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利普·林格指尖跃亮一点火,他猫着腰藏在角落里,空旷的教习室内整齐的课桌是他往日无比熟悉的摆件。
真怀念啊。
他点燃手中的烟斗,凹陷的眼眶显得整个人都憔悴不少。
菲利普·林格吐出一口烟,感叹命运弄人。曾经求他帮忙的师弟与那位公主殿下坐在他本来的位置上,而他像只臭水沟里的老鼠,只敢在暗夜中行走,不见天日。
这个学院中的一草一木他都熟悉的很,要摸进来易如反掌。
极目所见,都是他爱的东西。
烟雾熏燎,菲利普深吸一口,那股味道呛到肺里,提醒他还活着,眼前的任务在等着他。
火舌由下往上蚕食窗帘,烧出一块块破碎的大洞。教习室配备的木质桌椅与教具都是顶好的燃烧物,火焰烧出门外,穿堂风从走廊外吹过,火焰“唰”地一路蹿过去,一层连着一层整栋楼都着了。
滚滚浓烟冒向天空,受到惊动的教师与学生涌出来将教学楼围住,低年级的孩子们被组织带到操场上静坐等待,清点有无人员受伤失踪;高年级的则跟随老师接连不断地施放水系魔法,权当实战演习,炫彩斑斓的各类水系技能争相出场,火势不一会得到了控制。
冒着黑烟的教学楼下,现场聚集的人越来越多,都在讨论今晚这一场来源不明的火灾。整座学院的吸引力都被拉到了熏得焦黑的石壁下,石头外砌的城堡原先缝隙中长出的青苔一把大火后了无痕迹。
然而,重磅的好戏在另一处上演。
堪比迷宫的学院地下室二层,曾经被用来关押黑暗神信徒和恶意使用魔法的犯人,由于那段黑暗时期的滥杀,最终人们一致认为应该废除这些不人道的规定,但是以往的设施基本保留,未曾修改。
密室、囚牢、刑具,应有尽有。部分囚室搭配了地下室第三层专门用来惩罚违规学生的禁闭室内特有的禁魔石。
另一伙人在菲利普的带领下穿梭其中,一路探查他们雇主所需要的那间囚室。
阴暗潮湿的墙壁上仅靠闪烁的紫水晶照明,森然铁刑具上包裹了层层白色的蛛丝,破碎飘散,锈迹斑驳,零件离散。
远远的嘶吼声已耳中可闻。
铁链敲打在栅栏与地上,清脆的当啷声提示着目标所在。
“菲利普!后头没路了!”落在最后的詹姆惊叫。
搜寻小队顿时慌乱起来,他们不过是临时派给菲利普的人手,成日游荡在皇城阴暗处的刺客,多数来自落魄好战家族的后裔,跟魔法师的职业几乎没沾边。菲利普与他们还是第一回碰面,连名字都没记熟就被他现在的主子要求前去营救一个特殊的人物,上头没交代到底是谁、为什么会关在学院中,既然上头没说,他也不会多问,低头做事才有活路。
他还未入学的小儿子还握在主子手上。他的女儿今年读到五年级,再过两年就该毕业,要么有一份工作,要么嫁人,她的命运还得看上头那位对他的表现满不满意。
思及他可爱的孩子们还有自己的未来,菲利普咬牙往前冲:“管不了了,先救人!”
“轰——”
菲利普身后的安德鲁脚下一个刹车,及时停下。他干刺客久了,身手矫捷,快狠准地抓住菲利普的兜帽,向后一提,使他免遭压成肉饼的灾厄。
蹭菲利普的鼻尖而过,一道厚石门轰然降下,震起脚边尘埃。
跑在詹姆前一位的克劳德气得捶墙:“我们给那群坏种困住了!bloodyhell!”
齿轮转动,锁链拉晃,前后两道门霎时动了起来。
“往回跑!”安德鲁拽起体力劣势的菲利普掉头狂奔,内心狠狠唾弃魔法师这个职业所代表的人群在类似任务中是多么鸡肋,没跑两步人就傻了。
詹姆拼劲全身力气抵挡前移的后墙:“不能退,安德鲁,我们要被挤死了,这地方的机关是新安上的!都是机械,西林人才喜欢这种玩意!”
菲利普冷汗涟涟,他打算强行破壁:“等我轰开它。”
“……是吗?”悠远的男声从头顶传来,响彻整条地下室二层通道,“等您聚起足够将巨石轰散的魔法阵,应该早就变成煎薄饼了吧?”
