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契约反噬按照咒术师的划分,或许的确是诅咒的一种。
虽然它的作用力会逐渐被恶魔的再生能力不断削弱，但过程会十分漫长难熬。
奈由多移开视线，默不作声。
负责招待他们的青蛙妖怪殷切地点着头。
虽然汤屋是专门招待神明的温泉所,但这一行的人类似乎是汤屋主人汤婆婆邀请来的贵客。它自然得罪不起。
“那就这样。暂时自由活动一下吧。”五条悟冲学生们异常放心地摆摆手。
他跟着白龙先生往走廊的另一头走去,很快消失在转角处。
“特殊药浴请跟我到这边来。”
一只比奈由多矮一头的蜥蜴女妖向她招了招蹼状的爪子。
“诶,奈由多不能和我们一起嘛。”熊猫显得有些失望。
“本来就不和你一起泡温泉。你是只公熊猫吧！”禅院真希不遗余力地吐槽。要遗憾也该是她才对。
奈由多冲她的同学们笑了笑。
汤屋的中厅是整个温泉所的中心位置,在朦胧不清的暖汽笼罩下，各个私汤由半人高的屏风隔开。
蜥蜴女妖将奈由多带到了其中的一个隔间，隔间设备齐全,除了位于中央的温泉池，还有简单的淋浴器和更衣室。
女妖敲开了墙壁上的机关,拿出兜里从前台领来的红色浴牌挂入长钩中用力一扯,很快浓绿色的汤药就从高空伸出的管口中源源不断地涌出。
瞬时,隔间内便充斥起古怪草药气味,蒙蒙的水雾扑面而来。
奈由多将连打了几个喷嚏的电次放在一边，它刨着小爪子用纯真的眼神盯着主人缓慢解开衣领上的纽扣。
...啊，说到这个。
奈由多想起自己以前洗澡时也从不避开电次,有些时候还会顺带给电次搓点沐浴露。
所以，夏油杰...真的看到了很多东西。
算了。奈由多也并不是很介意,将彩色的浴球随手抛给电次玩后就自顾自开始洗澡。
药浴的温度更甚于奈由多的体温，她瑟缩了一下,咬着牙将全身埋入汤底。氤氲出的蒸汽很快将奈由多的脸熏红。
......
在奈由多被滚烫的温泉怀抱、昏昏欲睡时突然听到了她自己的名字。
“...我也不知道。”
是乙骨忧太的声音，模模糊糊地从一墙之隔传来。
“当时她在团队赛结束后就被辅助监督们带走了。”
“可是最后证实是那个诅咒师干的坏事吧。”熊猫闷闷地回应,“虽然奈由多平时神神秘秘的，但总不至于...用这种方式杀人。”
“而且你也看到悟对她的态度了嘛。悟肯定比我们知道地更多。”
“金枪鱼蛋黄酱。”狗卷棘说话时带起咕嘟咕嘟的气泡声。
“嗯。”乙骨忧太像是松了一口气，“五条老师也说过让我像对待朋友一样与奈由多相处。大概是我想太多了。”
“......”
