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绿隔壁家餐厅是一家音乐餐厅,现在时间早，室内的旋转彩灯还没有打开,只有看台上一个短发姑娘抱着吉他唱歌。
短发姑娘个子不高，嗓音却非常浑厚沙哑。打扮也异常朋克，黑色的皮夹克，紧身裤，一双沾满了铆钉的短靴。
“她拒绝爱
因为爱
会期待
有期待就难免伤害”
声音缱绻，被人喝进酒里。
念枝刚失恋就听那么悲伤的歌,刚坐上桌就咔咔喝了好几杯。
坐在他对面的李京看不下去了，伸手去夺她的酒杯，“差不多得了，以为自己是喝醉酒睡的好孩子啊。”
念枝翻了个白眼，伸手去夺念禾的酒杯。念禾手盖在杯口上，柔声劝,“别喝了。”
念枝头一歪，压在念禾肩头。她撇了撇嘴，卖可怜，“难受。”
念禾一滞，抬头和李京对视一眼，李京一脸嫌弃地把杯子还给念枝,“给给给，可把你给难受死了。”
“你懂个屁！”念枝拿到酒杯就开始倒酒。
李京“嗤”一声，扭开脸去看看台,片刻挑了挑眉,拿手臂碰了碰身边的许靳。
念禾没察觉他们的动作，她满身心都在念枝身上，“我看着,只能喝两瓶。”
念枝伸出一只手，“五瓶。两瓶都不够塞牙缝的。”
念禾摇头，没得商量。
念枝痛苦地收回一只手指，念禾依旧摇头。
念枝再收回一直手指，念禾还想摇头，念枝连忙说：“再减半瓶！！不能再减了！我酒量什么样你知道的！”
三瓶半……好吧。确实不及念枝酒量的四五分之一。
念禾这才点头松口，“你注意一点。”
“嗯。”念枝心满意足地享受着酒香，抬头看到对面俩男人都盯着看台唱歌小姑娘不移眼，笑着说，“诶，这位老大哥看就算了，你看什么看？你家小媳妇儿在这呢！”
“说谁老大哥？”
“我媳妇儿回家看。”
两个人同时说。
念禾：“……”她手伸到桌子底下，悄悄打了下念枝的腿。
念枝嬉皮笑脸冲她一笑，眼里有泪。
念禾一滞，在心底叹了口气。
少女时期的感情在一生来说，通常是最纯粹的。因为纯粹，所以重，所以放下时要承受极大的痛苦。
念禾看着许靳，庆幸自己能得上天眷顾，重来一世。
或许是她的目光太过专注，原本在看别处的许靳有所察觉，回眸，片刻的微滞之后，又是不正经地挑眉。
他唇角勾着，眼睛盯着念禾拿起手机。
念禾了然地拿起手机，下一秒就收到他传来的微信。
【是不是觉得我帅翻天了】
念禾唇角弯了弯，“自恋狂。”
【啧，就喜欢你这副口是心非的模样】
看到口是心非四个字，念禾的脸“轰”一下全红了，她佯装生气地把手机放在桌子上，眉目娇嗔地看着许靳。
许靳满脑子黄色废料，他舔了舔唇，两臂压在桌子上，身子往前倾。
唇角一抹笑。
念禾刚想抬手去打他，手就被念枝攥住了，念枝另一只手指着许靳，一字一句，“我现在特别不高兴，离我姐远点。”
许靳：“……？”
“有病。”许靳骂了一声，直回上身。他手里把玩着打火机，烟在指间灵活地转，却没有点。
不知怎么的，念禾总觉得许靳今天眉间有一丝淡淡的躁和慌。这种状态她很久没见过了，眼下突然出现，念禾心中不由得担心起来。
饭吃到一半，许靳拿着烟和打火机去洗手间。
许靳前脚走进洗手间，一抹身影后脚跟上去。
拐角，许靳伸出长腿拦住她，“不是来上学？”
卫思笑眯眯地去掏他的口袋，许靳不耐烦地躲开，“找什么？”
