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0
秦肃云从医院出来没有离开,连周特助也叫走了，他一个人坐在车里，车停在医院大门外。
林错就在医院里面,他就像生了根似的怎么也挪不动脚。
他闭上眼又想起一年前林错举枪对准头的样子,其实他知道林错不会开枪,但是他害怕，他活过的岁月当中从来没有一刻那么害怕过。
害怕一丁点的可能这世上没有林错了,他不知道自己会怎么样,相比起来什么都可以答应。
可是,这样的心心念念却不敢上前也很难熬。
幽闭的车里，秦肃云默然无声地拿起手机，屏幕亮起来,上面仍是16岁的林错。
这一年很多时候他都靠林错的照片坚持下来，尤其是这张少年时的林错,只要想到那时林错是如何依恋着他,就仿佛有了活下去的动机。
林错能把他放在心里10年,他也可以。
10年不够,还有20年,30年,所剩余生。
忽然，手机铃声响起来，屏幕上的林错被接听界面代替。
他不悦地捏紧了手机,看清是傅一铭才松开手接起来，声音丝毫不着语调地开口。
“什么事？”
傅一铭的声音比他更冷，“你在哪儿？我看你是真的不要命了！你要是死了，他跟谁在一起你连知都不会知道！”
“我死不了。他找投资的事怎么样了？”
傅一铭不屑地冷哼，也别无办法地回答,“你不是问了阿扬，他没告诉你？”
“韩哲扬口没遮拦，没敢多问。你盯着点，那个圈子脏事太多了。”
傅一铭犹豫了片刻，还是说道：“刚阿扬才跟我说林错找了李锦洪，明天10点还要去面谈。这个李锦洪我查了下，玩得不是一般的开。”
“我知道了。”
“真不用管？阿扬肯定是靠不住的。”
秦肃云微微地叹了口气，轻笑道：“不出事就行，让他自己做想的，你别小看他了。”
傅一铭沉默，这一年跟秦肃云提起林错就像面对骨牌塔一样，稍不注意碰错了地方，秦肃云就会像多米诺效应一样全部坍塌。
秦肃云却主动问起，“对了，林错16岁生日失踪那一个星期，还有秦卓焕绑架的事，你查到联系了吗？”
傅一铭没有立即回答，这事一年前他查到了一点线索，但秦肃云见完林错回来就跟丢了半条命似的，他不确定是不是和当年的事有关，一直没敢提。
他思忖着说：“绑架的事当时你们能查的都查了，唯一的发现是贺敬之那时在霍城。至于林错失踪那一个星期，时间太久，不如我叫阿哲直接问林错？”
贺敬之是秦肃云的表哥，当年因为秦肃云没救他被咬断腿的那个，和秦肃云的关系很不好。
秦肃云手指摩挲着方向盘，最后说：“算了，不开心的事就别跟他提了。至于贺敬之你多留意一下。”
傅一铭回答：“行，你什么时候去医院？我给你换了一家。”
“不用了，我自己会处理，就这样。”
秦肃云直接挂断电话，视线不自觉又朝医院里看去。
医院不只这一个门，林错不一定会从这里出来，但他还是不眨眼盯着，像是这样就是抵消心里的痛感和想念。
这一年里，他只这么偷偷看过林错几次，不敢靠近，不敢露面，今天还是是头一回这么近，让他听到林错的声音。
——如果能再听林错叫一声秦哥哥就好了。
秦肃云任由脑子妄想，在车里干坐了一个小时身体有些撑不住，应该是之前用的药效中有安眠成份。
他打开车门下去买烟，这一年他很少抽烟。因为抽烟让人清醒，他不想那么清醒。
便利店在医院的对面，秦当时云横穿马路，买完就打开抽了一根烟咬在嘴上。
他一手准备点烟，一手推开便利店的门。
当门打开，他一步跨出去时迎面对上门外的林错，嘴里的烟倏地掉了。
他慌张地捋了捋头发，抻了下衣角，张着嘴几欲开口，却都什么也没说出口。
林错也是来买烟的，刚才医院里跟王旎吵起来，他希望自己绝情点，别赶着来找不痛快，可惜他离绝情还差了一点，找不到发泄方式就想抽根烟。
可他没想到这样也能遇到秦肃云。
“对、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要出现在你面前的。”
秦肃云的声音能够出口，手脚无措地对着林错解释，“我、我只是来买烟，不是、我只是——”
林错看秦肃云说得吞吞吐吐，打断道：“听说你受伤了，还是别抽烟的好。”