克劳德被吓了一跳,他仰头转起圈张望,寻找藏在暗处的说话人:“谁?!出来!”
“……应该是维斯帕·罗兰,这声音不像奥尔德里奇·雷克斯。”菲利普捂住半边脸,解释道,“他是伊薇尔·莱诺新提拔的助手,这种事她的人做出来一点儿也不稀奇。”
你翘着二郎腿闭上眼,躺在地下室入口处,维斯帕特地为你准备了躺椅,他背后的石墙微微突起处石砖掀起一块,露出里头的机关按键,连拧的铜把手还锃锃发亮。
你的穷并非毫无理由,从你在魔法学院住下那天开始,你私下抓了几个来自西林的工匠让他们搞了一回大工程。
“您准备怎么办呢,菲利普先生?”维斯帕手持一块连着二层机关的水晶片,慢慢悠悠地说道。
他语气虽如此笃定安闲,却完完全全是在复述你的话语。
魔法这玩意看环境,用起来等于在碰运气。对于一群魔法师来说,真正的防御机关术远比高明的魔法更让人头秃。
菲利普思考几秒,眼看着前后两扇门之间的空地越发狭窄,他无奈潦草画下一个大型传送阵。
“撤!”
大型魔法波动震得石门一顿。
维斯帕将手中零件收回放好,阖上机关拟造的外表。
他惑然问道:“殿下,您怎么就放他们走了呢?”
“你当菲利普是什么,那么好抓?大型传送阵有多伤身不用我继续给你重申了吧?用完这一次他至少得躺半个月。”你打了个哈欠,哼了声,“没想到他还活着,连父皇的搜查都能躲过,藏得真深。”
火场外,维持秩序的院务主任忙的不可开交,他不顾形象地扎起袖子,喝令不论年级,统统回寝室休息,学院将另派专人彻查这次火灾,明日所有学生寝室待命,新的课程安排会经讨论后发布。
学生陆陆续续三两一堆凑在一块往操场后的寝室楼走去。高年级的学生除了议论火灾,还热衷于探讨谁刚刚施法最成功最漂亮,然而话题往往绕不过年级上出名的漂亮脸蛋们,说着说着就偏了题。
“我终于发现佐奈尔·林格的校服穿在身上那么好看的原因,她故意把裙腰改小了!回头我也要改改,我还打算把裙腰往上提,更好看!”
女孩子们小声议论起年级上的漂亮女孩,忽地笑起来。
话题的主角是一位清秀少女,她安静沉默地孤零零一个人走在回寝室的路上。
有人找她搭话,佐奈尔微笑着点点头,礼貌拒绝,表示自己想独自待一会。
她的手中攥着一张展开的千纸鹤,上面墨迹赫然。
“任务二施行。”
勤工俭学的学生会在食堂后厨帮工,佐奈尔是个懂事的孩子,从家中突逢变故起她一直在想办法如何补贴家用——她倒霉透顶的父亲所有财产都被扒了个底朝天,比狗舔过的饭盆还干净。
从接到任务到施行还有几天,她一点也不着急,只需要按照上头的吩咐做就够了。
根据她的经验……
夜色渐深,几个认识的同学在帮忙刷碗,得空出来为明天食堂早餐做准备。佐奈尔不经意斜睥过他们,没人注意这里的动静,她弹弹袖子,面无表情地粉末倒进金杯中,接着她安然操起抹布清理各处的污渍,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醇香的葡萄酒中,粉末迅速溶解,看不出任何迹象,无香无色。
你习惯性睡前喝一小杯葡萄酒帮助你入眠。
你小口抿完,品得有滋有味,等杯中空空才舍得将杯子放回床头,蒙上被褥准备安眠。
在你快要陷入梦乡的那一刻,排山倒海的绞痛从你的肚腹爆发。
“来,来人……救命!医生……老师……维斯帕!!!”
