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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雁吃多了酒,就算被放在了床上,也半点儿没个乖巧模样。愣是翻来覆去的不愿睡去,眉头还皱得死紧,小嘴张张合合,不住的念叨着谁也听不清的话。

北静王站在她身侧,不由得垂眸注视着床上的人。这还是,头一回他离得如此之近。近到,雪雁身上那股子浓郁的酒香,都充斥在他鼻喉间。

他克制良久,背在身后的手紧握,青筋微露。可最终,还是敌不过心底里那一丝见不得光的欲念,伸了手,轻轻落在雪雁脸庞。

姑娘家的脸,温软如玉,霎时间便让北静王红透了耳尖。他指尖微冰,正是雪雁此时爱的凉意。她睡梦中,不自觉转了头去,深深将那股凉意枕在耳侧,方才脸上露出几分童稚般满足的笑意来。又是极为眷恋的蹭了蹭,心满意足的睡了过去。

北静王愣了下,看着露出乖巧睡颜的雪雁,一时间竟挪不开视线去。他咽了下口水,慢慢蹲了下来,靠在床榻旁。微微调了下姿势,让雪雁枕得更为舒适了些。眼里,还是沉沉注视着他心上的姑娘。

她,和他曾遇见的所有人都不同。北境民风彪悍,向他示爱者不知凡几。可雪雁这般灵动的女子,聪慧却又懂得独善其身。就像是一朵美极了的烟雾,看得见抓不到。令他生怕下一刻,便从手边溜走。北静王轻轻枕在了床檐上,眼底露出些笑意来。

这一幕,若是让周景文见了,恐怕要戏谑他好久。能让骑马仗剑,千军如入无人之境的将军,露出这般绕指柔来,可真是奇观。

是夜,冬风凛冽。屋内,却是难得的暖意。

雪雁睡了个好觉,第二日晨起时,并未有宿醉之苦。倒也让她意料之外:看来我有个千杯不醉的好基因,日后就连酿酒也能尝试一二了。

她坐起身,环视四周。并无什么人,只是枕旁留了块玉佩。那成色,那图案。雪雁笑着将其拿起,不由得摇了摇头:“北静王啊,这玉佩您又还回来了。”

这算什么?定情信物么……

雪雁耳尖羞赧得一红,随机慌忙甩了甩头。仓惶将玉佩收好,还拍了拍自己有些热的脸道:“雪雁啊,你要淡定。人家王爷日理万机,就算现在心悦你,到底也就是个丫鬟。”

难不成,就为了一晌贪欢,入了王府后院。作个没甚名分的妾侍,这和那些入了宫墙终老一生的可怜女子们又有什么不同。

雪雁深觉有理,一拍床榻道:“我再怎么说,也是吃过见过的人。上辈子,什么荣华富贵没享受过。俊男美女,见得多了。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的道理,难道你忘了不成。”

打定了注意,雪雁也就干脆将那点儿小心思抛至脑后。大难不死,必有后福。雪雁便欢欢喜喜去了小厨房,给险中求生了的自己,煮了好甜一碗豆花。

小火熬着,将红糖水弄至浓稠。便是空气中,都带上了几分温暖的甜意。几个小丫鬟凑了过来,都是一副留着口水的模样。

“雪雁姐姐,赏我一碗呗。”

“姐姐,这可太香了,弄得我都肚子叫了。”

小丫鬟们都是一副期待的模样,谁人不晓雪雁但凡开锅,便有他们一口吃的。君不见贾府里的丫鬟小厮们,常常来这小厨房转悠下,就盼着自己能撞上雪雁下厨呢。

雪雁笑道:“我这碗是甜的,不晓得你们都吃不吃得惯。想吃,待会儿自行盛了就是。”

自古豆花,咸甜之争不断。雪雁走南闯北多了,倒也分不清那样算是正宗。不过今日里大难不死,怎能不多吃些甜食来犒劳自己。

等豆花熬得出了香,舀了一勺放至碗中,再淋上滚烫的一抹糖浆。雪雁捧着碗,一勺勺吃得幸福非常。更是舀了两碗端好,巴巴的去了黛玉厢房。

林黛玉彼时正倚着读书,转头见雪雁打了帘子进来,脸上露出些笑意来:“昨日你身体不适,今日来给我诊脉时,你也看看。好开一副药吃上。”

雪雁在火炉旁烘暖了身子,方才凑近来,抱住林黛玉的胳膊撒娇道:“雪雁已经不难受了。这药,能不吃就不吃了吧。”

“就你怕苦。”林黛玉戏谑道,点了点她的脑门,“不舒服,便还是要看的。”

雪雁想起那中药绕梁三日的怪味,连忙摇头,恐惧得很:“不了不了,雪雁真没事。小姐你看,我还大早上给你和紫鹃做了好吃的,便放过我吧。”