秦肃云紧张地看了眼手里的烟盒，立即把刚买的烟捏成一团，没地方扔就塞进衣服口袋里，两只手紧紧地握起来，嘴角怎么也压不下去笑意。
林错这是还关心他吗？
林错知道他受伤了，是不是还在乎他？
他终于跟林错说话了。
林错打量着秦肃云瞬间变得诡异的表情，秦肃云看起来脸色不太好，比以前瘦了点，不过看着过得也还行，事实证明真没有谁离开谁就活不下去。
秦肃云努力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一点，带着笑说：“我不抽了。我没事，只是一点小伤，不小心在——”
“没事就好。你挡到门了，我要进去。”
林错再次打断了秦肃云，语气疏离得像是陌生人。
秦肃云刚刚积攒的一丝欣喜倏地散了，他僵了一瞬，连忙往旁边让开，林错看也不看他地走进了便利店。
他想跟进去又不敢，视线钉在林错身上似的怎么也移不开。
这时又有人进去，挡住了他的视线他才连忙转开，迅速回到车上，慌乱地翻找出车里的药瓶。
药只剩最后一颗，他干咽下去，趴在方向盘上急促喘气，四肢发抖，嘴里不住地低喃。
“林错。林错。林错——”
过了片刻，秦肃云终于控制住了不听使唤的四肢，启动车子，开离了林错所在的地方。
他仍然住在林错那间房子里，林错卖的时候他找了人几经转手，最后才把房子买回来，还原了所有陈设。
现在这是他唯一能找到慰藉的地方。
秦肃云进屋后就到处找药，他记得有放药在家里，但此时脑子里满是林错的影子，分不出一点意识来回想药在什么地方，唯有随处乱翻。
他不停地自言着。
“林错。林错。”
“小宝贝，你在哪里？”
“不要走，求求你不要走。”
……
林错站在他面前，声音低低的，微微蹙着眉头对他说：“你受伤了，还是别抽烟的好。”
“林错。”
秦肃云停住了翻箱倒柜的动作，蓦地站起身，直直朝大门走出去。
他要去找林错，要把林错带回来，要把林错留在身边。
他要林错。
咔嚓——
锁打开的声音响起。
秦肃云像是梦游突然惊醒了，僵住动作，原地愣了片刻又把门关回去。
他回到客厅，颓败地坐到沙发上，手肘撑着膝盖，双手捂脸。
“小宝贝，你就是想折磨死我。”
“对，是你活该！”
“你唯一的错是你不该认真，认真了就是你活该。”
秦肃云又听到了林错的声音，他现在时常能听见林错的声音，他知道都是幻觉，可是控制不了。
“是我活该。你不心疼我，也不可怜我。”
“你说你怎么这么心狠，林错。”
秦肃云自言自语地站起来，朝着书房走进去。
林错走的时候把书都留下了，收藏的模型带走了，他花了不少工夫才找到一样的，现在还缺几个绝版。
书房里和林错在时没什么区别，除了房间中间多了一把椅子。
秦肃云走到椅子前坐下，椅子上连着一些电线，有的电线接着贴片上。他就把贴片贴到手臂上绑紧，打开书房的投影。
椅子正对着投影幕布，他望着投影上的画面，全是林错的照片不断切换。
随着照片切换，贴片传出电流直击他的身体。
半年前出现的症状，他会控制不自己去找林错，找到之后会控制不住想把林错绑回来，关起来，想不顾一切地占有，让林错永远不能离开他。
实际上他已经这么做过了，只是在最后一刻克制住。
所以他才弄了这把椅子，每当控制不住的时候就强行让自己清醒。
“你受伤了，还是别抽烟的好。”
“怎么受的伤？是不是很疼？”
“秦哥哥，你过得好不好？”
秦肃云耳边又不断响起林错的声音，仿佛剧毒一样渗进他的身体，惹起每根神经的剧痛。
他捏住双拳不住地发抖。
“我不好。我很疼。”
“你回来看看我好不好？林错。”
林错猛然惊起，他做了一个恶梦，梦到秦肃云从他的床底下爬出来，脸色苍白，抓住他的双脚要把他拖到床底去。
一定是因为昨天遇到秦肃云了。
他深吸一口气冷静下来，时间已经是上午了，床头的手机闹钟正响得欢，他想起今天要去谈投资的事。
李总是做汽车生意起家的，涉足影视纯粹是泡‘情人’，为了显得正式像模像样在写字楼弄了个影视公司。
林错和韩哲扬硬是把自己拉扯出一身精英范，准时准点的到了李总的影视公司，李总的秘书却告诉他们李总今天不来，如果他们非要见李总可以去‘这里’找李总。