方才沉寂的木屋别墅登时灯火通明。
维斯帕首先冲进了你的卧室,然而最后留下来的是奥尔德里奇,前者由于过渡激动干扰治疗被你盛怒的老师直接招来一股风卷走了。
听起来心酸之余还有点搞笑。
你躺在床上苦中作乐地想。
奥尔德里奇拧干毛巾,替你拭去额头上的冷汗,方才医生已经来过,为你做过一次催吐后你的情况已然稳定下来,建议开窗通风,让你多呼吸新鲜空气。
历经腹痛后,你整个人处于虚脱状态,瘫在软枕上连根手指都不想动。
你勉强梗起脖子让奥尔德里奇方便为你调整枕头角度,说笑道:“又是一个警告。”
奥尔德里奇差点没忍住揍你一顿的冲动,看在你是个病号的份上他仅仅用眼神表示了他对你没心没肺的愤怒。
“殿下,按您的性子等哪天被人害死了都不一定会后悔!我希望您能反省一下自己,对自己的性命至少重视一些!”
你有气无力道:“我还没死,说明他根本就没想杀我,否则我根本不可能现在还坐在这里和您说话。老师,谁也不能确保背后无人放冷箭,既然如此,不妨轻松看待。”
奥尔德里奇被你噎的无话可说,他眉头耸动,嘴唇几次张合最终还是选择闭嘴,换个话题以防早衰。
“您应该彻查这次下毒的可能人选。”奥尔德里奇挑了一个比较靠谱的话题起头。
你果断否定:“不行,不能查。”
“……”奥尔德里奇感到自己发际线要被气成秋日收割麦田的镰刀,所过之处,寸草不生,“连这都不能查?那您要做什么?!”
你瞅了瞅老师的脸色,拉上被子蒙住头,嗫嚅道:“……这里是学院不是法庭,更不是我一家独大。前几天那场大火已经闹得人心惶惶,如果我再暗中搅出浑水,整所学院都得变得乌烟瘴气不像话。”
“更何况,我们又不是不清楚背后的人是谁,抓小鱼远没敲大鱼来得有效。别着急换后厨的佣人,总共那么几个,都干了许多年了,贸然换下引起的风浪不小。我准备安排那些勤工俭学的学生去别的地方帮工,他们流动大,真要查起来难说,万一无辜卷进,更没必要。”
“您想想,老师,站在我的位置,多少人盯着,内部其他几位股东不说,一旦出事后主动公开,得在城中掀起多少波澜?职位越高,需要默默忍受的委屈越多。小不忍则乱大谋!”
你扯下被子欲偷偷瞄奥尔德里奇一眼,心中估量他应该不那么生气了吧?
被褥之外,你才探了一只眼,不敢再看。
这个陪伴你多年的人满心满目都是心疼。
奥尔德里奇一手按下,杜绝你再次想使用被窝逃脱术的想法:“殿下,那您至少该告诉艾斯本,他们太过分了。”
听到这话,你才感觉到事情大条了。
“别,别告诉他!”
“为什么?”奥尔德里奇步步逼问,“我一直奇怪您和他之间到底闹了多大的别扭以至于要这般疏离?”
“啊这,我,一些小问题而已。”你痛苦地握住奥尔德里奇的手,“您能别问了吗,我很难受,还是个病人。”
奥尔德里奇谨慎地抿唇。
“……抱歉殿下,是我疏忽了。”他顿了一会,利落起身道,“那么,我去问艾斯本,现在就去……他怎么可以这么长时间对您不闻不问!”
劳资说的话,屁用没有……
你深深感到生活的残酷。
就不能让你消停一会吗!这种助攻请留给有需要的人!
“别告诉他,求求您了!”你用尽气力喊停奥尔德里奇的脚步,恨不得能立刻从床上跳起来阻止奥尔德里奇,奈何体力不支,半个身子都滑到床下,狼狈不堪,“他不记得我了!”
“您说什么?!”
奥尔德里奇惊怒交加,一回头看见你的惨样,嚇了一大跳,连托带抱把你挪回床上好好躺着。
“我们……和平协议而已。我也不希望他再因为我受伤了,艾斯本他该有自己的生活。”你死死抱住奥尔德里奇的胳膊,乞求道,“求您了,老师,什么都别说。”
奥尔德里奇颓然落座,他撑着额头,愧疚地偏过脸去:“我答应过他保你性命平安。”
“没事了没事了,我好好的,您不要伤心。”你摇了摇他的膝盖,“我不要紧,老师,要紧的是另一件事。”
奥尔德里奇在你的注视下心有灵犀地呢喃出声。
“转移诺亚。”
你终于露出一抹笑,认同地点头。
别墅下,窝在墙角黑暗处的女孩抬头望向头顶敞开的窗户,等了一会见不再出声,偷偷在本子上划了几笔,圈圈涂涂,咬住笔杆翻过一页,最后只写下了一句话。
她唯一可以确定意义表达没有错误的语句。
“某个叫艾斯平或者艾斯普的人忘记了似乎本来对他很重要的一位女人。”
佐奈尔撕下面料粗糙的纸张,折成小纸鹤往空中一掷,纸鹤在深夜中飞向了该去的方向。
她并不懂自己听到了什么,有什么意义,也没兴趣弄懂说话者之间的关系,隔得太远她听得不是很清楚。按理来说,学院的主掌者伊薇尔·莱诺殿下应该在皇宫中安然度日才对,怎么会有女性的声音?