他们又沉默一会儿，不约而同地转换了别的话题。
奈由多垂眸,手指探出深绿色的池面，绕了绕湿漉漉的长发。
她想起了七星瓢虫电次在加茂宅内察觉到的暗波涌动。
【五条悟也好，咒术高专其余的那帮师生也罢，不是很乐于自诩正义吗？】
【如果他们知道朝夕相处的同学是此等该下地狱的生物，又会是什么反应呢。】
撕裂下那副碍眼的名为朋友的假面。
最终暴露而出的，大概会是极其精彩的表情吧。
“汪汪！”电次凑过来用脑袋蹭了蹭奈由多垂下来的手臂。
“我没事哦，去玩吧。”奈由多轻柔地摸摸它。
电次傻乎乎地晃着尾巴，然后兴奋地向隔间的门蹿了几步。
很快，虚拢的屏风外渐渐显出一个人影。
“奈由多——”禅院真希敲了敲门。
她换上了素色的和服，往日一丝不苟架在鼻梁上的眼镜此时被随手夹在领口，墨绿色的长发在脑后盘成发髻。
“哟。”奈由多多看了几眼禅院真希的这幅打扮。
禅院真希注意到奈由多不加掩饰的眼神后略有些不自然，她咳嗽一声，踏着木屐走过来顺手摸了摸电次。
“悟真是的。一起泡温泉这种事情居然特意把你拎出来——不过你要泡药浴也是件没办法的事情。”
“...所以我就过来了。一个人会很无聊吧？”
原来温泉的热气直直上升后会汇聚在人类的眼睛里，化为某种流光。
奈由多静静看了她几秒，然后往后让出一个位置。
“你要进来一起泡吗？”
禅院真希看着色泽诡异的汤药沉默几秒，但她也无法拒绝奈由多亮晶晶的眼睛，于是心一横，扯开自己的浴袍。
浴汤很大，容纳两个女孩子绰绰有余。
击溅起的水花落回池面发出玉磬的脆响。
响动过后，她们便安静下来。连隔壁的男生组也不知在什么时候停止了对乙骨忧太暴打京都校事件的大声吹嘘笑闹。
禅院真希应该还不知道隔壁就是狗卷他们。
奈由多原本想要一下提醒她，但禅院真希突然清了清嗓子。
一副很严肃、要谈论正事的样子。
“奈由多，我们也算是同学有一段时间了吧。”
“...嗯。”奈由多愣愣地点头。
“但是我们相互之间的了解还是很不足。”
“...是。”
“所以我认为，”禅院真希抿唇，眉头也微微皱起，“不，应该是我听说，谈论一些女生间的话题有助于促进我们的...关系更进一步。”
“这样啊。”奈由多觉得她说得很有道理，于是点点头，也变得严肃起来。
“不过，什么是女生间的话题？”
两个女生对视几秒。
禅院真希想了想：“一定要定义的话，大概就是不能在男生面前谈论的话题？...像是恋爱...那种。”
“喔。”奈由多学会了，“那就来谈恋爱吧！”
过分安静的隔壁突然传出了疑似呛水的声音。
禅院真希的脸色也一时让人分辨不出是被蒸汽熏红的，还是被奈由多的话吓到的了。
“并不是我们之间。咳，而是和男性。”她看着像电次一样露出过分纯真表情的奈由多，额角有些突突地发跳。
心里也有了种带坏小女孩的负罪感。
都怪熊猫！说些什么谈论恋爱话题是增进女生友谊的必修课这样的话！
一墙之隔的熊猫已经捂着嘴，差点无声地笑岔气过去。
“真希是有什么喜欢的人了吗？”奈由多偏了偏头。
“我当然没有...倒是你——”
禅院真希含蓄地竖起两根手指，然后神秘地让它们贴了贴。
“你和...悟。怎么回事？”
话脱口而出，禅院真希才觉得自己的语气似乎不太恰当。于是立刻打补丁道：“...并没有过问你们关系的意思。就是有点好奇而已。如果你觉得不方便也可以不说。”
奈由多眨了眨眼睛。
“唔...”
“我和悟啊，”奈由多发现自己一时间确实找不到合适的词汇来描述，于是她诚实袒露，“我觉得他很好看，摸起来也很舒服。”
摸...摸哪里...？
...舒服什么？
总感觉不能细想。
但口出狂言的奈由多还在认真地继续：“如果他能一直安静听话，我会很开心的。但是果然要达到那种程度还需要继续调——”
“打..打住！”
“不——继续！调什么！是我想的那个涩涩的词嘛！！”
光.裸着肩膀的两个女生抬头和挂在隔墙之上的熊猫对视了。
“......”
