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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耶!吃大瓜瓜,甜丝丝的大瓜瓜!”幺妹比谁都激动,拍着巴掌蹦跶,转圈圈。这可是她费了老大劲儿捡回来的,对人类食物最大最顶级的尊重就是——“吃它吃它就吃它!”

说动就动,春晖提来洗干净的半人高的砍柴刀,老三扶着瓜,老大和老二一人捏刀柄,一人捏刀尖,“狂次——”

“啧啧,可真脆!”

“这脆生生的,水铁定多。”王二妹咽了口口水,这玩意儿要真能吃,这可是他们今年第一次吃水果。

“哇哦!好甜!”幺妹一声惊呼,伸长脖子去看,随着刀锋下去,大瓜瓜一分为二,从中间挤出一条越来越宽的红色,那乌黑的籽儿一颗颗的镶嵌在上头,不是西瓜是啥?

“还真是西瓜啊。”崔老太有点遗憾,似乎又有点庆幸。

作为家里吃啥都想第一个吃的“试毒太监”,友娣用她黑黑的小手在红通通的瓜瓤上蘸了一把,舔舔手指头,“嗯,甜的!”

崔老太“啪”一声打过去,“看把你馋的,也不看看自个儿比茅坑里的蛆还脏。”

幺妹乖乖伸出自己的小手手,正反两面翻着给奶奶看,“我干净。”

友娣可不敢哭,一哭就得耽搁抢西瓜的时间,忙用葫芦瓢打水迅速的冲了冲手,又迅速的跑回来……当然,再快也快不过大人们的刀,“刷刷”几刀下去,“卡擦卡擦”切出好几块。

崔建国把最红肉最厚一块递给幺妹。

幺妹闻了闻,恨不得把头埋瓜上去,可还是忍着口水,“奶奶先吃。”

其他人也说让爷爷先吃,大伯二伯三叔四婶先吃,一通让下来,大人们高兴,孩子们也自豪。

“喔,甜!”幺妹伸出舌尖,麻溜儿的舔掉即将滴下的汁水,咽下去细细的回味,又把瓜瓤舔一道,好吃得闭眼睛。

这样子,真跟舔糖似的。几个姐姐也有样学样,为了能尽可能的多享受一会儿,都舍不得大口啃。

“等等,籽儿可以留下来,试试看能不能种出来。”黄柔进灶房找来一只簸箕,大家“tui”“tui”的往里吐,没一会儿就积累下二三十粒黑色的籽儿,在太阳下发着诱人的光芒。

种子就是希望。

大人们舍不得多吃,剩下一半都给孩子留着,放桶里吊水井里头冰镇着,明儿再吃。直到此时,刘惠才“哎哟”一声叫起来,“这么贵的东西,咋真吃啦?”

一苗兰花能得七十块,她可是尝到甜头了。

崔老头叹口气,“吃就吃吧,反正咱也卖不出去。”农民顶多能跟供销社换鸡蛋,大摇大摆拿瓜果蔬菜去卖,那可是投机倒把,治安队的人可不是吃闲饭的。

幺妹知道,“卖”就是能有大白兔,从此,“卖大瓜”仿佛一颗种子,种在她小小的心间。

收集到的瓜籽儿,黄柔先用水漂洗干净,晒干水分,顺着院墙四周挖坑,种下去,崔老太忍痛施舍两瓢粪水,都抱着“试一试”的心态,能成就当西瓜吃,成不了拉倒。

反正也不占用自留地,治安队管天管地管空气总不能连种果子也管吧?

上次捡回的竹笋已经晒干,收起来放到冬天没菜的时候再吃,因为这几天春日正好,能吃的野菜也多。

一大早,太阳刚从山后冒出头,春苗就带一群妹妹出门挖野菜了。大的三个提着箩筐,幺妹和春芽手牵着手,笨拙的跟在最后。可饶是如此也来晚了,挖野菜的地方已经有不少“小蜜蜂”了。

友娣一马当先,早早的冲过去跟人打招呼,无论是比她大的还是小的,甚至男娃,跟谁都能聊上两句,简直小小交际花本花。

也就几句话的工夫,她转过来小声安排姐妹们:“去洪水塘吧,有蕨菜。”她的交际能力在这种时候倒是能派上用场。

她们来得晚,其他人都已经收获不小。幺妹踮起脚尖,看见其他小姐姐们箩筐里提的是蒲公英,皱起小鼻子。蒲公英可是苦苦菜,她不喜欢。

还有的是一个个小小的形似香椿芽的紫红色野菜尖儿,叫刺老泡,她也不喜欢,上头长着刺,戳嘴呢。

在牛屎沟最受欢迎的野菜非蕨菜和荠菜莫属,因为口感清脆爽口,不酸不苦不辣也没刺,跟其他野菜比起来更像“菜”。大家听说洪水塘有蕨菜,立马拎起竹篮,吆五喝六的就走。

幺妹急了,“姐姐,我们去抢菜。”

友娣却不着急,“我们慢慢的,让她们先去。”

幺妹和春芽急得跺脚,再不去菜菜都被人挖走了,她们可不要吃刺老泡。

直到人都走光了,友娣才得意道:“看,那窝是啥?”