说罢,她还给紫鹃使了个眼色,露出求饶模样来。

紫鹃见状,也是发笑。上前将豆花端了,递给黛玉道:“姑娘,看雪雁这般惧怕,还是别欺负她了。”

林黛玉也是无奈,放下了书。给了两人一人一下道:“我还不是为你好,你们俩倒是合起火来,反倒弄得我像个坏人了。”

雪雁是自幼同黛玉长大的,自然知晓她的脾性。这时候连忙滚到林黛玉怀里撒娇道:“小姐,我这舌头价值千金,还要给小姐你做菜用的。就不要用中药来刺激它了。”

黛玉心底里,还未凑进来的愁绪就被这么一滚,给散了个干净。极为无奈的摇摇头,把人送怀里温柔的推开来。

“就你歪理多。”黛玉笑道。

几人热闹了一阵,便收拾着出了门。过几日便是省亲,前些日子做好的衣服,还需收拾。更是要早早去了新的园子中作准备,忙碌得很。

不过这些麻烦之于贾府来说,也算是甘之如饴。毕竟,贵妃省亲,这是怎样的荣耀。别提他们家里,据说其他几家都是费了大价钱,弄得声势浩大。

“咱们家的娘娘,可算不能失了体面。”贾母这般吩咐。

贾府上下自然依言,更是上上下下检查了三遍,确保万无一失。就连王熙凤都带着抹额,成日里亲临督促着。

“雪雁姑娘,你说怎么这筵席可还有什么需要更改的。”梁师傅举着一碗汤羹过来,问道。

雪雁转了头:“梁师傅有何想法?”

那汤羹便是开水白菜的创新版,也是用的巧思,将汤底用肉末洗了个干净,只剩下澄澈透明的汤汁来。开盖,便是扑鼻的香。

梁师傅笑道:“说起来,还是我那徒弟的想法。这汤虽然内里乾坤不少,可看起来还是单薄了些。不若咱们在这白菜上下了功夫,雕出个花样来,落了水里便如水中浮萍,绽开的模样想必惊艳得很啊。”

雪雁倒是有些犹豫:“可这样一来,平白添了不少功夫。”

当然,最主要的是,这与味道改进毫无关系。弄个表面样子的事情,雪雁想来是不如何考虑的。

梁师傅自然知晓她的意思,也是一笑:“这没什么,我那徒弟刀工好,这活儿交给他干。不费多少时间的。”

既然对方诚意十足,雪雁也就没了想法,一点头道:“既如此,就辛苦那位小兄弟了。”

梁师傅哈哈一笑,拍了雪雁一下道:“那可不是小兄弟,今年也是而立之年。说起来,过几日我便准备收了他作关门弟子。日后,还请多多照顾了。”

雪雁一拱手道:“那是自然。”

梁师傅为人爽朗得很,将开水白菜一放,便又忙着其他准备事宜了。

雪雁留在原地,看着碗中的白菜出神。这花看得好看,花瓣层层叠叠落入水中,一朝绽开确实惊艳。但是,费这功夫,还不如在调味上多下些心思。

人各有志,她也说不出谁对谁错。转了头去,不再想它。又舀了一小勺汤汁,闭了眼细细品味。良久,方才又搓了些麻叶下去。冲淡了其中的弱到近乎不可闻的甜腻,满意的一笑。又掏了小本出来,细细将改良记下,就等待会儿一同和众人讲了。

摆盘嘛,固然重要。可若是舍本逐末,就得不偿失了。

雪雁深以为然的点头,转了身去,继续摆弄。

众人正忙碌着,便听得不远处嘈杂声起,渐渐近了。果不其然,两队人簇拥着王熙凤前来,都是喜气洋洋的模样。

王熙凤一入院子,便被满院扑鼻的香气撞了满怀,一时间也是喜形于色。

“这些日子大家辛苦了。”王熙凤道,“老太太特意说了,这次省亲过后,若是能办的毫无差错,贾府上下都赏一月的月银。”

还未及众人欢呼,王熙凤便接着道:“自然,若是出了问题。该赏便赏,该罚,自然也是要罚的。”

梁师傅笑道:“还请放心,我们这儿都上了十分的心。确保了万无一失的,还请放心。”

王熙凤点头道:“雪雁姑娘的手艺便是娘娘都赞赏过的,梁师傅是宫中出来的老人了,有您辅佐着咱们雪雁姑娘,自然是让人放心的。”

两人又说了番场面话,王熙凤方才声势浩大的离去。

雪雁看着这不远处的人流,轻轻叹了口气:“都不容易啊。”

话音未落,她一口饮尽了碗中的开水白菜汤汁,却是不经意间,看了白菜的模样,目光微凝。

这花瓣,似有玄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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