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窒息的空气在车厢内蔓延开来。
“留给我们的时间,并不掌握在我们自己手中。”许扬淡声说。
他之所以特意提醒他们这一点,不过是想让这些人少把矛头指向自己,多用点心思去解谜通关。
如果倒计时真的是以死亡人数来衡量,那么显而易见,如果不想方设法保护自己的同伴,根本不可能完成任务,所有玩家将会在boss进行倒计时的过程中,逐一被处决完毕。
在这个游戏之中的死亡,是真的死亡,还是能够回到原来的生活?
没有人知道答案。
最稳妥的方法,就是不去作死。
许扬垂目,理了理自己的袖口,目光重新看向几人。
车厢里还剩下六个人,许扬、殷迟、叶小柔、花臂哥、中年女人和眼镜男。
经过这段时间的观察,许扬对车厢里众人的性格有了一个初步的了解.
叶小柔年纪最小,为人单纯、胆小,但适应力极强;花臂哥胆子大、思维方式直线化、喜欢嘴炮,但并不莽撞;中年女人谨慎低调,言谈之中流露出悲观绝望的气息;眼镜男敏感多疑,对任何事情都采取怀疑的态度,有时像一只愤怒的刺猬。
他们之中有的特点在平日里并不招人喜欢,但是在这种环境下,也许正好成为了活下来的原因。
至于殷迟,许扬还无法下结论。
他比其他人更加复杂难测,周身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神秘感,过于放松的姿态更是与周围人格格不入……
无论如何,最为莽撞的两个人,似乎已经被淘汰出游戏。
不对,应该是三个。
如果说,迄今为止他们获得的信息是一团乱七八糟的麻线团,那么许扬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将这个线团捋成一条清晰的直线。
他不知不觉地看向殷迟。
殷迟仍然是一副放松随意的模样,有力的身躯倚靠着车厢内壁,目光一直黏在许扬身上,恰好对上他目光的时候,居然勾了勾薄唇,对他微微一笑。
那深邃的眸子凝视着他,好像忽然化成一个漆黑深沉的夜晚,要将他溺毙在其中。
许扬心里莫名多跳了半拍。
他轻咳一声,掩饰住自己的异样。
“看来,只有这里所有的人都死掉,游戏才能够结束倒计时。”中年女人语气变得更加低落。
“我就一直不着它的道,这东西能拿我怎么办?”花臂哥梗了梗脖子,嚷嚷道。
“嗤,”眼镜男看不过花臂哥乐观的言论,冷笑一声,快速抛出一连串质疑的话,“你怎么知道自己做得到?刚才,如果没有那两个倒霉蛋乱动在先,你能忍住不跳窗逃跑?还是再饿也能忍住不碰那盘奇怪的肉?还是打得过晚上那个四处乱飞的怪物?呵,依我看,下一个会死的人,就是你!”
“呸!我打不了boss,还治不了你这个四眼仔了不是?我死都要死在你后头!”花臂哥听到死字,头上黄毛都炸了起来,单手拎起眼镜男的衣领,一记拳头招呼在他脸侧,把眼镜架都打歪了。
“你这个死混混,放手!”眼镜男捂住脸往后缩了缩,已然有些气虚,但嘴上仍是不饶人。
叶小柔连忙拉架:“哎,别打啊,大哥们,这种时候了就别打自己人了。”
“……”许扬看着这混乱的一幕,有些无奈,“你们不记得上面还有一行任务目标?”
中年女人愣了愣,轻声念出来:“‘帮助兄妹俩数清所有的泥人’,你说的是这个?”
