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为了印证薄子敬的猜想,话音刚落，一阵巨大的爆破声忽然从山间深处传来，紧跟着脚下地面一阵颤动。
尖叫声紧随而至,穿透茫茫雨夜，狠狠砸进每个人的耳朵里。
火光浪潮般在瞳孔里倒映，在场所人都愣住了，就连小孙手下刚卷起的绷带都被惊的掉落下来。
“薄......薄副......”
“对讲机！快！”似是有一团黑气袭上薄子敬眉心，他双眼赤红着一把夺过郭壮壮手中的对讲机，喝道：“妈的！增员什么时候能上来！”
没等对方回复，一阵枪声又陡然响起。
薄子敬顾不得腰上还在渗血的伤口，一把抽出枪套里的92/式,白着脸吼道：“所人全部跟我上来！”
人声，枪声,狗叫声，这期间还夹杂着数道沉闷的低吼，让一向安静沉寂的深山瞬间变得沸反盈天。
杨枫很快带着下面的增员一齐赶上,摩托车引擎声一路咆哮,直至天将破晓，看着满地狼藉的尸体,薄子敬才终于发现——
钟旭不见了！
“应该是往山顶上去了！”一名特警队员跑上前来说道：“热力图显示，五分钟之前，人出现在玉女峰位置！”
薄子敬脸色极差，一身警服上满是泥泞，他捂着伤口朝李局说道：“往上就是条死路，想下来还是得经过这条路，现在要是追上去的话，应该还能赶上。”
李局只脖子上受了点擦伤,十几年没经历过一线工作，经过两个小时的火拼，老局长看起来竟丝毫没狼狈之感。问武警要来地图，他指了指玉女峰位置，沉声道：“到这个位置大概需要多长时间？”
武警：“快的话四十分钟左右。”
李局拧眉：“四十分钟？”
薄子敬立刻：“不对，果需要四十分钟的话，毒牙不可能出现在这里，因为二十分钟之前，我还看见几个马仔一直掩护他往黑龙潭方向逃跑。”
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问武警：“能监控出人像吗？”
“不能。”武警说：“山上树木遮蔽性太强，空中监控暂时还无法实现。”
“热力图上显示几个人出现在玉女峰位置？”
“就一个。”
“一个？”
薄子敬忽然不说话了。
·
上山的路只有一条，想要下来，就得原路返。
原本掩护钟旭一起逃走的马仔一共两个，只是其中一个因为伤势过重半路归西，另外一个也是有些半死不活，加上昨晚上被丧尸误伤，致使胳膊一处被蹭破了皮，这会儿整个人已经趋于即将变异的状态，浑身都开始诡异抽搐的扭曲起来。
钟旭在他即将彻底变异之前一刀砍断了那人的脖子，血瞬间喷了一脸，他也没避开，任由鲜血顺着脖颈滑落到胸前，他站在原地艰难喘息了一会儿，视线穿过层峦叠嶂的密林看了半晌，才终于伸手把那些黏腻的液体一把抹了个干净。
脚步声从身后由远及近，钟旭并未回头，而是低头仔仔细细的开始整理自己身上已经些凌乱的衬衫，等脚步声终于站定下来，他背对着来人，问道：“等多久了？”
“比你早十分钟。”
钟旭本想将那个断了头的马仔从脚底下踢开，奈何他现在浑身上下没有一丝多余的气，那一脚下去，竟让他险些一个趔趄。
钟旭忍不住笑了一声，似乎是在嘲讽自己，他缓缓转过身看向来人，挑眉问道：“就你一个？”
钟宇双手插在裤兜里，神色闲闲的看着他，他幽深漆黑的瞳孔里倒映出山间的明绿以及满身狼狈的钟旭，一时间竟些晦暗不明：“你还想见谁？”
“我以为你起码会带个给你壮胆的......什么时候上来的？”
“比警察早十分钟。”
“你倒是挺会找。”钟旭往前走了两步：“我以为你会在上面等我。”
两人现在所站的位置是一条分支山路小道，小道很窄，勉强只能容下一辆四轮汽车的宽度，道路右侧是虬髯而上的山峰，左侧则是深不见底的峡谷，峡谷四周满布青翠，偶尔石头滚落，往往要十几秒后才能听见那幽深的响声，足以见之深度。
“昨天我特意去看望了一下他们夫妻俩，这么多年没见，那两块牌子看上去倒是跟从前没什么太大区别，看来你经常过来。”
钟宇沉默的盯着他，不作应。
“我点不太明白，他们是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现我是个假的？”钟旭懒洋洋道：“还是说，是你自己说出来的？”
不等钟宇答，他又说：“果是你自己讲出来的话，那我之前倒是小瞧了那个姓薄的对你的重要性。”
“你没有小瞧。”钟宇微微掀着眼皮，语调平静。
“哦？”钟旭挑眉，嘴角挂着阴森森的笑：“看来是姓薄的自己看出来的？我自认为没露出什么破绽，难不成是你......？”
“少废话。”钟宇一向极好的耐心此刻也带了些不耐烦：“我来见你不是听你在这啰嗦这些。”
“你似乎对我没什么耐心啊......”
