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电次没有庆祝节日的意识。
连生日也不会过。
“电次,”奈由多曾经问过他，“我们恶魔不会死去，所以也没有诞生。但电次不一样吧？”
“电次在成为电锯人之前,曾经是个人类。电次的生日是什么时候？”
“唔。”金发的男生将胳膊枕在脑后,他叼着牙签想了想,“...不记得了。”
“因为奈由多也没有生日,那就不用过生日了。”
“如果奈由多想要在节日吃多一点的甜食的话,那就选在新年这几天。怎么样？”
“那就约定好了哦电次,不许反悔！”奈由多弯着眼睛笑起来。
......
今年没有吃到甜品。
但禅院真希中途出去晃了一圈，带回了几包速冻水饺。
“是和野小姐帮我们去中华超市买的。”
包装上有看不太懂的中文，禅院真希便直接递给熊猫：“你不是中国的国宝吗，来翻译一下。”
真咒骸·假国宝·熊猫颤巍巍地伸爪：“...你认真的？”
这群人中真正懂中文的也只有在香港生活过的奈由多。她帮熊猫接过了翻译的重担，烧开了一锅水给大家煮饺子。
“放糖吗？”奈由多照例询问。
“不了,谢谢。”/“明太子>_<”
大家吃饺子都不放糖啊。
奈由多便按照口味给自己的那碗里加了很多糖。
除了饺子作为主食外，大家还分工合作共煮了一锅寿喜锅。
被端上被炉中央后，咸甜口的浓汤便缓慢往上空氤氲起白蒙蒙的热气。
饭菜的烫意与被炉和空调的融暖并不类似。
即使不是像恶魔一样拥有极其敏锐嗅觉的人类，也可以将那种温度吸入肺腑。
他们再度围坐在一起，加上睡醒的狗狗电次,还比上午时多了一个伏黑惠。
咒术高专一年级生的常规闲谈流程是接龙讲故事。
依旧是熊猫起头,讲了他去年大晦日和夜蛾校长去夏威夷公费旅游结果碰到小学生推理杀人案件的故事。
然后是狗卷认真报了他们家去年年夜饭的菜谱。乙骨忧太和禅院真希平淡讲述了他们和家里人的[和谐]新年。
之后轮到第一次参与的伏黑惠。
他有着和熊猫相似的天马行空、狗卷相似的语意不明,也有着乙骨式的日系忧郁和真希式的讲述时的事不关己。
一个去年和姐姐津美纪在新年时大扫除的故事把大家都讲沉默了。
在几秒的胶着后，他们转向最后一棒的奈由多。
奈由多想了想。
“去年的新年,我是和我的家人、电次一起过的。”
这是她第一次在所有人面前介绍起家人的电次、恶魔的世界、她真实的生活。
......
其实和电次在一起的每一天都很普通。
不过去年的年末又和往年有一些不一样，发生了很多事情。
公安的恶魔猎人找上门来。电次退学。
为了躲避国家对[支配恶魔]的招安,他们从城市、过往的生活中逃跑了。
于是住进了林场、牧园、岩洞。
电次白天的时候会去用电锯砍木头作为营生，在行踪逐渐暴露之前再换一个新的地方从头开始。
奈由多问电次：“我们这样算是私奔吗？”
电次说：“才不是！私奔比这种日子完美太多了吧...我们这种，只能说是[亡命天涯]。”
“...嗯。”
“——奈由多怎么不夸夸我？这可是我之前在学校学的新成语诶！”
“...。”奈由多却难得没有顺从电次的心意。
她抱着膝盖,侧脸看向仰躺在几张薄报纸之上的电次。
“电次。电次为什么不把我送给国家呢？”
“诶，那奈由多想为国家工作吗？作为支配恶魔的那种。”
“不想。”当时的奈由多不假思索，她将自己的脸贴近电次起伏着的胸膛。
她知道电次的上衣之下、胸口的中央有一个倒三角形的拉环。那是电次从人类的形态变成电锯人的开关。
也...连动着电次的心脏。
她说：“我想永远和电次在一起。”
“唔。”电次大概已经适应了每天要说一百遍这样的话的奈由多，他没什么感动的反应，就继续保持着仰躺的姿势说，“既然这样的话，奈由多就做不到吧。”
“做不到和我分开。也做不到，”他突兀地停顿了一下，“...成为玛奇玛。”
其实电次并不常常对奈由多提起玛奇玛的事情。甚至，他也不怎么说起他的过去。
和奈由多在一起时，他们只会数着明天。
去年的新年也是这样在农园的角落草草度过了。
电次不会忘记承诺，大清早就起床去砍了很多木头，后来换回来一个小小的蛋糕。
奈由多将它从中央切开。但电次却不吃那剩下的一半。
他说：“奈由多，我以前其实一直抱着一个想法。”
“*就算今天被别人打得很惨，哪怕被打死。”
“但只要明天可以吃到好吃的东西，那么什么都可以一笔勾销。*”
“所以，奈由多。”电次将剩下的蛋糕递还给她，“把它留着，明天早上我们再一人一半。这个主意还不错吧？”
是很不错的主意。
不愧是说自己得过诺贝尔奖、发明了永动机的电次。
甜腻的半块蛋糕，让奈由多学会了期待明天。
......