“烟呗。”卫思找到烟，手法娴熟地点一支，“卧槽我快被我爸妈管死了。”
许靳看着卫思的混血面孔，咽了咽喉咙，才佯装无所谓地问：“我姨还好吗？”
“好啊，最近不知道从哪学了一嘴北方话，外文都不说了，我听的耳朵都长茧了。”卫思苦不堪言。
许靳唇边扯出一抹笑，“挺好的。”
卫思知道许靳的心思，但是人死不能复生，他们又还小，能做的有什么？除了好好活着，以心中的宽慰来祭奠死者的亡灵。
她拍了拍许靳的肩头，无需多说什么，兄妹俩都懂。
“谈女朋友了？”卫思问。
许靳斜她，“少八卦。”
卫思“啧”了一声，吞云吐雾，“身为妹妹多问一句怎么了？”
许靳：“那你叫声哥来听听。”
许靳妈妈和卫思妈妈是孪生，同时来到中国，同时遇到真爱，又是同年怀孕。许靳是早产儿，但也没比卫思大几个月。
所以从小到大，卫思从来不愿意喊他哥。
“哥。”卫思喊得清脆。
许靳露出意外的表情，卫思一笑，“叫爸爸都行。”
许靳露出恶寒的表情，“什么时候去学校？”
卫思：“这挺好玩的，我准备过段时间再去，你给我打掩护啊。”
许靳摆摆手，表示“知道了”。卫思一整根烟抽完，拍了拍身上的烟灰，转身走了。
许靳看了她一眼，突然叫住她，“我最近有事处理，你能不去学校就别去了。我家……也暂时别去。”
卫思深深看了他一眼，没问为什么，“那我住哪？”
“随便。爱哪哪。开个酒店。”
“报销吗？”卫思眨眼。
“报。”
这边餐厅里白炽灯已经全部灭掉，角落里亮起五光十色的灯，梁顶中间吊着一个旋转彩灯，光线折射在餐厅的每一个角落。
年轻人心里的压抑与热血逐渐在黑夜里绽放。
念禾等了很久也没等到许靳，想到他刚刚的表情，她不安地起身，“我去洗手间。”
念枝这次十分大度地没有拦着，“早去早回，超过二十分钟我去喊人。”
念禾伸手打她，念枝嘻嘻一笑。
念禾刚走，念枝立刻把桌子上的空酒瓶放到一边，跑去吧台要了一杯鸡尾酒。
李京不放心，跟在她身后。
念枝今天一身墨绿色裙子，长发披散着，两鬓各挽一个小鬏。
这发型反正李京是看不懂，他提醒道：“少喝点，今天有事。”
“嗯？什么事？”念枝小口嘬酒，一双眼睛又圆又大。
她和念禾不仅爱好截然相反，长相气质也大相径庭，尤其是这双眼睛。
如果说念禾眼睛里全是秋波淡水，那念枝的眼睛便是山川瀑布。
她眼睛极亮，眉毛稍浓，五官很是深刻。
李京看了几眼才淡淡移开目光，“不知道，许靳的事。”
“那关我屁事。”念枝“嘁”了一声，很不在乎。
李京“啧”了一声，“脑子怎么转不过来弯，许靳有事一般是谁的事？”
念枝眼睛一睁，仰头把杯子里剩下的酒全喝掉，就差撸袖子上去杠了，“我姐？靠！什么事？”
李京脑阔很疼，他摆摆手，转身回到座位上。
念枝一路跟着，絮絮叨叨像个鹦鹉，“到底怎么回事啊。”
李京看了她一眼，拿筷子点点盘子，“吃饭。”
念枝：“……”
姓李的都有毛病吧！要么一句话没有！要么啰嗦的像她爹！！
*
洗手间，念禾刚准备从隔间出来就听到有人跑进洗手间，脚步慌乱，直接钻进其中一间隔间。
念禾正要推开门，听到刚刚进来的人在哭。
这声音……是沈立青。
