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位置,太高了。”殷迟也和他一样,遥望着底下的棋盘。
“……”许扬微微愣怔,把目光从遥远的深处拉回来,转头凝视身边的男人。
锋利硬朗的面部轮廓,并未因他低眼俯视的神情而有所软化。
“你难道不觉得吗?”
殷迟见他迟迟不说话,挑起一边眉毛,开玩笑似的,轻轻撞了一下他的肩膀。
许扬被他撞得身躯不稳了一瞬,禁不住弯起唇角。
过了一会,轻轻地——
点了点头。
殷迟显然是意外的。
他动作略微僵住,面上调笑的表情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嘴唇抿紧了,目光深深凝视着许扬。
漆黑的瞳仁,止不住地,微微颤动着,
许扬见他不大对劲的样子,偏了偏头,眼含笑意:“不过,有人曾经和我说过,‘一切是在变好’?”
殷迟的目光重新柔软下来,化成一片幽深昏暗的夜空,里面空无一物,只倒映出黑发青年难得柔和的神情。
仿佛,万事万物都无关紧要,除了眼前的人。
他点头笑了,胸腔微微震动:“那是另一个人对这个人说过的话。”
语毕,略一停顿,依然定定地看着许扬:“那人还对这人说过,‘当你觉得事情变得困难的时候,它一定是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
许扬挑了挑眉:“哦?那个人还记得自己说过这句话吗?”
殷迟也挑了挑眉,露出一抹笑容:“总有一天会记起来的吧?”
许扬把头偏向一旁,低低地笑出声来。
殷迟凝视着他放松愉悦的侧颜,笑容一点一点消失,瞳色逐渐加深,呼吸几不可觉地加快了。
许扬还没乐完,就感觉到一阵温热粗糙的触感,轻轻拂过他脸颊。
停留了片刻,撩起他耳边柔软的发丝,向后拨了一点。
他笑容定住,微微睁大眼,眼珠一别,悄悄瞟了男人一眼。
“头发好像长了一点。”殷迟面不改色地说。
而后勾起了唇角,一脸无辜地望着他。
“这……”许扬直觉有哪里不对,却是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发尾,“我觉得……还好吧。”
“副本里头发还在长长吗?我的是不是也长了一点。”破锣嗓子忽然从一边探出脑袋,大声问。
他听着两人绕来绕去的对话,终于找到地方加入话题,先是凑过去盯着许扬的头发看了一会,然后又盯着瘦子的发尾看了半天。
瘦子的神情有些一言难尽:“你……”他刚才竖着耳朵听了半天,暗自猜测着那两人的关系,却没想到少年丝毫没有意识到氛围产生了某种微妙的变化,大喇喇地插入其中,“你……可真行……”他违心地说。
“咦,怎么突然夸起我来了?承受不起,承受不起。”破锣嗓子摆了摆手,假装谦虚地退了半步。
瘦子扶额不语。
许扬微微一笑。
他倒是没注意到头发的长短,只是感觉,在副本里,人的新陈代谢是缓慢的,时间的流逝好像已经失去了尺度,变得难以衡量。
随着电梯上升的速度逐渐缓慢下来,不远处出现了一个悬空的圆形平台,像一枚厚厚的圆形药片。
电梯继续上升,在一声金属搭扣合起的清脆声响过后,在圆台的边缘停靠下来。
一瞬间,整个透明的厢体,都震动了一下。
透明的门扉向两边划开,许扬他们环视周围,确认安全后,踏上了这块泛着荧蓝的平面。
那是一个不透明的圆柱形高台,似乎是从底下棋盘的正中心一点向上延伸而来,只是砍去了中间一段,只留最上方的一小截。
“还有人。”眼镜男扶了扶镜框。
他的远视能力,能看到非常远的地方,很快注意到,在这个圆形高台的不同方向,晃动着许多人影。
许扬:“多少个?”
眼镜男的声线很平:“八个方向,分别有八处电梯的停泊位,其中两个位置是空的,其他六部电梯已经到了,里面或多或少都有人,总数有……十八个。”
瘦子和破锣嗓子的反应非常迅速,早在眼镜男说“还有人”的那一刻起,就训练有素地握紧了钢针枪,收敛了气息,时刻注意着周围的异常响动。
许扬点头,望着高台最中间光芒黯淡的蓝色物体:“中间悬浮的东西又是什么?”
