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讯员歪着头问道:“那,在这之后呢?”
钟宇转头看向左侧的单面玻璃,他知道薄子敬此刻正站在外面看着他的一举一动。
他忽然几不可察对薄子敬的摇了摇头,随后对审讯员说道:“之后就是道路前方确实出现了士兵,他们看到现场状况,来向我了解具体情况,但我发现那些士兵似乎跟抢走血液抗体酶的人是一伙的。”
——
“同志,发生什么事了?!”
一辆军用汽车突然在道路前方停下,两名士兵跳下车小跑来敲了敲他的车窗。
钟宇喘着粗气,余光瞥见那辆黑色本田已经彻底沉没在海里,他眼睑垂下思索两秒,转头对士兵焦急的说道:“你好,我需要帮助!”
他下车对士兵表明身份,其中一人挑眉道:“你是说追着你的那辆车冲进海里了?”
“对,就在拐弯这个地方,他还抢走了我分离出来的血液抗体酶。”钟宇说:“那是我原本要送去血液鉴定中心做检测的。”
士兵别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随后立刻冲车里的另外两名士兵招呼一声,让他们前去海边查看情况。
钟宇眼神忽然闪了闪,绷着下颌问道:“同志,还需要我配合什么吗?”
士兵回头来笑道:“哦,暂时不用了,但你必须跟我们回去一趟,毕竟出了事故。”
钟宇:“是需要将我交给警察吗?”
“不用。”士兵下意识开口,随机发现自己似乎是说错了话,脸色变得严肃起来:“目前所有警局都忙着追查丧尸病毒一案,各大派出所基本都不受理小型案件,我们需要先将你带回指挥中,如果确定抢你东西的人还活着的话,这事就按一般交通事故来定,如果不幸那两人死掉,这就是一场刑事案件,到时候会将你移交警察处理。”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似乎从始至终,他都没有对这名士兵吐露过那辆沉海的车里坐了两个人。
而且这人刚才的一番话明显存在很大的破绽,且不论是否这事最终会不会判定为刑事案件,即便是一般交通案,也没有士兵插手接管查案的说法,而且明明已经在知道有人车沉海的情况下,这些士兵第一时间竟然没想到要喊救援过来。
这些都太不符合常理了。
但他还是故作镇定的点了点头,却站在原地没动。
“还愣在那干什么,跟我们走吧。”士兵催促着,厉色道:“你的车待会儿会有拖车的来拉走,快点!”
钟宇右手插在口袋里再次拨通薄子敬电话,然而对方一直处于占线状态,他本想打一通电话给陆斌,奈何对方一直盯着他,几乎寸目不离。
在钟宇意识到自己似乎已经跳进另一个圈套的时候,他对士兵说道:“我可以去车里拿一下我的东西吗?有几份非常重要的文件在里面。”
士兵果断拒绝:“现在你所有的东西都必须交给我们严格看管起来,上车!”
钟宇胸口一凉,意识到这下可能彻底完蛋。
利用武力值逃跑对他来说显然是天方夜谭,可总归要想出点什么办法才好。
他小心翼翼用余光打量了一番周围,从站着的地方逃回车里直接开走的话,不知道能不能顺利逃脱。
他故作轻松的问了一句:“请问你们是哪支部队?番号是什么?我在想,如果我被关起来的话,最起码我家里人在来看望的时候也好找到位置。”
“问这么多干什么!到时候会有人通知你家属!”士兵急促催促:“快点!”
然而下一秒手机铃声忽然响起,几个士兵同时转来看他,钟宇指了指手机,尽量让自己保持冷静状态,问道:“我同事打来的,应该是问我到哪了,我答应要送东西给他但已经超时,请问可以接吗?”
身边的士兵忽然一把打掉他手机,喝道:“我让你上车!”
“阿华!”另外一名士兵情急之下对着同伴喝了一声。
钟宇唰的转头看向出声的士兵,所有人似乎都在这一瞬间意识到了什么,几名士兵在呆愣一瞬之后齐齐向他冲过来,然而此时钟宇已经拉开车门跳进车内,可还没等大g完全启动,车窗玻璃就被人一拳从外面爆开,玻璃碎渣登时朝他炸来。
“快,拦住他!”