“馨心，你到底有没有处理！已经来不及了！他刚刚在问我什么时候才能把人给他！”沈立青声音里全是恐惧，她坐在马桶上，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馨心，你必须帮我！不然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我没有吗！难道我没有念及你我的感情吗！我就是想着你才没有把你供出去！是你说能给他找更好的人！是你说要把念禾给他的！”
“我不管！反正他已经等不及了！他都找上我家了！！！”沈立青简直崩溃。
只要一想到那个老男人的咸猪手，她就浑身发麻。
都怪张馨心，没事非去什么酒吧！这下好了！自己搭进去不说还拽她下水！不要脸！
张馨心被她威胁的没有办法，只好说：“我已经把念禾的照片给我一个朋友了，等有机会他就会利用许靳的名字把念禾哄出去。”
“真的？”沈立青半信半疑。
“当然是真的。”张馨心说，“好了挂了，不跟你说了。”
沈立青挂了电话，手抖的不像话。她抱着脑袋，犹豫挣扎，最后还是选择牺牲念禾。
没有办法，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更何况她本来就和念禾过不去。
要怪只能怪念禾倒霉！
等心绪完全镇定下来，沈立青才深吸几口气，走出洗手间。
门“咔哒”一声响关上，洗手间陷入一片寂静。水龙头在滴水，滴滴答答发出清晰的响声。
这声音萦绕在心头，挥之不去。
良久，念禾才推开隔间的门，走出来。
她眼睛里波澜不惊，面无异色，可手指却早已因为用力掐门把手而变得通红。
与此同时，男洗手间。
许靳正靠在冰凉的墙壁上抽烟，刀锋一样的黑色眼睫垂下，敛去眸中的汹涌。
他牙关咬着烟，嘴角溢出白色的烟雾。
少年身上泛着浓重的难掩的戾气。
不多时，隔间传来对话。
“不知道老板怎么想的，上一个明明这个长得漂亮。”
“张馨心是吧？那人不能碰，家里有人，后台强着呢。”
“哟，这个沈什么青没有？”
“那当然没有，据说家里就是做小本生意的。现在什么老板的，都是欺软怕硬。”
“那今儿怎么把这沈什么青放走了？”
“不是说了吗！听说张馨心她们和老板说了，下周送来一个更符合老板口味的。”
其中一人发出猥’琐的笑声，“小姑娘是吧，啧啧，细皮嫩肉是好玩。”
“好玩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对话还在继续，许靳没听到最后，将烟头摁灭在墙上，甩了甩手，歪了歪头，活动一下筋骨。
骨头声音清脆，引的那两人回头看。
一眼对上许靳寒光四射的眼睛，他一顿，拧眉，拿胳膊碰了碰身边的人。
身边的人嘴里哼着小曲，含糊不清地应一句，“嘛？”
这人正要说话，许靳两步上前，一把拽住他的头发往墙上狠狠磕了一下。
动作太快，猝不及防，身边哼着小曲的人完全没反应过来，等有所反应也被许靳一胳膊抡在地上。
少年转了转手腕，嘴角一抹冷笑，他垂眸，满眼的不屑，“你们老板，是谁。”
那两个人反应过来爬起来就要还手，许靳根本没有给他们机会，他腿长，抬腿目标准确地踢在其中一个人的膝盖上。
弯腰俯身，揪住那人的头发，迫使他抬起头。
许靳凑近，盯着他的眼睛，“我问，你老板，是谁。”
“你你你是谁？”另一个人一看自己不是许靳的对手，几步退到隔间门上，狠撞了一下差点跪在地上。
许靳不想再废话，抬手将手下的人摁倒在地。
他嫌弃地退到一边，倒在地上的人捂着头说出一个名字。