只见不远处有片小树林,小树林里的土比外头湿润得多也松软得多,这不是一窝刚冒出土皮的肥汪汪的“小爪爪”吗?蕨菜吃的就是一个“嫩”和“肥”,像这样叶子没张开,还弯弯的,那可是最好吃的!

春月“呀”一声,冲过去,“真是蕨菜耶,友娣眼神真好!”

大家兴奋坏了,友娣可真厉害,七手八脚,趁其他人发现之前抓紧时间的掐。

幺妹一面掐,一面嘀咕:小蕨菜你不疼吧,疼你就吱一声啊。

其实她也知道,这类时令野菜的使命就是被人类吃掉,不吃的话它们会长得又老又大,阳光雨露不够它们生存,没多久都会自然死去。反倒是掐几水,它们会越长越好,还能保住根系,来年春风吹又生。

当然,最后就是她们掐了满满三筐蕨菜,人手一把小野花,头顶一个花环,而跑去三里地以外的洪水塘的竞争对手们,还没回来呢。

***

崔老太把蕨菜焯水,焯去里头紫红色的苦苦的东西,再用凉水浸泡一个夜晚,第二天就能吃啦。撒上蒜蓉,用盐巴酱油搅拌均匀,滴两滴清油和自个儿酿的梨醋,一碗香喷喷酸爽可口的凉拌蕨菜就能上桌啦。

因为家里孩子多,也不放辣椒。

春苗往外端菜的时候,趁机塞了一小段进幺妹嘴巴里,“别出声。”

那清脆的肥肥的口感,好吃得眯上大眼睛,大脑袋不住的点,保证不出声。

“幺妹吃啥好吃的?给三伯也来点呗。”原来是崔家父子俩回来了,推着自行车,后座上还绑着包袱,春芽屁颠屁颠过去,闻啊闻的。

崔建军点点闺女的鼻子,“别闻啦,没东西,等爸爸领了工资就给你们买糖吃,啊。”

春芽扁扁嘴,乖乖点头。都穷惯了,没吃过什么好东西,也就不会觉着现在的日子有多苦。

“咋说,工作没出岔子吧?”崔老太在打满补丁的围裙上擦擦手。

父子俩同时摇头,倒更像兄弟俩。从这个月一号开始,崔建军开始去市三纺织厂上班,崔老头也恢复原职,继续回邮政所上班了。平时他们都舍不得回家,怕磨损车子,只每个周末回来。

几个孩子把自行车铃按得“叮铃铃”的响,清脆极了。这可是整个牛屎沟第一辆飞鸽牌二八自行车,虽然比不上“永久”和“凤凰”响亮,虽然是所长家淘汰下来的二手车,但崔家人依然爱惜得不行,除了上班的崔老头谁也不能骑。

去年,杨发财也买了一辆,还是永久牌的新车,听说自行车票还是他抓投机倒把得的奖励。村里人可羡慕得不行,都盼着哪天自家也能抓抓投机倒把,捯饬一辆呢。

辛辛苦苦大半年不如抓一次投机倒把,风气就是这么搞臭的。

崔建军去了纺织厂报道,果然如厂长说的,不用干体力活,专门负责盘查进出车辆人员,防止夹带建筑材料。这年代的钢筋水泥可是国家战略物资,由市里统一计划,多是不可能多,少了却得赔。

值夜班的时候也方便,大门一锁,人就睡活动板房里,还养了一只大狼狗,外头有个风吹草动他都能听见。因为出了铂金的事,现在领导们草木皆兵,夜班都是三个人一起上,“有啥事大家都照顾我腿脚不好,我只在屋里就行。

崔老太松口气,又问老伴儿,“所里没人为难你吧?”

崔老头木讷的摇摇头,从怀里掏出一个还带体温的银白金属圈,跟戒指似的,只是比戒指宽,上头有密密麻麻的马蜂窝似的针眼。

崔老太老脸一红,上次回来的时候看见她用的顶针已经烂得套不住了……倒难为他用心了。

幺妹和春芽正把顶针往她胖胖的短短的手指上套,从小指到拇指,都绰绰有余,一动就掉。不过衬着那青绿色的指甲和指尖,还挺好看。

“快收起来吧,别让孩子弄丢咯。”

崔老太哭笑不得,抓住她们绿绿的手指,“掐完蕨菜得立马洗手,以后洗不掉就变成小绿人咯。”

幺妹懵懂道:“我不怕,我叫崔绿真,就是绿的鸭。”

众人被她清奇的脑回路逗得哈哈大笑,宽阔的大院子里,飘荡着崔家人的笑声,这日子真是越来越兴旺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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