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静王看着雪雁,一时间目不转睛。只觉得就这般看着,便万分欣喜。那股自幼,战场上沾染的血腥,生死之间的喧嚣,仿佛都在这一刻,静了下来。只是看着雪雁的双目,就已经不由自主的沉溺其中。
北静王的心,从未跳得那般快过。他后知后觉的抬手,轻轻按在胸口的位置。一时间,有些怔愣。胸膛的力道,坚定而有力。仿佛在缓慢,却认真的告诉他:就是她了,她就是那个人。
北静王再按捺不住,往日里读的兵法,自幼养成的君子礼法,三书六礼都抛至脑后。
他紧张的咽了下口水,看着雪雁道:“雪雁姑娘,不知可有心仪之人?”
雪雁一楞,转头看着他。双目沉沉落入北静王的一汪深情中,那般深邃。竟险些都让她这个老阿姨动了心。
她一笑,眨了眨眼:“没有。”
北静王似是添了动力,再问道:“那姑娘觉得,小王如何?”
这话说得也太过直接,雪雁都多少年没被打过直球,一时间都不知该如何招架。这种直球选手,简直克她这种猫系女生。
雪雁叹了口气,拍了拍北静王的肩膀道:“久闻北静王大名,北境战神,雪雁极为景仰。”
北静王闻言,眼里露出笑意,近乎泛出光来。可惜雪雁继续的话,却是如同一盆冷水般,浇了上去。
“不过,若是作夫君,雪雁自知位卑,不敢高攀。”
这话刚说完,雪雁便见北静王似是被兜头浇了凉水,落水狗般眼里露出委屈来。那股子小模样,竟然让雪雁都忍不住,想要伸手拍拍他的头。
这念头太可怕了!雪雁慌忙按住自己的手,借她三个胆子也万不敢在北静王头顶上手啊。
“姑娘,嫌弃小王身份。”北静王可怜巴巴,小声说道。
雪雁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您是哪里听出来,我嫌弃你。虽说您这身份我并不喜,可我话说得多好,把自己都贬到尘埃里。
她慌忙摆手,连连摇头,生怕惹上事的模样:“没,没。哪儿敢。”
北静王眼里露出疑惑来:“既不嫌弃,为何说你我不相配。”
雪雁叹了口气,解释道:“当下有情饮水饱,我于你自然是千好万好。若是日后久了,情散去了。我这儿一个丫鬟出身,于你是耻辱。弄得日后难堪,又是何苦。”
此处男子,三妻四妾是常态。女子本就过得艰难,雪雁实在没那个心气,再挑战个地狱难度的门第之见。
北静王伸手,试探着握住雪雁,将她手带到心前,轻轻按住。
手心下,是北静王跳得火热的心。他身材极好,此时手下触感,倒是让雪雁极为可耻的享受了一阵。只是再抬头间,看到北静王真诚的眼,便不由得感到手发烫了起来。
北静王道:“水溶此刻真心,若是日后有改,愿天打雷劈。”
雪雁慌忙捂住了北静王的嘴,一脸的惊慌失措:“誓言可千万不要随便讲,举头三尺有神明,若是日后应验了,有你好受的。”
北静王只是摇摇头,继续道:“这本就是水溶的心意。若是日后我有负于你,便罚我再尝不得人间欢喜,孤苦一生。”
雪雁自从来了这书中世界,哪怕之前再如何无神论,此时也是谨小慎微起来。这些事,谁有说得准。北静王本就是此间人,对着誓言更为看重。此时他郑重立誓,让雪雁不禁动容。
她愣怔了会儿,良久才叹了口气,微微垂眸道:“我信你如今深情。只是我从未有过这般高攀的想法。于我而言,便是愿嫁个乡间汉子,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若是有了闲暇,便二人一同走过千山万水。不论贫苦贵贱,终是二人相互扶持的。我不敢想象日后入了侯府深门再不得出,就那么作一房小妾,每日里就盼着夫君回来,能有个时间见面一二。”
她抬头,极为认真的看向北静王道:“这样的日子,于我而言,太过可怕了。”
北静王楞住了。他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也是再一次让他意识到,雪雁是个如何不同的女子。
他顿了顿,方才小声辩驳道:“北静王府雍容华贵,你来后我的家产便都给你管。我能给你衣食无忧的生活,高人一等的舒适……”
他说了许多,声音却越来越小。
北静王终是低下了头,微微叹了口气。他如何不知,自己平日里所仰仗的,雪雁一个都不想要。他爱的女子,不慕名利,不贪钱财。北静王心底里,忍不住的为她折服,却又同时,感到了深深的绝望。
他好像,抓不住眼前的女孩儿了。
雪雁眼睁睁看着北静王,周身气氛越发的压抑。人也近乎隐没到夜色里,让人看着竟有几分心疼。
“不。”北静王突然抬头,深深看着雪雁道,“我能做到,矢志不渝。此生,定不负你。”
雪雁低下了头,默不作声,只是眉头微微动了几分。
北静王看着她,一腔热血似是被浇灭了一般,愣怔的呢喃:“但是,你并不信。”
他自嘲般的笑了下,古来男子多薄情,雪雁这般也算合情合理。他一时间竟拿不出什么来,佐证自己的誓言。只是深深的望着雪雁,极为真挚道:“今日,是我唐突了。只是……”
他顿了顿,一笑:“我不作没有意义的任何保证。只是,你的疑虑并非阻挠你我之间的问题,我也不会让他成为问题。”
言罢,冲着雪雁行了礼,便转身出了院门。
雪雁坐在原处,许久回不过神来。直到另一位梁上君子落了下来,方才转过头去。
司马景道:“他走了。”
雪雁默默点了头:“你何时来的?”
