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以后皇帝就正式开工。
顾燕禹腊月二十六封笔,代表着他这个皇帝也要休假啦,然后放假只放到除夕,大年初一就要继续上朝,一年到头的假期天数只有五,见者伤心闻者流泪。
所以顾燕禹被楚笙在心里偷偷打了个标签——瑜朝顶级社畜。
王嫣自从上次参加宴会后,身体情况再一次变坏。
一场高烧烧了整整三天,烧得眼睛通红神志不清,据传王嫣不止一次地要求暖春别给她药了,她不想喝。
暖春自然是没有答应,冒着以下犯上的风险,她把王嫣照顾得非常周到,包括且不仅限于强制灌药。
顾燕禹对此乐见其成,重赏暖春。
王嫣清醒后也没有追究暖春的冒犯,反而跟着顾燕禹赏赐了不少东西,对暖春愈发亲近起来。
暖春隐隐有甘泉宫一把手的意思。
楚笙进宫是去年三月,年一过,又要忙活顾燕禹的生辰了。
不管和皇帝关系怎么样,自己受不受宠,给皇帝送生辰礼是非常必要的。
楚笙去年凭借自己的嗓子惊艳了众人,然而今年总不能又唱歌吧?
虽然凭借雪画逆天的歌曲存储量,楚笙自身充实了不少,但她还不想被当成谁叫都能上台的点歌机。
物以稀为贵,楚笙非常明白这一点。
原作楚笙怎么被看上的,她很清楚。在她不会争宠的前提下,她是疯了才会继续去给皇帝唱歌。
低调做人,低调做事,万事以保住自己为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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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的年过得没甚意思。
因着皇后病重,皇帝因为放假五天而积压的事情又太多,所以后宫竟然一时安静下来。
萧贵妃不知道受了什么打击,本来长袖善舞的一个人,整个年就把自己关在她的栩乾殿,谁也不见。
一月十五的元宵大家吃饭都吃得挺敷衍的。
因为楚笙病了,没法出席元宵的宴席。
不仅皇帝提不起兴致,连其他妃嫔也闷闷不乐。好好的元宵节竟然被吃出了愁云惨淡的气氛。
宫人们收拾好残羹冷炙,其他人各回各殿。
王嫣回甘泉宫后,第一件事就是召来暖夏。
“楚贵人怎么病了?”
暖夏上前去替王嫣捏肩,轻声道:“明竹说是夜间蹬了被子,受了凉,今早还好,午间就烧起来了。”
“怎么不尽快向我禀报?”王嫣手撑着额头,高高盘起的发髻被暖冬一点一点解开。
暖夏又去撩王嫣的头发,避免落进桌子上的茶盏里,听到这话暖夏低声请罪道:“今日宴席从巳时开始准备,楚贵人的病来得急,明竹只能先去大明宫禀报了。”
王嫣冷笑一声:“大明宫……皇上可真是关心楚贵人。”
暖夏知道王嫣的意思,抬手去给王嫣按摩头部,轻声道:“知道娘娘不甘心,但为今之计只有忍。望娘娘以大局为重。”
王嫣闭嘴,一双凌厉的凤眼望着烛火,灯火跳跃间,像是在王嫣眼里烧起来一样。
好半响,王嫣听到自己轻描淡写的声音:“本宫和皇上真不愧是夫妻。”连看上的人都一样。
暖夏像是听到了王嫣话里的未尽之意,轻轻替王嫣擦了脸,道:“娘娘,很晚了,歇息吧。”
王嫣被扶着上了榻,她躺下后睁眼看着帷幔,对暖夏道:“明竹和明兰,过段时间,找个由头便让她们出宫去吧。”
“是。”暖夏恭敬退后,放下帷幔,吹灭蜡烛,去外面守夜了。
站在黑夜里,暖夏望着殿外一丛又一丛的低矮灌木,呼吸着吹来的冬日夜风,冰凉刺骨。
女子和女子……
楚笙各式各样的笑脸交替出现在脑海里,暖夏突然就不奇怪了。
这样恐怖的吸引力,又是那样一眼就看得清深浅的性格,即使是女子,沦陷也不奇怪吧。
宫里的明争暗斗,你死我活,因为皇后的照拂,这一切和楚笙没有半点关系,她一个人悠闲自在,挺好的。
……但是皇上为什么非要把楚笙卷入这些肮脏的尔虞我诈里呢?
暖夏打了个冷战。
这场龙凤之争,来的比她想象的要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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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笙没想到自己前两天还在想王嫣的事情,今天就病倒了。
这是她来这个世界,第一次生病。
江王府肯定没皇宫舒服,但在江王府的时候她就健健康康的。
人果然不能懒惰,她一懒,就成了现在这副病怏怏的样子。
雪琴出门去大明宫给楚笙请病假,回来后各种赏赐如流水一般,还附赠一枚御医。
随行太监不许御医近楚笙的身,说这是皇上的口谕,所以这个大冬天还要被抓来出外诊的可怜御医,只能隔着帷幕给楚笙搞个金丝悬脉。
楚笙:……
这玩意儿真的能诊出什么来吗?
怕是脉都摸不稳吧?
