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高处,地震的可怕更加直观。远处的地面如同如同翻滚海浪一样起伏晃动,灯光接连暗灭,高楼开始坍塌,人群的尖叫声不绝于耳。
商业街出来避难的人心有余悸地看着远处,灰头土脸,抱头痛哭。
地震整整持续了5分钟,才趋于平静。这片土地已然更换了模样。幸存的人们走到碎石林立的街上,大多数还穿着单薄的睡衣,瑟瑟发抖地寻找自己的亲人和朋友。
“喂,你们看那边!海水退潮了。”
不知道谁喊了一声,所有的目光都投向了远方。
丝毫没有受到灾难影响的月亮还在尽职尽责地反射日光,皎洁明亮,而本该在月光照应下波光粼粼的水面却只剩一片漆黑,蔓延到天际,露出漆黑泛着奇怪磷光的峥嵘河床。
岑梓脑袋懵了一下,一时间甚至都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海水大幅度退潮,意味着即将有海啸到来。
居住在海边的人几乎都知道这件事,劫后余生的喜悦和悲伤还未来得及宣泄,就被更大的恐慌笼罩。
“跑!往山上跑!”一个女孩子凄厉地朝着下面大喊。
他们的位置已经超出城市水平线二十多米,几乎可以断定没有危险。可城市中那些还茫然无知的甚至被压在废墟下的人却立马要遭受到二次打击。
岑梓猛然回神,跟着大喊:“海啸来了,往山上跑!”
顾璆鸣附和大喊:“海啸来了,往山上跑!”
所有人醒悟,跟着大喊,甚至有人不知道从哪里翻出来一个喇叭,调到了最高音。所有人的声音从杂乱到统一,撕心裂肺。渐渐有人听到,朝这里奔跑。
可是更远的人却没办法了。偏偏这会儿还是黑夜。
顾璆鸣舔了下干涩的嗓子:“这样喊不是办法,让他们试试手机还有没有信号,去给自己的亲人朋友打电话,扩散消息。”
贺千钰长吁口气,腿还有些发软,别看他人高马大表面波澜不惊的,经历过各种死法没有点心理阴影才是假的。
他正想开口说话,一声急促的警鸣声笼罩了整片城市。
“看来警报系统还在正常工作。”贺千钰又滑倒在地上,正好他需要多缓缓,“璆鸣,刚刚多谢你了。”
“嗨,兄弟间,说什么呢。”
岑梓的目光嗖地就刺了过来,面露古怪。好吧,她还是很不适应前几天还互不相识的两个人关系变得那么亲近,现在还直接叫名了。感觉就像是……缠着自己的可爱侄子扭头和她带过来的小姐姐愉快玩耍在一起反而把她给忘了。
岑梓甩甩头,抛去这既视感浓烈的脑内场景。
警鸣声响,还在迷惑沉痛中的市民们茫然抬头,而身边有经过各种渠道听到消息的,伸手大声呼喊着幸村的市民逃生。
站在各处的人们浪花般涌动起来,还有不少人停留在废墟,试图解救自己的亲人,被周围的人拉扯着带走。
十数分钟后,天际一道高高的海浪以迅雷之势奔涌而至,转瞬越过原本的海岸线,卷过海滩,将破碎坍塌小半却还摇摇欲坠的海边酒店大楼猛地拍入浪花中,席卷向前。
海浪的速度比预想的快太多太多,几乎眨眼间,就奔腾着从他们眼前冲过,腾高的浪花甚至泼上岑梓的面颊,恍惚间地面似乎被带动地再次晃动。
幸存的人们惊恐地往后逃跑,唯恐被声势骇人的浪花卷走。
各种建筑残骸,甚至铁皮船只随着浪花翻动,而后在浪潮的退却下躺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扭曲寂静。
所幸海啸的规模并不算庞大,第一浪即是波峰,后续浪潮一次比一次规模小,而后渐渐恢复平静。
数分钟后,救援直升飞机抵达,开始艰难的救援活动。
天际慢慢泛白,灾难过后的海面又恢复了原本美丽的样子,而坐落在海边的城市却已然是一片地狱风景。
现代化的建筑材料让远离海岸线的牢固建筑都还基本保留了原本的样貌,年代久远的老房子却都已沦为废墟。
临时救灾建筑很快搭起,数百名救护人员涌入灾区,开启紧急救援。
岑梓他们拒绝了暂时去他处避难的建议,选择加入志愿者的行列。
上午九点四十三分,距离上一次超强度地震七小时后,开始了第二次、准确说第三次地震,震感较小,却成了压垮那些好不容易幸免等待救援的受灾人的稻草。数名救援人员因正在实施紧急艰难的救援工作而不幸遇难。
贺千钰眼皮狂跳,总怀疑他这次得创造最早死亡的记录,脸皮发热,继而从心地放弃了前线救援计划,帮忙后续灾民安置。哪怕他更希望自己可以在力所能及内做些苦活累活。
执念勉强压制住了他的羞窘。
忍一忍,只要他能够完美通过一次三十天,以后就再也不用这样力不从心了。
幸存的部分玩家不忍眼前的生灵涂炭,纷纷出动帮忙,也有一些担忧后续地震可能产生的人群混乱,继续选择在安全的地方苟着。
“这里有人被压住了,还有回应!”