司马景走近了雪雁,兀自找了个位置坐下。极为不客气的夺了雪雁手中茶点,一口吃下。
“软糯可口,好吃。”他吃完后,还不停说道,“我看你拿手里很久了,折腾块点心,还不如给吃了。”
说罢,司马景还满不在意的拍了拍手,道:“在你拒绝他的时候,就来了。”
方才情景实在跌宕起伏,雪雁也是半天想不明白。她深深吸了口气,转头看向司马景道:“上回,谢你不杀之恩。”
司马景倒是摆摆手,极为平静的道:“没事,后来觉得杀了你挺可惜的。也没太大必要。”
雪雁倒是认真,拱手道:“我明白,我撞见的事情有多微妙。你放我一马,是担了风险的。既如此,我便承你的情。”
司马景闻言,倒是眼里第一回露出笑意来:“我以为,你会谢北静王他救你。”
雪雁摇摇头:“我想,我该谢的是你。”
毕竟,这人武功深不可测。他梁上君子时,便是北静王都察觉不到。若是司马景真心想动手,当日她早已被抹了脖子。
司马景再不推脱,只是给自己又倒了茶,一口饮尽:“你挺聪明的,我现在倒是庆幸没动手,不然就太可惜了。”
他吃得牛嚼牡丹,与北静王举动完全不同。却也看着赏心悦目,肆意非常。雪雁不由得侧目,也不知是怎样的人家,方才养出这般的人。
司马景吃得欢喜,倒是不客气的更拿出帕子,兀自包了几块放在胸口。
擦了嘴,站起身来:“成了,茶我也吃了,谢意我也领了。这就不逗留了,东宫那边我还有事。”
雪雁耸肩:“你现在,干脆破罐破摔了么,什么都说。”
司马景倒是淡定:“得了,我也知晓你不会说出去,瞒这干嘛。”
只不过,他临走前,顿了下。似乎犹豫了一瞬,转头看了看雪雁。终还是什么都没说,一个纵跃便没了踪影。
雪雁靠在柱子上,艳羡的看着离去的方向:“什么时候,我也能这样潇洒。一蹬腿,就飞上去了。”
太帅了。
这一日也是忙得人仰马翻,雪雁此时也被困意缠上了身。感叹完,便干脆懒得收拾,直接入了房门,熄灯睡下。
她并不知晓,自己入睡了。司马景去而复返,默默站在自己方才坐了的位置,轻轻蹲了身,摸索着茶杯。
“北静王,并非良配。你这般姑娘,别真动了心。就,太可惜了。”
他说得没头没尾,只是一双眼有些落寞。手下动作轻柔,仿佛在抚摸情人的脸庞。良久,方才将茶杯放下,转头看了眼雪雁的厢房。仿佛,要透过窗,看到里面熟睡的姑娘一样。
司马景叹了口气:“有点想带你走了。”
话音未落,又是半空中几声鸟鸣。司马景便再不流连,转身离去。
可惜夜深人静,知晓这一夜百转千回的,也就那个款待了三人的茶壶。小小一个壶,承受了它所不该承受的秘密。可谓是辛苦。
只不过这一夜便是再如何,日头升起,生活仍要继续。莫说是省亲的闹剧,就连雪雁与北静王那不得不说的流言四起,都再惹不得雪雁烦心。
毕竟,一清早史玉亭姑娘便受了门口,一见到雪雁出门便是泪眼汪汪。
“怎么办,今日夫子要我的女工。我还没弄完。”
说罢,举起了一只手帕。上面,只歪歪斜斜的绣了小半只貌似鸭子的图案。
史玉亭万念俱灰:“我的鸳鸯,还差好多没绣。我死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