看着颤颤巍巍的老御医,顾燕禹的神经病程度在楚笙心里更上一层楼。
匪夷所思,真的匪夷所思。
见多识广的现代楚笙表示,一个小小的感冒,真的不用搞这么大阵仗。
但是古代的感冒致死率还是比较高的,御医这么紧张也没办法。
悬了快一刻钟,老御医抹了抹头上的冷汗,收了金丝迅速开方子,叮嘱几句后就告辞。
……仿佛天河殿是什么龙潭虎穴。
楚笙烧着还要安慰琴棋书画不要紧张。
这四个仿佛天塌下来都古井无波的宫女,今天竟一个比一个着急。
原来她在她们心里已经这么重要了吗?
楚笙心里感到一丝丝安慰。
雪琴和雪棋去太医院给楚笙拿药,雪书雪画留下来照顾楚笙,
两个人合力把楚笙盖得严严实实的。
楚笙半梦半醒间觉得热极了,又想蹬被子,一睁眼发现天色昏暗,雪书雪画竟一个也不见了。
她抱着被子坐在床上好半响,只觉得头都要炸了。耳边轰隆轰隆地响,听了半天楚笙才发现那是她自己的呼吸声。
楚笙还记得自己房间里有酒。
高烧的时候是不能盖得严严实实的,得用酒精涂在额头,手心和脚心散热。
不然人都要被烧傻。
感谢现代医学,这种常识楚笙还是懂的。
虽然古代酒精度数低,但聊胜于无。
掀开了被子楚笙准备下床找,还没走两步就一个踉跄,头晕目眩间,眼看就要摔倒,楚笙却落入了一个冰凉的怀抱。
……冷。
楚笙闭着眼打了个寒战。
抱住她的人手足无措了一瞬,紧接着迅速把她抱回床上。
“你想要什么?”
这个人声音也好冷。
楚笙眼睛隙开一条缝。
看清来人的脸,楚笙怔住了。
楚固。
她有多久没见过这个人了?
楚固像是知道她在发神,极其不自在地咳了两声,换了种语调,干巴巴地打断楚笙的回忆道:“你想要什么,我去给你拿。”
楚笙愣愣地点头道:“酒,麻烦给我拿一下酒。”
楚固怔了一下,紧接着用皱起眉头,极其不赞同地抿唇道:“都这样了你还要喝酒?”
“……不是要喝,是要涂。”
“啊?哦,哦……你哪里受伤了吗?”
“涂额头,手心和脚心,散热而已。”
听到脚心二字,楚固脸骤然爆红。
楚笙时隔这么久再一次看楚固变脸,好笑的同时又有点难过。
这个年代虽然开放,但女子的脚也不是能随意给男人看的。
他还是这么在意这些礼节,被楚笙无意间看到上半身,楚笙没脸红,他倒是羞涩得比谁都快。
楚固匆匆忙忙地去,又迅速回来。
他把楚笙放在隔壁屋子里的酒拿了两坛过来,守在楚笙身边,还顺带把桌子上的蜡烛点亮了。
楚笙只穿了亵衣,看着楚固忙来忙去的样子,突然询问道:“雪琴她们呢?”
“她们去太医院拿药了。”
楚笙点点头,又道:“你怎么进来的?”
楚固正在给其中一坛酒开封,闻言愣了一下,道:“……走进来的。”
楚笙用探究的眼神上下打量楚固。
楚固显然知道她在看什么,他没解释,只是把头埋得更低了,好像突然就对这坛酒的封口起了巨大的兴趣。
楚笙也不客气,指使道:“替我拿张手帕来。”
楚固闷头就去找。
楚笙这下看清楚了。
这人对她房间的构造相当熟悉,熟悉得好像他才是这里的主人一样。
他记性有好到这地步吗?
从楚固手里接过手帕,楚笙不小心触碰到楚固的手指,楚固像是被烫到了一般,反应极大地缩回了手,后退两三步。
这一切都是下意识的反应,顿了两秒楚固才发现自己做了什么,他缓缓抬头,看到楚笙懵比的眼神。
粉色从耳后一点一点蔓延到脸颊,最后直接连脖子都红了。
“我……我不是……”楚固结结巴巴地解释。
楚笙理解地点点头:“避嫌嘛。”
楚固又磕磕绊绊地“我”了半天,还是没“我”出个所以然来,最后自暴自弃地闭嘴不言。
楚笙拿手帕沾了酒,慢慢地抹在自己的额头,手心,抹脚心的时候楚笙抬头,发现房间里已经没有楚固的身影了。
她怔忡半响,轻笑一声。
“君子啊……君子。”
带着一身酒气,楚笙把手脚都摊在被子外,又开始昏昏沉沉地补眠。
楚固就躺在房梁上。
他直愣愣地看着黑黢黢的瓦片,手抚上胸膛,肋骨下还在砰砰砰地跳个不停,他现在脸很烫,手也很烫。
女孩子细嫩的肌肤,因为受了风寒而被濡湿的绯红双眼,高温发烫的手指,呼吸间能闻到的淡淡馨香,这一切都深深印刻在楚固的脑海里,魔怔了似的反复播放。
好半响,他才枕着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声心想,他才不是君子。
……他才不想当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