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持续的时间比楚笙想象得要短。
萧贵妃手握权柄,顾燕禹也不是真的爱美人不爱江山的帝王,所以这俩共同管理后宫还挺和谐,没有妃子敢兴风作浪,所以敲打的时间自然也短,毕竟大家都挺守规矩的。
……除了一来就搞个大新闻把皇帝给哽住的楚笙。
在众妃嫔面前披了半年神秘面纱的楚笙再一次公开亮相,便震惊众人。
但是楚笙发现美貌也不是万能的。
比如对淑妃。
淑妃在原作可不是楚笙见到的这样跳脱。
原作实在火热,有不少读者在评论区留言盖高楼,其中一条热评便是“后宫女人心计掰头大赛”,女主自然稳居第一,但第二第三常常争论不休,一个是萧贵妃,一个是德妃。
然而随着剧情进行到后期,淑妃却异军突起,拳打萧贵妃,脚踢德妃,成功空降第二。
因为淑妃是整个宫斗过程中,唯一一个全身而退的妃子,她是女主成长路程背后的隐形人,女主登上凤位的每一步都有她的影子。
顾燕禹为女主散尽后宫,她便潇潇洒洒回了青州做点小买卖,隐姓埋名找了个书生再嫁了。
从此逍遥自在,好不快活。
其他妃子,如现在风风光光的萧贵妃,下场不言而喻。
被卷入宫廷争斗中还能激流勇退的妃子,唯有淑妃一人。
楚笙回天河殿后,淑妃好像是忘了宴席上说过的想看浣花锦的话,连张帖子都没下。楚笙便也顺其自然,也没主动邀淑妃来天河殿小聚。
挺过萧贵妃设下的鸿门宴,楚笙算一算时间,距离皇后临盆的日子也快到了。
即使见不到皇后本人,但每个妃嫔都不由自主得收敛了很多,连顾燕禹临幸妃子的频率都少了。
气氛莫名凝重。
好似每个人都在水下憋着气,谁先冒头谁就输了一样。
楚笙不知道其他妃嫔在想什么,她只是在树荫下乘凉的时候,看着头顶被风吹得晃动的叶子,脑海里莫名想到一句话。
山雨欲来风满楼。
平静的日子,好像就要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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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楚是在两天后才知道林夫人离开了江王府。
江王约他在江王府喝酒,他去了。
坐下后,江王自己先抱着酒壶灌了三大口,呼吸急促,过了一会儿眼眶红红得喊了一声顾楚“哥”。
多新鲜啊。
顾楚一时竟有些走神。
他有多长时间没见过江王这副样子了?
这副受尽委屈,却谁也不能说,只能来找自己喝酒发酒疯的样子。
于是顾楚重新拿一壶酒,给自己斟了一杯,道:“什么事,说吧。”
江王拿袖子抹了抹眼睛,声音淡淡得却压不住那颤抖的委屈音调:“林秋走了。”
顾楚惊道:“林秋……林秋怎么走的?”
江王瞪了他一眼,没好气道:“她回扬州了。”
顾楚尴尬得又斟了一杯酒,实在是江王这副模样太过惨烈,他会错意了。
江王哽咽了一会儿,眼泪到底是没掉下来,他半边脸贴在桌子上,颓废道:“她不要我了。”
顾楚不知道这该怎么劝,然而江王也没想着要顾楚开口,他自顾自得喃喃道:“林秋想要和离,我便把放妻书给了她。结果她连最后一晚上都不愿意待,当天就走了。你说,她怎么就舍得呢?”
顾楚道:“她怎么突然要走?”
江王突然直起身子,眼神直勾勾得盯着顾楚,道:“哥,你跟我说实话,你在那边有没有……”有没有和楚笙有过什么。
顾楚打断他:“没有。”
“当真?”
顾楚垂下眼帘,道:“当真。”
江王又颓然得撞了下桌子。
“林秋是因为楚笙,才要与我和离的。”
顾楚第一反应是再次探查周围是否有人。
确定没感受到其他任何的气息,他才缓缓道:“为什么?”
江王道:“我伪造张斜的尸体,做了点手脚。明明半点马脚都没露,但林秋听到宫里的消息就直接来问我了。”
顾楚端酒的手抖了起来。
脑子里停滞了一瞬,他听见自己嗓音晦涩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江王笑了笑,道:“哥,现在自身难保的是我们。我管不了楚笙了,我只能管你。有我在一天,你就不会有事,我曾经发过誓,你绝对不会死在我前面的。”
顾楚按住了佩剑,忍了又忍。
江王看见顾楚脖颈青筋毕露的模样,笑意渐敛,他沉默半响道:“我知道哥你对楚笙不一样。我承认她是个奇女子。但是哥,她比不上你,我只想让你活着,其他人,都不重要。”
“……”
“二哥……”
顾楚缓缓抬头:“顾燕景,你觉得林秋也不重要吗?”