眼镜男盯着那东西辨认了半天,而后顿了一下:“那是一个……小棋盘。”
小棋盘?
“所以……这会是一场争夺战吗?”许扬眯了眯眼,猜测道。
“不一定。”殷迟朝着远处颔首,“我们有熟人在那里。”
许扬顺着他所指的方向望去,看到几个晃动的人影。其中两道身影有些熟悉,似乎是叶文轩和齐晓风。
六个方向的人,谨慎地向着棋盘的中部走去,逐渐看清了彼此。
与此同时,两只久违的骰子出现在半空中,六面骰在半空中旋转着,四面骰则尖锥朝地,缓缓下落,直到停在地面上。
骰子顶端的平面上,跳下一只身穿燕尾服的巨大老鼠。
它站在小棋盘旁边,扭了扭胖胖的身子,环视一圈,严肃地清了清嗓子:“咳!”
人群中传来一阵窃窃私语的声音。
“怎么……还是它?”
“它就是本关的boss吗?感觉还挺好对付的。”
“又是这只爱骗人的死老鼠。”熟悉的女性嗓音从另一侧传了出来。
许扬眼睫抬起,看到那个熟悉的高叉裙大波浪,居然也出现在了这里。
他和她对上视线的那一刻,大波浪朝他抱歉地吐了吐舌头,她身边的络腮胡则压了压帽檐,像是远远朝许扬打招呼。
许扬面无表情地移开了目光,低声提醒身边的人:“不要与那个穿着红色高叉裙的大波浪对视,她的异能在眼睛,能使人失去知觉。”
“行,这个简单,不看她就行呗。”破锣嗓子晃了晃脑袋,点头。
幸运之鼠耳朵甩着尾巴,自顾自地问:“人都齐了吗?”
众人面面相觑,谁也不知道到底齐了没有。
“那么,本鼠现在宣布!你们,就是本次棋盘游戏的获胜者!将有可能成为这里唯……二的王!”
空气里,产生了片刻诡异的寂静。
“高兴啊!快高兴起来!”灰鼠越说越兴奋,“给我高兴起来!”
它原地跳脚,把高台的地面砸得咚咚作响。
许扬问:“那么,其余的人呢?”
幸运之鼠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其余的家伙当然是会和你一起跌下高空,成为燃料!”
许扬轻轻啧了一声。
所以,他是直接被排除在外了么……
大波浪撩了撩自己的长发,大声问:“死老鼠,我们为什么非要做你的王啊?你给我们什么好处?难道可以直接通关吗?”
这个问题,问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目前为止,他们还没有找到任何与“火种”相关的蛛丝马迹。
顺利通关副本,比什么条件都诱人。
幸运之鼠狡黠地转了转眼珠,压低了声音,语气缓慢而怜悯:“我知道,你们这些降临者在世界的外围打转了很久,每天都在死亡边缘徘徊,无法落脚。难道就不希望,找一个安全舒适的港湾,永远停泊下来么?”
它朝着底下的棋盘,挥了挥短短的前爪:“看这美丽的造物!成为棋盘上的王,你将拥有这里的一切……没有任何东西能够再威胁到你的生命安全。”
这个条件确实有些诱人。
没有人知道,红包副本通往哪里,或者说,究竟有没有尽头。
如果能顺利留在这里,至少能保证自己不会死。
幸运之鼠满意地看着有一部分人低下脑袋,眼神闪烁,已经开始认真考虑他的建议。
“吱——那么,现在,所有的女人,站到西侧;所有的男人,站到东侧。”幸运之鼠抖动着胡子:“至于许扬……”它转了转眼珠子,“谁先杀掉他,第一个位置就留给谁!”
许扬再次听到自己的名字,十分意外地眨了眨眼睛。
似乎是响应着幸运之鼠的话语,黑发青年周身散发出一阵淡淡的蓝光,一下子从人群之中凸显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