“抗体是不是在你身上？”
“嗯哼？”钟旭瞥了他一眼：“这么直截了当吗？我以为你起码会跟我迂几句客气话——在又怎么样，你觉得自己能拿到吗？”
钟宇以一种近乎怜悯的神色静静的看着他半晌，他忽然从口袋里抽出一支香烟，低头笼着手打了火，烟气飘出来的刹那，钟宇说：“钟旭，我问你个问题。”
钟旭似乎很不习惯这个称呼，以至于钟宇叫出这个名字的时候，他下意识愣了一下，随即缓缓笑开。
隔着迷蒙的白烟，勉强能看清钟宇半眯的双眼，他瞳孔漆黑幽深，像是一口万年沉寂的古井，即便历经千帆，也不见丝毫波澜。他两三口将香烟抽至底部，无名指轻轻一弹，烟灰随着烟蒂一起跌落在脚下平坦的路面上，他说：“当年你拔掉刹车片的时候，没有犹豫过？”
钟旭拍了拍肩头飘落的细叶，他歪了歪头，带着某种极大的快感，一字一句道：“没——。”
“所以，你蓄谋了多久？”钟宇脸颊两侧的肌肉紧紧绷起，即使他神色未动，沉重的语气却已经出卖了他此刻心底的暴怒：“嗯？”
“蓄谋？这种话你怎么好意思来问我？从小到大，你过的是什么日子，我又过的是什么日子？——不要试图想用你那高尚的灵魂站在制高点来批判我！对于‘想让他们去死’这件事，我从记事起，就已经在想了。日日想，夜夜想，想了很多年，连老天爷都开始可怜我，让我正好抓住了这个机会。”
嘭——
钟宇忽然一拳打上了钟旭的脸颊，他似乎用尽了全身气，以至于量之后带动着人都险些跟着摔倒：“畜生！”
钟旭死尸一般的瘫倒在地，嘴里瞬间喷出一口血来。钟宇忽然横跨在他身上，一把揪起他的领子，双眼紧紧逼视，怒道：“畜生！你这个狼心狗肺的畜生！”
“畜生么？”钟旭用舌尖舔去嘴角的血迹，脸颊一侧淤肿带血，他歪着头笑了半天，才终于将嘴唇贴上钟宇耳边，一字一句道：“谁都可以这么说我，唯独你——你不配！”
他忽然一脚将钟宇从上面踹了出去，整个人踉跄着站了起来，手里多了把瑞士军刀。
“你知道五行八卦图，除了他们五个和那些丧尸之外，还需要什么吗？”钟旭喘息着走了过来，军刀的刀刃被他紧紧握在手心，以至于鲜血顺着指缝缓缓滴落下来，他喉咙里出一阵轻微的‘嗬嗬’声，仿佛即将油尽灯枯之人抓住救命稻草要急于求生一般，近乎咬牙切齿：“你以为你为什么还能活到现在？嗯？”
钟宇舔了舔干裂爆破的唇，头脑已经接近麻木，耳边只剩下钟旭说话之后留下的巨大音。
“五行八卦图，没有钥匙是根本启动不了的——”
扭曲狰狞时候往往不需要通过表情来传达。光是一句话，一个字就可以展现的淋漓尽致，钟旭一步步缓缓靠向钟宇，声音低沉沙哑，却带着某种近乎癫狂的阴郁：“五行八卦图需要的从来都不是五个人，而是六个！而你，你第六个，那个开启五行八卦图的钥匙！我已经没几天好活的了，那么在死之前，我一定要带着你一起！”
他举起手中的武器对准钟宇头顶狠狠挥下——
一阵阴冷的风夹杂着血腥味扑面而来，钟宇眼底倒映着那把尖锐的武器，越来越近......
——
“你要是不想走了哥背着你，没事，哥不嫌重。”
“你要是想吃什么哥给你买，哥有钱，哥零花钱都给你。”
“那个连环画你喜欢就送给你，反正哥的东西就是你的，你自己挑。”
“小宇，你饿不饿，饿的话，哥给你煮饭吃。”
“小宇，你那个袜子我给你洗好了，下次别乱丢，省的爸又发脾气了。”
“小宇......小宇......”
稚嫩的脸一点点在眼前拼凑起来，全都聚拢在那双深不可测的双眼里。
“你未免太小瞧我。”
说话间，一支黑漆漆的硬物已经抵在钟旭眉心。
那是一把上了保险丝的枪。
钟宇缓缓从地上站了起来，眼底那丝可悲的怜悯在晌午热烈的阳光下已经消失殆尽。
他食指轻放在扳机上，那是他从家里出发前，在薄子敬保险箱里拿出来的备用枪。
钟旭眼底明显闪过一丝惊慌，钟宇说：“虽然你让我觉得恶心，但毕竟我曾叫你一声哥，现在给你两个选择，第一，交出抗体，看在曾经的份上，我给你个机会让你你自己了断，第二，我现在就开枪打死你！自己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