佐奈尔对学院上层的人事变动并不熟悉,所以她也不敢轻易断定。别墅中所有窗户都是亮着的,她无法判断声音是否来自公主的寝室。
她今天是冲着新晋宠儿、代理校长事务的维斯帕下的药,没想到,情况可能和她想的不太一样。
她得等待下一步指示。
学院近日流传出不少诡异的传说。
一开始从起夜的学生那里传出来,半夜隐隐约约听到嘶吼声,但不是天天都能遇上。后来越传越离谱,成为寝室卧谈中关于学院的第一话题,远超八卦情感、食堂菜色、赚钱秘诀、魔法诀窍等一系列经久不衰的top1话题类别。
佐奈尔上铺的女孩帕姬掀开床帘,竖起耳朵等门口巡夜人的脚步声过去,窃窃道:“哎,你们知道最近学院里那件事怎么回事嘛。”
对铺猫在被窝里的莫妮卡也兴奋地从床上钻出来,兴致勃勃道:“我听迈克说是狼人!他最近一直准备去看看,连约会都没心思,男孩们都是不解风情的坏蛋!”
她下铺的安琪拉性格素来胆小,小小声插了一句:“……啊,真可怕,我听说那里面原来是个地牢,专门处罚修习残忍禁术的巫师,可能是死去的恶灵作祟。”
“喂,佐奈尔,你怎么一句话都不说?你是不是知道点什么?”帕姬伸长手拍拍身下床板,佐奈尔冷冷盯住她头顶的那只手。
“不,我不知道。”佐奈尔轻声道,她翻过身,换了个侧卧的姿势,拉起被子蒙住头,“我只是今天工作有点累,特别困而已。”
“不过。”
“你们要是真的有兴趣,不如半夜自己去蹲守几天,说不定碰得到。”佐奈尔状似无意地建议道,“智慧由经验孕育,不是吗?”
“我先睡了,你们聊的开心。”
剩下三位女孩面面相觑,小声而激烈地讨论开来。
巡夜人的脚步从走廊另一头远远传来,女孩们的聊天戛然而止,等人过去,心领神会地接着中断的话题无缝开腔。
是夜,在维斯帕的陪伴下,你带着几位还算能用得上的心腹前往学院地下室二层的地牢。
“您打算用他干点什么,殿下?”维斯帕回头悄声问,猛兽的吼声将他的话语淹没。
你们的行为惊动了饥饿到极点的猛兽。
维斯帕走在第一个,为你点亮镶嵌在石墙上的紫水晶。
你搭着他的手前行,细语轻言:“做一个交换的筹码。”
“林恩与哈德之间的婚约太碍眼了,年轻人还未在教堂举行的婚礼提前在政务厅的老头子之间结下。”
“十二月月底之前,趁这桩婚姻还未尘埃落定,我们就还有希望。”
以诺亚为筹码威胁文森特,令他出面取消两者之间的婚礼,这是你的计划。
然而它不仅仅意味着文森特方力量的损失。
这场坎坷波折的婚姻一旦取消,林恩家族的荣誉即毁于一旦,几乎等于被人扔在地上践踏。文森特不可能抬出真正的理由来安抚林恩家族,难道让他告诉默里·林恩,“嘿,这个吸血鬼是我的父亲,他原来是爱德文的死对头,作为一个失败者全家都被搞死了,我是现任教皇仇家的儿子,我不得不救下这只吸血鬼”?