“时间紧迫,先找齐线索,通关游戏再置气吧。”许扬说。
“怎么可能找得出来呢……”中年女人轻声说,眉头忧愁地蹙在一起。
许扬心想,她要么是一个生性悲观的人,要么是近期遭遇了什么重大变故,对生活完全丧失了信心,潜意识里,是在求死。
他低下头,细碎的黑发半遮住瞳孔:“不找,一定会死,找,就可能活。自己选。”
许扬不再理会明里争执、暗中矛盾的几人。
他必须得尽快离开这里,回到现实,及时履行某个承诺。
至于其他人的观念和想法,他无法左右。
很多时候,选择权在每个人自己。
许扬的视力很好,他没有按部就班地进行地毯式搜索,而是先在车厢里扫视了一圈,然后锁定了较为显眼的东西——灯笼。
车厢里有十七个灯笼,大多残破不全,一个个巴掌大暗红的半圆球挂在窗前,衬着窗外浓墨般的黑色,越发显出几分暗黑诡异。
他的目光四处游移,最后锁定了离自己不远的一个红灯笼。
他之所以觉得这个灯笼不对劲,是因为它似乎太过于完整了。
明明是圆滚滚的球体,却极力想伪装得和其他残破的灯笼一样斑驳老旧。
许扬眯了眯眼,脚步放轻走了过去,摘下灯笼,只觉得它沉甸甸的,和昨天摘下的那只相比,手感完全不同。
然后——
毫不留情地撕开。
“啊——”一声细弱的惨叫从灯笼的裂口中传出。
灯笼几乎是立刻变轻了,仿佛有什么东西逃走了一般。
许扬不为所动,继续把灯笼撕碎,果然,里面掉出了两只简易丑陋的娃娃。
他心思略微提了起来,因为这两只布娃娃,虽然丑陋难辨,体型却是一大一小、一胖一瘦——很像消失的那两个人。
更巧的是,胖娃娃的头部有一道明显的裂痕,瘦娃娃的肩膀处,也缺了一大块。
许扬垂下眼睑,修长灵活的指节在两处裂隙里掏了掏,果然取出了两张发黄的纸条:
“大家都陪我玩过家家,囡囡好开心~可是哥哥却不开心。他为什么不开心呢?明明大家这么好。妈妈说要学会感恩,我一定会好好答谢每个叔叔阿姨哒!每个叔叔阿姨都收到囡囡的礼物!”(线索6)
又是上一次所看到的字迹,只不过这张纸条上的字虽然稚嫩,但是字迹清晰,写下它的人显然是一笔一划认真写的,而且开心极了。
它话语里叫“哥哥”,又自称“囡囡”,难道就是题目中的妹妹本人?
许扬心念微动,目光一转,继续看下一张纸条,辨认出同一个人的字迹,只是更加潦草狂乱,仿佛书写者的情绪陷入了一种狂躁不安的状态。
“把囡囡举高高的伯伯说他要走了!好舍不得伯伯!再也没有人和囡囡玩举高高了,囡囡要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呢!!!!!”(线索7)
这两个信息,和之前获得的纸条,似乎无法直接连起来看。
线索3里,日记的主人——“囡囡”,被妈妈带到了一个没有人陪她玩的地方。
线索6里,很多人在陪囡囡玩,囡囡想用礼物报答他们,还出现了一个不开心的哥哥。
线索7里,有一个男人要离开了。
这难道是题目之中提到的妹妹的日记?事情是发生在这节车厢吗?
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让这节车厢里,最后只剩下广播里像鬼一样的小孩子?
这声音难辨的两兄妹,到底哪个是兄,哪个是妹?
许扬微微皱眉,脑中梳理着所有的疑问,暂且将两只娃娃放入了物品栏里。
【关键线索解锁成功!】
【你已获得线索6、线索7,是否公示?】
【是/否】
许扬照旧选了是。
喧嚷吵闹的背景打斗音忽然停了下来,除去轰隆隆的列车声音,变得分外安静。
“许哥,我就知道你靠谱!”叶小柔喜极道。
许扬回头,看到打架的两个人停了下来。
眼镜男一脸青紫,镜架歪斜,镜片碎了一块,而花臂哥完好无损,只是骂骂咧咧地喘着粗气。
“你真的找到线索了……”中年女人轻声说。
“我不和你打了。”眼镜男用力推了推花臂哥,没推动,转而扶了扶眼镜,“我也来找。我看了你公布的线索,这种套路有点像恐怖片的情节,我看得很多。这个列车里一定发生了什么很血腥的事件,而事件的始作俑者,就是这些纸条日记的主人。我们一定还能找到更多的线索。”
许扬没有做声,微微点头。
大家正分头搜索,系统忽然跳出了一条提示。
【线索5:窗花年兽,破解者:殷迟,耗时20分21秒。】
许扬看向老神在在的殷迟,眼睛微眯。
20分21秒?
他记得,早在“乘务员”送餐的时候,殷迟就盯着那道窗花看,那个时间也与这个时间点吻合。
这个线索,他应该早就破解了才对,居然现在才公布出来。
殷迟回视许扬,略带笑意地挑了挑眉:“看到我公布的线索了吗?”
“有什么相关的结论?”许扬言简意赅地问,同时略带研判地看着他。
他在等他的解释。
殷迟姿态依旧放松而随意,看着他的眸里含着莫名的笑意:“其实,每一道窗花我都看过,也都有点意思,可是,只有这一道,被系统算作是线索。”
许扬仔细看了看系统的提示,很快调出一个窗花的图样,就是殷迟所公布的那个线索。
那是一个繁复而残破的窗花,位于殷迟的座位旁边。没有认真留意的时候,以为是一道喜气洋洋的春节剪纸,认真去看,却能看出花纹里一张长着獠牙的丑陋怪脸。
而其他窗花,只是些再普通不过的蝴蝶、鸳鸯之类的图样罢了,只是残破得有些瘆人,好像有人刻意破坏了所有象征着美好善良的图案一般。
然而,这些喜庆的图样再怎么瘆人,也没有殷迟所指的那道诡异的怪脸剪纸突兀……
它究竟是个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