江王的脸色刷得一下白了。
顾楚却起身,头也不回得走了。
出了江王府顾楚不知道去哪里,只能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
他以前从未觉得皇都竟然这么大。
大到他心慌。
草原茫茫,皇都也茫茫。
一处空旷,一处繁华,在他眼里却是一个颜色。
先皇其实是个慈父,他手把手得教顾燕禹处理国事,对他们兄弟三个从来都和颜悦色。
全赖他记忆比常人稍好一些,还能记得先皇的模样,最小的顾燕景怕是除了先皇的名字,什么都不记得了。
但是已经坐上皇位的顾燕禹,肯定记得的比他更多更多。
比如帝王心术,比如普天之下只有他们两人才知道的,秘密。
顾楚有时候也觉得,是不是他做错了,如果他没有知道那个答案,他和顾燕禹也不会走到今天这地步。他们还能兄友弟恭,还能一家团聚其乐融融,顾燕禹的母后不会死,顾燕景也不会为了保他而心力憔悴不择手段。
明明这一切,顾燕景毫不知情。
然而现在这场由他和顾燕禹卷起的漩涡越来越大,把更多人都拖进来了。
顾楚有些茫然。
天子之怒,伏尸百万,血流漂橹。
是不是真的只有他如顾燕禹的意死去,这场风暴才会停息?
顾楚不知道。
他只是这么想着,想着,一直想到薄暮冥冥,血色的残阳洒遍他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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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笙完全不知道自己被江王坑了一把。
她现在当真一点隐私都没有了。
早上几点起,晚上几点睡,一日三餐吃了什么,和谁谁谁说了几句话,在哪里发呆了多少刻钟,给花浇了几次水,这些消息通通被送进了大明宫。
如果楚笙知道这一切,她一定会看着顾燕禹依旧浓密的头发愤愤不平,凭啥这狗比皇帝这也操心那也操心,居然没秃顶?!太不公平了,男主光环这么叼,建议给每个程序员都发一个。
有时候楚笙自己也恍惚,她是不是瑜朝进宫以后,唯一一个没被皇帝宠幸过的妃子?
怀着微妙又复杂的心情,楚笙却在雪琴那里得知,顾燕禹其实就是这样的性格,收集美人跟集邮似的,娶进来又不吃,只是看看的事情,他干的并不少,楚笙并不是唯一。
雪琴真是一个宝库。
啥都知道。
楚笙感慨道,心里却对雪琴背后的人隐约有了猜测。
咸鱼楚笙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盐粒,翻了个身继续咸。每天就是练练字,练练曲,看看花草,偶尔在晚上安静得对月怀人,提前步入老年生活的楚笙很安详。
她已经记不清自己很多高中同学的脸了。
有时候恨自己的脑袋不是相机,不能把每一份温暖的回忆照下来,在脑海里随时翻阅。
她其实真的很怕,怕自己忘记闺蜜的样子,忘记十七年来父母对她的好,忘记自己是怎么磕磕绊绊得长大。
那些哭的,笑的,令人感动的一幕幕旧时光,现在想起来,竟然只有唏嘘。
在这偌大皇宫呆得越久她就越怀疑,自己真的,还能回去吗?
书里的世界,到底和现实,有什么关系?
然而时间才不管楚笙的感伤,日子一天天过去,楚笙咸鱼的时间里,又学会了一项新技能。
看乐谱。
这个时代还没有阿拉伯数字,乐谱的书写跟书法一样,一眼看过去全是字,单个字拆开楚笙认识,合起来脑子里只剩下“这到底什么玩意儿”。
雪琴虽然叫雪琴,但是她并不擅琴,反而是雪画懂得很多。
雪画教楚笙一个字一个字识谱,告诉她这个字代表什么音调,该上扬还是下沉,该平缓还是急促。令楚笙惊讶的是,雪画会唱得歌竟比林夫人还多。
对此楚笙点了个赞,雪画牌中华曲库,你值得拥有。
然而事情是不能念的,一念麻烦就会找上门来。
顾燕禹脑子不知道抽什么风,又一次深夜召楚笙前往大明宫。
楚笙顿时紧张了起来。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自己美貌的攻击性了。
万一这狗比皇帝见色起意怎么办?她还是纯洁的小白花,对爱情还有幻想,皇帝的每一次召请,都等于在楚笙头上悬了一把达摩克里斯之剑,随时都会掉下来。
第一次侥幸逃脱,但是第二次第三次,她还逃得掉吗?
令楚笙绝望得是,这一次,顾燕禹好像是来真的了。
楚笙被洗刷干净,浑身光溜溜得裹上被子,蒙头蒙脑得抬进了大明宫。
大明宫里灯火通明。
楚笙第一次上了龙床,厚被子裹得她动弹不得,只能屏气凝神听外头的动静。
……顾燕禹好像不在。
楚笙忐忑得闭了闭眼。
大不了自己就当被狗咬了一口,顾燕禹帅是帅,但是这个狗比皇帝不知道睡了多少女人,楚笙作为纯洁小白花,还是有点心理洁癖的,尤其是皇帝拔x无情的概率相当大,她只是个炮灰女配,自问没有原著女主那种让顾燕禹浪子回头的本事。
别怕别怕。
楚笙,你可以的。
然而顾燕禹一直没回来,楚笙闭眼紧张着紧张着,居然睡过去了。
恍惚间睁眼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
被子还裹得紧紧的,她依旧光溜溜的,动弹不得。
但是这房梁,这房间的布置……咋这么像她天河殿的房间呢?
楚笙全须全尾得回来了。
然后雪琴进来告诉了她一个重磅消息,她估计是全后宫最后一个知道的。
——皇后发动了,皇帝在甘泉宫外,已经守了整整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