。”
“那好，你开车小心。”
林错说完拽了下贺繁之，现金一起走进餐厅。
秦肃云怔怔地望着林错走远的背影，直到进门后看不见了，他胡乱抽出一把纸巾，吐出来一口血。
他真的咬牙咬出了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