呵,无论他想出什么办法,这个盟友都注定会翻脸变成仇敌。
而帮他办事的坚定下属伯克·哈德,也会疑惑为什么这位主人反复无常,把一手好牌打烂,平白让效忠自己的属下变成笑话,从而重新衡量追随这位大人的可行性。
至少多一份审视与猜忌。
当然,按照你的计划本应该是这样的。
可是,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
当你们半夜偷偷转移诺亚出地牢时,碰上了一群蹲点的学生。
凶残的吸血鬼拼死挣扎的场面和可怖的形象让其中好几个人直接尖叫着晕了过去,其他人吓得做鸟兽散。
尖叫声招徕了更多人,起夜的学生、巡夜人、本就准备夜游一探究竟的学生、未睡的教师。
瞒不住了。
你唯一做到的,是在引起旁人注意前,趁乱脱离维斯帕身旁找了个安谧不起眼的小角落暂时藏身,你躲在地下室通向地面的楼梯与墙壁的夹角之间。
匆乱脚步与此起彼伏的惊怖感叹将小小一班人马围在中央,还好,没有任何人注意你。
事情闹大,一路捅到天听。诺亚确实被转移了,爱德文很感兴趣,把他关在皇宫内的私刑室。
你的计划彻底泡汤。
学院对外说法是终于抓到了皇城鼠疫的罪魁祸首,解决行人遇袭的难题,勉强应付应付舆论,还有不少人怀疑学院的目的不纯。
不纯就不纯吧,随他们怎么说……围观群众真难伺候。
海伦娜最近一直情绪低落,但只要你出现,她堪比打了鸡血还要认真,生怕你在她眼皮底下搞小动作。
纸张与咒书被收起,你现在连娱乐项目都没有,这个人偶的快乐基本靠放飞自我。
你想到唯一一件事,它可能是你翻身的机会。
爱德文是否该结束他做了这么多年自己偷偷生的儿子如此优秀的美梦?
“伊薇尔,你已经想通了?”爱德文惊奇地看向主动来找他的你,他越过你看向了身后那位贵妇人,“海伦娜说你终于愿意弯曲你叛逆的脊梁,特地要求要见我,向我悔过。”
他放下手中案卷,完全不介意地按照你的要求只留下你与他对坐。
海伦娜不甘地退出殿外。
不论陪伴多久,她终究还是被当作外人。
“是的,父皇。”你诚恳地点点头,“以前是我太任性了,现在我想明白了您的苦心。”
“所以你准备怎么悔过呢,伊薇尔?”
“用我知道的一件有趣的事,父皇。”
“噢?”
“我已经不止一次半夜被马车离去的声响惊醒,您猜我在这辆常常当着侍卫的面潜出皇宫的马车中看见过谁?”
“……谁?!”
“克罗夫特夫人和您最亲爱的文森特。您应该发现了吧,克罗夫特夫人黑眼圈前段时间日益严重,心情却好得不得了,自从城中行人血尽而亡的怪事消停,她却日日愁容满面,听说您亲自关押了吸血鬼这件稀奇事,她当时的表情真精彩。您说,这一对母子,趁着月色,想要去见谁?谁能让克罗夫特夫人如此魂牵梦萦?”
“……”
爱德文古怪地盯着你看了一会,没有说话。
“我建议您好好看看这位吸血鬼到底是谁。别这样盯着我,父皇,我也很好奇。”
你摇了摇手指,就此告退,留给爱德文无限遐想。
潮湿寒冷的监狱中,被铁锁固定在墙上的吸血鬼奄奄一息。
他不可一世的头颅安静垂下,毫无生气。可怕的愈合能力虽然能够保护他的身体,但连续多日的饥饿与酷刑使他的精神萎靡
没有鲜血的滋补,伤口愈合比上原先要慢上太多,痛苦每时每刻都砸折磨他。
诺亚觉得自己大概要完了。
作为人类,他的生命第一次折在爱德文手上,作为吸血鬼重来,竟然还逃脱不了悲剧的重复。
可是诺亚感到好笑的是,他得感谢这道毁去他容貌的伤疤,一路贯穿,扭曲肌肉,最重要的还是他现在蓬头垢面,毫无当日休伯特家小少爷的形象可言,爱德文可能一直以为他早就死了,压根就没认出他。
“沙沙,沙沙。”
两个人的脚步声。
谁会来看他?
爱德文·莱诺?还是他的走狗们?
诺亚疲惫地睁开眼,活动了两下浑浊的眼球,连脖子都懒得动。
除了蠢货爱德文,他眼角余光瞥到一张熟悉的脸。
文森特。
“你怎么来了?”