今年的新年。
她离开后的第一个新年。
应该不再有恶魔猎人追踪着电次的足迹了吧。
于是电次的生活理应回归正轨。
电次靠猎杀恶魔，已经赚了很多的钱；而且他也很强大，几乎像恶魔一样无法被杀死。因此奈由多并不怕他未来独自一个人的生活会过得不好。
但是如果新年可以像电视剧中放的过生日那样许愿的话——
奈由多希望电次新年时能够回到他拥有屋顶遮盖、温暖的家，吃他喜欢吃的东西，身边有人陪伴。
也希望...电次可以不要再满世界找她。
...。
因为那是无法办到的事情。
12月24日的夜晚，薨星宫。
拥有不死术式的全知型咒术师天元告诉奈由多，他构幻出的玛奇玛并没有说错——奈由多确实是她生活的那个世界所不需要的烂电影。
“恶魔是恶，支配恶魔是恶，但支配却是必要的恶。”
“*必要的恶必须受国家的管制，受国家的调配。*”
“这是你前代恶魔玛奇玛曾拥有的觉悟。”
而新代支配恶魔奈由多的脑子里只有无聊的事情。
因此，拒绝受国家支配的[支配恶魔]成了被抛弃的对象，过去的世界所不需要的物品。
她的血液随某些人的交易辗转到这个没有地狱的世界，是禁锢，是流放，更是无期徒刑。
这是自奈由多杀死禅院和加茂家的两个契约者后，就反复听到的结论——
奈由多无法回到原来的那个世界了。
......
“我想出去一下。”
奈由多从温暖的室内站起身。
她的同伴们随着她的动作仰起脸，但却一致地没有阻拦。
大广间外已经是暮色沉沉，由于是冬季，因而更为冷肃。
在门外两位监视者的侧目下，奈由多的神情趋于平淡，似乎与往日没什么变化。
奈由多也并不打算来找个没人的地方宣泄情绪。
恶魔的情绪总是很淡，无法被大脑处理，因此往往是心间忽起的一悸、脊背攀上的麻意，一瞬而过。
奈由多摇晃着脚尖靠坐在长廊边沿。
她突然出门来，有一点点的缘由是闻到了熟悉的气息。
五条悟的味道。
很快，走廊的转角处倒转出颀长的月影。
五条悟提着一个礼品袋缓步走来，似乎心情不错，因为在哼唱着[御三家是大傻蛋]的自编小调。
在看到侧对着他托腮而坐的奈由多后，五条悟的脚步略微停顿，但却没有多问什么。
透过窗户模糊透出的暖雾与光亮是年关冬夜里的唯一灯塔，却只能在漫长的海岸线上不断刻划下所谓的形单影只。
奈由多感觉身侧的木质地板传来咯吱一声，随即投下一片高大的阴影。
五条悟在她旁边坐了下来。
他将手上的礼品袋随手放到一边，然后低头看起了手机。
先是回复了几个邮件，然后又极其自然地开始刷社交软件，勾着唇角给他喜欢的照片点赞。
直到亮起刺眼荧光的手机屏幕被奈由多伸手暗灭后，他才一撑墨镜，看向她。
几秒的沉默后，奈由多礼貌地询问：“不是说不回来了吗？”
“没有哦。是惠说的吗？”五条悟想了想，“我就说要去那帮老头子的聚会露个面而已。”
“所谓露面呢，就是几秒钟时间。有活人看到就行了。”他摆摆手指，似乎在认真传授多年来的糊弄学经验，“不过还是被几个麻烦的人缠了一会儿。然后又回了一趟老宅子，就已经这么晚了。”
“唔。”奈由多安静下来。
他们大概没有什么可以和平聊天的话题。
而不远处监视者们正在寒风里尽职尽责地凝视着这个方向，因此无法谈正事。
于是在冬夜中，一起默默看着月色流淌下庭院。
“今年的最后一天没有下雪诶。”
“嗯。”
作者有话要说： *1*是电次邀请塞蕾逃走时说的。当时和塞蕾错过的事情，与奈由多一起完成了。
*2*是玛奇玛说的。
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