钟宇根本顾不得耳边和脖子上被擦伤的血迹,咬牙将油门彻底踩死,然而那些士兵似乎都是受过专业训练的杀手,其中一人在车速完全跑起来之前硬是从车窗窜进来半个身子,一把将他从驾驶座上扯了出来。
……
“后来他们将我打昏之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醒来以后我才发现自己和林雅一起被关在密室内。”
“你确定他们是毒牙的人吗?”审讯员问道。
“嗯。”钟宇说:“一开始来抢血液抗体酶的那个人说,是毒牙派他来的。”
审讯员在记录本上写完最后一笔,终于站起来说道:“我们会尽快对你的口供进行核实,但不管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你确有杀害林雅的嫌疑,这是两码事。因为当时我们所有的刑警都看到,是你手中的刀致使她受伤。”
审讯员离开之后将口供记录交到薄子敬手里,后者迟疑一下接过,审讯员说:“审跟一审没什么偏差,现在只等受害者醒后对一下口供。”
薄子敬摆摆手示意知道了,等审讯员走了,他才拉开审讯室大门走了进去。
钟宇抬头看了薄子敬一眼,抿着嘴又忽然低下头去。
薄子敬关掉摄像机,拖了把椅子坐到离他仅一步之遥的对面。
“林雅怎么样了?”钟宇率先开口问他。
“刀口深度五厘米,位置在胸口肌肉上,医生说没有生命危险。”薄子敬说:“但她受惊不少,所以目前还在昏迷状态,孩子也没事。”
钟宇似乎解脱般的松了口气,出声道:“那就好……”
“对不起,是我没有……”
“不怪你。”钟宇看着他摇了摇头:“谁都没想到钟旭会把我们都算计进去,迄今为止还是要尽快找到他在哪,并且要赶紧拿到那本日记。”
薄子敬皱眉道:“我已经去查罗浩的下落了,其余的等林雅醒来之后或许能多一些什么线索。”
“对了。”钟宇说:“我昨天下午去养老院看望了一下何教授的伴。”
“她怎么样?”
“还跟之前一样,但似乎更严,一提起何教授就会失态……对了,我还把这些天演算的所有方程草稿都带了去,阿姨说让我两天去看她。”
“她也懂这个?”薄子敬说,随后忽然想起来了,恍然大悟:“她之前是化学老师?”
“嗯。我在想,既然钟旭当年给的那些化学方程式被何教授解了这么多年,那作为同专业的夫妻两人,阿姨应该也有参与过何教授的解题程。”
“好,我会立刻让人将何母保护起来。”
林雅很快从医院转醒,她就住在距离市局最近的一座方舱医院内,薄子敬进来的时候医生刚给她换上点滴,林雅侧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的瞥了一眼站定在她身边的年轻刑警一眼,在他身后,还有一位穿着一身浅灰色休闲套装,头戴黑色棒球帽及口罩的男人。
“我是市局案组副组长薄子敬。”薄子敬对病床上的孕妇亮了警察/证,他示意后面没露脸的钟宇跟他一块坐下,开口道:“林雅是吧?”
林雅捂着肚子往上躺了躺,礼貌道:“你好,薄警官。”
“感觉怎么样?”
“还可以,就是吓到了。”
“这次我来主要是找你的目的想必你应该清楚,如果你觉得目前的精神状态还不能够支撑你配合我......”
“我没问题的警官。”林雅眼中带泪:“我每天被囚禁在那个地方,最盼望的就是能见到警察,我也相信警察一定会来救我的。”
“好,那我们就开始吧。”
“能先跟我详细说一下被绑架的当天是什么时候吗?”
林雅想了想:“大概是七月号,晚上......晚上点左右。”
“在家?”
“嗯,当时我在家哄孩子睡觉,自己也迷迷糊糊的睡着了,突然有个人进来捂着我的口鼻将我绑到一辆面包车上,再出来就直接被带到了那个密室里。”
“看到绑架你的人长什么样了吗?”
“没有,我的头被蒙起来了。”
“那你怎么知道是一辆面包车?”
“当时我是被塞进后备箱的,后备箱的空间很大,而且有肉腥味,我猜那车应该是用来拉货的,而且从我家被带到密室的那一路上,车辆的减震效果很差,颠的我肚子有些痛,所以推断应该就是面包车。”
薄子敬眼神里闪过一丝诧异,似乎没想到一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孕妇能分析的这么清楚。
“你被关起来的这些天都是怎么的?”
“有个专门的人会每天定时给我送饭,带我去上厕所。”
薄子敬下意识跟钟宇对视一眼。
“送饭的人你也不知道长什么样?”
“我知道。”
“!!!”
“那人是个男的,瘦瘦的,身高大概一百七五公分,看起来大概五多岁的样子,挺......挺面善的。”
“其他呢?比如外形有没有什么明显特征?”
林雅回忆了一会儿,说道:“他的长相其实很普通,但是眼神似乎跟我们平常人不太一样。”
“能详细一点吗?有什么不一样?”
林雅按着太阳穴紧皱眉头,脸上裸露出来的申请似乎看起来有些痛苦,薄子敬安静的坐在椅子上等了一会儿,少顷,就见她低声咳嗽了两下,才再次看向薄子敬,说:“他的眼神,有些凌厉。”
话落似乎觉得形容的不够恰当,又补充道:“比您的眼神看起来还要凌厉。”
“......”
“这期间就只有你们两个人吗?”
“对,我只见他一个人,但他从不跟我讲话,我问什么他都不说,就只负责送饭。”
“既然只有你和他,你肯定尝试逃脱?”
“没有用的。”林雅说:“他看的很紧,连我上厕所都要站在旁边,虽然男女有别,但......而且我大着肚子,根本跑不了。”
“你有这个人吗?”薄子敬亮出罗浩的照片给她看,林雅摇头道:“没有。”
“你在密室的最后一天,具体是怎么受伤的?”