文森特听见诺亚在他脑海中问道。
他走在爱德文身后,在爱德文看不见的地方,抿唇朝诺亚微微摇摇头。
别问了,不是好事。
海伦娜告诉过他,爱德文与伊薇尔有过一次秘密谈话,自那天以后,文森特就忙于抹平过去活动的痕迹,爱德文已经有所怀疑。
爱德文撩起诺亚蓬乱脏污的头发仔细打量他的面貌,手指才碰触到诺亚的眉骨,他龇起利牙故意五官扭曲地朝他哈气,凶恶毕现。爱德文嫌恶地松手,兴致全无,喊人打水用以净手,转身离开。
“再重的刑罚也无法洗刷他的罪恶!用劲!”
爱德文怒斥了一句用刑者。
文森特被勒令一路跟着他,不可单独呆在刑室。
他这一晚过的心惊胆战,无比惶恐。
文森特最后往诺亚那望了一眼,撇过头不去看他遭受酷刑的惨状。
“终有一日有人欲结果我性命,我希望刽子手是你,儿子。”
“不要留给人任何把柄,更不要愧疚,你得表现的自然。你是休伯特最后的希望,通往云阶之上的那条路本就是由鲜血铺就。我已经废了,可你离成功只差一步,我不可能连累你。”
“做最小的牺牲,换取最大化的利益。到时候你的刀子千万要拿稳了,儿子,快准狠。不只是我,以后对谁都一样。”
“我有预感,那一天不远了。”
爱德文在看他,文森特生生忍住了自己再次回头的欲望。
后头皮鞭扎在肉上,声声入耳。
他们走出这间私刑室的时候,他脑海中诺亚断续的声音终于不再出现。
第二日中午,海伦娜与文森特受爱德文之邀与他共进午餐。
话题有意无意地扯到了吸血鬼身上。
爱德文分别看了看两旁他的客人的表情,宣布了他决定圣裁这个来自地狱的黑暗生物的决定。
很遗憾,他没有查到任何确切的证据,只凭伊薇尔一人的指证他可不敢全信。
然而,其中存在的古怪也是真的。
那个吸血鬼,有他熟悉的感觉。
所以,不妨试试。
“……啊?!”海伦娜惊呼一声,她手中的小刀敲在餐盘边缘。
爱德文表情顿时微妙起来,他正准备询问海伦娜的情况,另一位打断了他的话语。
“如果是那样,我愿替您监刑。”文森特慢条斯理地垂下头切割盘中的鲜嫩牛肉,他抬眼瞧了一回海伦娜,“女士面前谈这些好像过于血腥了,陛下。”
“如果您需要,我可以……亲自来做那个执行者。”
爱德文愣了半晌,笑着欣然应允。
“好孩子,这正是你的职责。”
“用鲜血洗净他所沾染的罪恶,还清他手上沾惹的债。文森特,我很期待你的表现。”
灰蒙蒙的天空大雪飘茫,全城人都来看这场杀戮的盛事。诺亚被绑上十字架,刑台两旁的火把烧的旺盛。到处画满了封印的符咒,教士们共同念诵驱魔的祷词。
爱德文坐在远处的高楼上,手持望远镜眺望刑台上的情况。
黑发青年净手,祈祷,执起为他准备好的银剑,刺入了吸血鬼的胸膛。
毫不犹豫。
刹那间雪过天晴,人们欢呼起来,共同庆祝恶魔的死亡。
阳光从云后透出,那具躯体立时被灼烧得只剩下一片灰烬。
文森特茫然地收回手中长剑。
他喃喃道:“爸爸,你看,天晴了。”
阳光之下,一阵风来,灰飞烟灭。
“伊薇尔,我们完了。”
你将自己裹在破烂的麻布风衣兜帽里,藏在喧闹的人群中沉默仰望台上的人。
而后转身,挤出人群,毫不留恋。
皇宫中低眉浅笑的公主若有所察,从梳妆盒中拣出精致的金剪刀,往手指上狠狠一戳。
从指尖开始,裂缝蔓延。
“殿下,殿下,您睡了吗?”萨拉端了一盘午间甜点推门而入。
地上一地白色齑粉,卧室内再无美人踪迹。
【恭喜玩家获得cg『飞雪残秽』,愿玩家再接再厉,再创佳绩。】
你的意识彻底收回,整个人马上有精神多了。
你一开始并没有想把事情发展成这样。
可是……
既然没办法扳倒,至少要狠狠报复。
作者有话要说: 塔大姨妈……
科二还是挂了
等待补考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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