“必须得把上面的房梁搬走。”
“不行,那根梁支撑那片空间,一旦搬走会直接砸死他。”
“起重机呢?!”
“正在清路,一时还到不了。”
“兄弟,撑住,保留力气,马上你就可以获救了!”
到处充斥着人们救援鼓励的呐喊,给那些因为被压住避开了汹涌海啸拥有一小片呼吸空隙而拥有一线生机的受难人支撑的勇气。
而更多的是一具具被搬出来放在道路上的尸体,而后被搬运离开。
死亡名单上的数字不断累积,伤员的数字也逐渐上升,岑梓行走在碎石之间,寻找被困者可能的所在。
由于短时间内救援人员未能组织太多,诸如搜救犬、生命探测仪之类有效的资源都已经投入使用,哪怕是岑梓这样进度缓慢的人力搜索,对于庞大数字的被困者而言,都多了一分生的希望。
顾璆鸣沉默地跟着岑梓,此时此刻,饶是他也摆不出一张轻松的脸,说不出一句俏皮的话,看着岑梓一点点寻找着血迹、爬行痕迹或者俯身倾听动静,身上被各种尖锐物品划出伤痕而不自知时拉住了她。
岑梓茫然抬头:“怎么了吗?现在多救一个人就多一条生命。如果林商的猜测没错,后续还会不断地震,救人必须尽早才行。”
“效率太低了,我们不是这样的专业人手。比起这种办法,倒不如先向那些幸存者询问信息。”顾璆鸣说,“自己的亲人朋友可能在什么地方,逃离的建筑内本来有多少人,像这样有重点地去搜寻效率更高一些。而后观察这些地方的坍塌痕迹,是否存在空气空洞可以留给他们呼吸,再进行细致搜寻。”
“毕竟……在那样长达数十分钟的海啸下,没有空气就是死路一条。”
岑梓沉默。
“我知道你现在心情沉重,别说亲身经历这样的现场,哪怕是在纪录片电影里面看到,也没有几个人不动容的。”顾璆鸣无措地抓了抓头发,停顿了好一会儿,才继续说,“但你必须保持清醒,别忘了,这里只是游戏,极大可能只是系统模拟的一个环境而已。可以感同身受,却千万不要迷失自己。”
“我知道。”岑梓艰涩道,“怎么说呢,就是在现实,大灾小难的也不少。我甚至记得读书的时候,因为一些灾难,学校强制要求捐款,我还觉得心中不平。尤其是小的时候,我家节衣缩食日子过得紧巴巴的,谁的钱都不是天上掉下来的,我连买一块糖果都没办法,学校却要求每人最低捐款数额。我想,那些关我什么事,凭什么不叫富人多捐点钱,干嘛从我这样穷苦的家庭里抠钱。”
她自嘲地笑了下,“哪怕是之后,网络发达了,全国各地发生了什么事都能够成为热谈,我却依旧事不关己,犹如看客。直到现在,我才意识到我错的有多么的离谱。事情没有发生在自己身上就无关紧要?不,不是这样的。在能够帮助他人的时候给予帮助,哪怕微不足道。在将来有机会接受他人帮助的时候,才能无愧于心。”
岑梓突然理解了曾在“战争”中那个老婆婆所说的话,人类之所以强大,是因为人类懂得互帮互助。
顾璆鸣:“你是想表达你出去后要捐款吗?”
岑梓嘴角抽搐:“你想什么呢?无灾无难当然最好,如果真有需求,我也不可能把我拼死拼活的钱全都给别人吧。”
顾璆鸣打趣:“恩,现在正常多了。可我记得某个人以前讲的很大公无私的样子。”
岑梓回忆起在土地沙漠化中自己的豪言壮志,理直气壮道:“……漂亮话谁都会讲,至少从那以后我就没浪费过食物,也更加节水节电了。”
“了不起。”顾璆鸣拍手。
岑梓翻了个白眼。
不过经过顾璆鸣这一番打岔,岑梓沉重的心情倒是好转了些,放弃了无意义的搜寻,找到救援队负责人,接受安排。鉴于先前有些医护经验,两人暂时被分进医疗队。
帮忙简单清洗处理伤口的岑梓过了好一会儿,才发现他们这个临时小队少了个人。
“等等,贺千钰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