病房内安静了一会儿,林雅突然捂住胸口那处刀伤下意识皱了皱眉,薄子敬赶紧:“需要我帮你叫医生吗?”
林雅摇头,低声道:“不用。”
薄子敬静静的等着她。
时间一分一秒的去,谁都没有出声,大早上的方舱医院内就已经开始忙碌起来,外间病人跟医生的讲话声随时都能够传进来,时不时还有一阵广场舞曲响起,想必是外面一些轻微感染者又开始聚在一起晨练了。
薄子敬低头看着手表,秒针一圈圈走着,他耐极好,也不催促,就等着林雅自己想好了开口。
良久,时间刚刚指到十一点。
林雅终于开口:“我本来就有点低血压,一直给我送饭的那个人在前一天就没再来了,所以那天我低血压昏迷过去,等我醒来的时候,就看到密室里突然出现了另外一个人。”
“那你当时为什么惊慌?”薄子敬问:“一直敲着墙壁对我们进行求救?”
“我听到隔壁房间似乎有人,我在看到那个人的时候非常害怕,所以才呼救的。”
“害怕?为什么?”
林雅低着头,眼泪顺着下巴低落在白色的床单上,轻声道:“因为那个人,就是绑架我的凶手。”
“你怎么知道?”
林雅吸了吸鼻子:“给我送饭的那个头,他给我看那人的照片。”
“所以。”薄子敬目不转睛的看着她,沉声问道:“是怎么对你动手的?”
“他当时似乎也昏迷了,我看他手里拿了把刀,我吓傻了,只顾着拍门求救,却也不知道要先把他的刀抢过来,等我反应来的时候,他已经醒了,就用那把刀对着我挥了来。”
“确定吗?”
林雅被他问的一愣,微张着下巴,讶异道:“您不相信吗?”
“不是。”薄子敬面无表情道:“对于这关键性问题,我只是习惯性重复去问以确认它的真实性而已,你不必多想。”
林雅放下来,点头道:“事情就是这样,那个人就是绑架我的人,而且,还是我中学的同学。”
“什么名字你记得吗?”
“钟旭,或者钟宇,他们是双胞胎兄弟,但我不确定那是钟旭还是钟宇。”林雅说:“他们两个长得太像了,从前我就总分不清谁是谁。”
她见薄子敬突然不说话了,问道:“您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薄子敬将交叠起来的那条腿放下来,笑道:“暂时没有了,今天就先这样,辛苦你了。”
“应该的。”林雅说:“对了,我公和儿子......”
“他们还好,现在在市局,请放心。”
“那天绑架的人把我和我公还有儿子分开绑走,我还以为自己再也不到他们了。”林雅说着不由哭了起来。
薄子敬沉默着安慰了一会儿,起身告辞。
然而临出门前他忽然转头看向林雅,说了今天对她的最后一句话:“你说那个绑架你的人和要杀你的是同一个人,但是那个绑架你的,又怎么会昏迷着跟你一起被关在密室里,又为什么要对你动手?”
钟宇摘下棒球帽和口罩,坐在副驾驶座上按揉了两下眉,薄子敬一只手搭在方向盘上,眼睛看着昏暗暗的车库,说道:“林雅说的供词,跟你的完全不一样。”
钟宇没吭声,新戴上棒球帽,将帽檐压的很低,他整个人往后背靠去,缓缓道:“这就要看警察愿意相信哪一方了。”
薄子敬转头笑道:“哟嘿,怎么觉得你在威胁我呢。”
“威胁?”
“啧!这语气明显就是想利用我垂涎你美色的理让我相信你啊。”
“少来。”钟宇苦笑道:“我没想到她会这么说。”
“我也没想到。”薄子敬两手一摊,忽然面露委屈:“男朋友和受害人之间的选择,确实让我很是为难。”
“我也是受害人。”
“说说看。”
“我是被栽赃的。”
薄子敬摸了摸下巴:“我看林雅未必说谎。”
钟宇转头看他,忽然不说话了。
“哎你别这么看着我,待会儿都给我看硬了。”
“......”
“我的意思是,你没有说谎,但林雅说的,也不像是假话。”薄子敬分析道:“有一理现象在刑侦上被称作是迫害幻想症,也就是我们平常说的被害妄想症。”
迫害幻想症——患者往往处于恐惧状态而胡乱推理和判断,思维发生障碍,坚信自己受到迫害或伤害【注】。
薄子敬说:“林雅在被囚禁这多天的时间里,理上承受的打击远远要比身体上的更加严重,而且对于孕妇来说,她们本身就是一个非常敏感的群体,所以很容易造成各各样心理上的疾病,我想,大概就是这理原因,致使她幻想出当时的场景,就是你主动对她动的手,毕竟你的脸对于她来说,本身就已经令她提前生畏。”
钟宇叹气道:“那接下来怎么办?”
“还是先找到罗浩,我会让人再去查勘仓库那边的现场以及罗浩家中,看看能不能找到关于毒牙的线索。”薄子敬踩下油门:“也要尽快拿到那本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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