秘书给‘这里’的地址是市内一家私人会所，说正经又不正经，说不正经又正经的地方。
“我就说这个李总没安好心。”
“我也没安好心。”
林错朝韩哲扬眨了下眼，韩哲扬被他这一眼看得心脏一缩，猛然懂得了他两个好兄弟为什么非林错不可，连他这直男都要心动了。
那两人敢说不是先看脸，打死他都不信。
韩哲扬一路腹诽地跟林错到了会所。
会所是会员制，报了李总的名就放他们进去，显然李总是在等着他们。
确切地说是在等林错。
果然，到了包房门口，韩哲扬被拦住了。
“李总说只见林先生。”
“凭什么？我才是法人代表！”
林错按住韩哲扬，“没事，真打起来李景洪不一定能赢。”
“不是。”韩哲扬无语，“你都准备好打架了，干嘛还来！”
林错微微一笑，进了包房。
韩哲扬被门外的保镖和房门挡住，隔音非常好，在外面一点声音也听不到，他只得在门前踱步。
大家都是男人，被上一下也没什么在不了的。
不对！要他被上他肯定不干！
但是林错本来也喜欢男的，跟他不一样。
不行，怎么能出卖朋友谈投资！
要是林错真被怎么了，秦肃云和林缙会合伙把他千刀万剐。
还是相信林错吧！
韩哲扬下定决心，在包房门口点了根烟，没有抽，就点着，静静地等包房的门再打开。
过去20分钟，包房门终于打开了，林错从里面走出来，头发乱了，衣服掉了一颗扣子，嘴角却带着笑。
“林错，你没事吧？”
林错正了正衣服，扬了扬文件袋说：“我能有什么事？”
韩哲扬还没来得及开口，林缙就从另一头冲过来。
“哥，你怎么样？有没有事？”
林缙慌张地站到林错面前，上下打量林错，最后视线定在林错掉了的那扣子处。
“我——”
林错刚开口，林缙已经怒不可遏地转向包房的门，门口的保镖被他一脚踢开，他把门撞开就看到李总坐在地上，鼻血横流。
韩哲扬瞥到这一幕，惊讶地看向林错，“你行啊！林错。怎么回事？”
林错拿出手机，“先骗他说了不该说的话，然后威胁他不给钱我就给自己注射点东西，说是他逼我的。”
“你哪来的东西？”韩哲扬惊恐地问。
林错拿出一个空针筒，“昨天在医院跟护士要的。”
“我真小看你了，你这跟谁学的？这么损！”
林错猛地想到秦肃云，但秦肃云没有跟他说过这些。他回答，“电影里。”
韩哲扬再次惊奇，“那你有没有被他——”
“衣服是打他打的。”林错回答。他本来没打算动手，只怪李总非要动手动脚。
“没问题，验伤验完把报告寄给我。”
突然林缙的声音又回来，韩哲扬看去，林缙站在包房门口把外套甩在肩上，衬衣袖子都卷起来，李总大概又被打了一顿。
林缙回到林错面前，抓起林错的手，“哥，你的手流血了，我送你医院。”
林错没注意到怎么受伤了，不过只是破口，“没事。”
“那回家处理一下。”林缙用一张手帕裹住了林错的伤口。
林错今天的任务完成了，觉得可以回去睡个回笼觉，自从不上班他的作息就乱了。
他把手里的文件袋给韩哲扬，“合同交给你了，韩总。我先走了。”
韩哲扬感觉什么也没做就拿到投资有点过意不去，想说点什么，但林错已经被林缙拉走。
他看了眼李总的保镖还在，也溜了，溜到楼下大厅，忽然有人拉住他，他被吓了一跳。
“老秦？你怎么在这儿？”
韩哲扬看到是秦肃云放下心来。
秦肃云不回答他，反问：“他的手怎么了？”
“你说林错？”韩哲扬恍然大悟地瞪眼，“没事，可能碰到了，放心，人家有弟弟呢！”
秦肃云的视线如飞刀向他投来，他猛然一惊，“不是，老秦，林缙是你通知的？你是终于想通了？要成全林缙和林错了？真不容易啊！”
秦肃云猛地咳起来，要把肺咳出来一般，许久后才止住。
他牙咬得直响，望着前方林错和林缙一走出去的大门。
要他成全林缙，死都不可能。
可林错要跟谁在一起，他阻止不了。
想到这里，他又克制不住猛咳起来，胸口的伤和心脏一起抽痛，最后咳出一口血，整个人倒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秦渣这样下去终点说不定真要在火葬场~万能瘾症消除法~皮卡皮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