许靳二话没说掏出手机报警。
李京有朋友在警局，这事李京前几天就打好了招呼。眼下许靳一通电话过去，三言两句交代清楚，就等那边抓人了。
许靳挂了电话没多做停留，转身，愣住。
门口，念禾有些懵，她只是听到一些动静想过来看看怎么回事，没想到却看到这么一副画面。
还听到了许靳报警的内容。
完完全全……就是那件事。
念禾看着许靳，目光很深，她心里存着很重的疑虑，可又不知道该怎么问。
到最后也只是问一句：“怎么了？”
许靳两步走过来，把她抱在怀里，手臂收得很紧。
一种劫后余生灌满他整个人，他闭着眼睛，狠狠地吸她颈中的香气。
他说：“念禾，我会好好保护你的。”
念禾笑了笑，回抱他，“我知道。”
她贴在他耳边轻声说。
许靳一滞，猛地把念禾从他怀里拽出来，他弯腰，直勾勾看着她的眼睛，声音在颤抖。
“你知道什么？”
念禾笑着摸了摸他的脸，“你做的这件事，我知道。”
许靳呼吸快停了，“你……你怎么……”
一种他不敢想的想法出现。
然后他听到念禾说：“上次聚会我听到张馨心说了，刚刚很不巧，在洗手间里，遇到了沈立青，她给张馨心打电话，我听到了。”
心脏被狠狠吊在嗓子眼，又被沉沉丢回去。剧烈的情绪波动让许靳差点站不稳脚，他眼睛渐渐缠上红血丝，看着念禾，很久很久才长长吐了口气。
他额头抵在念禾额头上，闭上眼睛。
浓密的眼睫下，他瞳仁紧了又紧，薄唇翘起一抹自嘲的笑。
他居然……他居然以为念禾和他一样，一样重生了。
“靠！辣眼睛！”念枝的声音响起，“能采访一下吗，为什么小情侣要在男厕门口搂搂抱抱？”
念禾吓了一跳，连忙从许靳怀里退出来。
许靳特别不满意她的下意识行为，皱着眉把她拽到怀里，强势道：“我是鬼吗？”
念禾“噗嗤”一声笑了，她歪着头，“你是魔鬼吗？”
许靳不悦地“啧”了一声，念禾伸长了胳膊捂住念枝的眼睛，然后踮起脚尖，凑到许靳脸颊一侧，轻轻啄了一下。
念枝十分自觉转过身，额头抵在墙壁上，喋喋不休，“非礼勿视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而许靳则是大脑一片空白，他怔怔地站在原地，直到耳尖红透，脸上也隐隐泛红。
念禾难得看到许靳害羞的样子，她捂着嘴巴调侃，“你的脸……”
许靳抬手捂住她的嘴巴，作狠威胁，“闭嘴！你居然敢占我便宜！胆子不小啊你！”
念禾眨了眨眼睛，不说话。
许靳咬牙：“说话！”
念禾继续眨眼睛。
许靳这才意识到她被自己捂着嘴巴，怎么说话。
靠！特么的净干蠢事。
许靳松开她，捧着她的脸狠狠在额头上亲了一口。
声音极为清脆，念枝捂着耳朵“哎哟喂”一声。
许靳置若罔闻，眼睛盯着念禾的眼睛，片刻，他唇角勾了勾，弯腰，薄唇落在念禾饱满有光泽的粉唇上。
念禾闭上眼睛的时候想到，她曾经看的那些重生小说。
那些人一朝重生，为的是弥补上辈子的遗憾，然后将曾经欺负过自己的人踩在脚下。
她对那些没有多大兴趣，她只有一个遗憾，也只想弥补这一个遗憾。
幸好，她成功了。
作者有话要说： 妈的日万失败。
作者狠心薅掉一把头发，痛心疾首地说。
那就发红包补偿吧。
随机掉落。
钱包忍不住哭了出来。
明天晚上九点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