“...抱歉，你们继续。”他试图缩回。
啪地一声，禅院真希已经将手边的浇水木勺以投垒球的完美姿势扔了出去。
隔壁顿时响起巨大的水声，伴随着狗卷的“大芥！”关怀。
熊猫，再起不能。
“真的对不起！我们不是故意偷听的！”乙骨忧太忏悔的声音真情实感地传来。
仰躺在汤池边的熊猫仍在喃喃：“...奈由多，好s...”
“......”
禅院真希手愈发痒痒：“奈由多你在这里。我去违反一下华盛顿公约——”
她侧过脸，却发现奈由多正弯起眼睛笑地很开心，脸颊两侧掬起两个可爱的酒窝。
“...喂。”禅院真希无奈，却也满眼笑意。
过了会儿，奈由多终于止住笑。
“我也觉得这个方法很好。”
“什么？”
“促进我们的关系更进一步。”
“是吗。”禅院真希别开视线。
但很快，她又看了眼奈由多：“你等会儿要去找悟吗？”
“我其实...编头发的技术还挺不错的。”
......
奈由多随意披散在肩上的长发于是被轻柔地束干，拢起，编成一个配合浅色和服的松散挽髻。
“真希，以前是给你的妹妹这样编过头发吗。”
“嗯。”禅院真希想起五条悟挑剔的眼光，再度调整了一下奈由多的发丝，“真依以前也和我一样是长发，后来才剪短的。”
...。
奈由多没有再说话。
虽然不是很想承认。但真希应该是个好姐姐吧。
**
虽然外用药并不能完全抵消她体内的损耗，但泡完药浴后，奈由多的嗅觉已经恢复了约莫六成。
她吸了吸通畅的鼻子，觉得神清气爽，也能够很清晰地辨认出五条悟此时的方位——她现在想要去补足最后几成缺漏。
五条悟并不在中厅大堂。奈由多循着他的气味慢腾腾地晃上了汤屋三层。
三层是一间间的包厢，同样悬着烟黄的灯笼，隐隐照出围聚在一起喝酒打牌的神明们的黑影。
推开五条悟所在的包厢门，房间内并没有开灯，但大敞开的窗户却能看到远处沉沉的江海。
奈由多于是缓步走到窗边。
稍显腥咸的海风拂面，那片江海在月色中遥遥地漫延至远处的虚境，深不见底，却牵扯出一层层的波纹。
不一会儿，身后传出响动，五条悟从温泉室内出来，一手拿着白色的毛巾随意地揉擦着他湿漉漉的头发。
水珠从一缕发丝垂落，滑过他高俊的眉骨，黏附于纤长的睫毛。
五条悟像猫咪一样抖了抖毛，于是水痕顺着上下滚动的喉结流淌向他光.裸的上身，最终汇于裹在腰际的浴巾。
光看他的脸，他的白发，是无法想象出他的身体也能像月光一样通体皎白的。
五条悟与奈由多对视几秒，微微挑眉。
“还要看多久？”语气听不出喜怒。
他手臂一勾，将搭在沙发上的深色浴袍披在身上，向着奈由多的方向走了几步。
“不去楼下和其他人一起吗。退烧后大概不再需要我了吧。”他停顿在窗的另一侧。
与奈由多不远不近，但终究不如之前亲密。
“嗯。”奈由多低声回应他。
月色下，她垂眸，在眼睑下映出淡淡的剪影，像是纤薄的蝶翼。
长发温婉地挽于脑后，露出白皙脆弱的脖颈。...再往下是轻巧的锁骨，虚掩在素淡的和服前襟间。
奈由多总是作出这样乖顺无害的模样，引人将玉瓷击碎、白觚折颈。
当她主动靠近时，没有一个人会去拒绝。
奈由多迈出了一步。
视线由平到需要仰视。
“还没放弃？”五条悟再不解风情，此时的声音仍显沙哑。
“那个要求不是已经答应你了吗。”
因为还有新的要求。
奈由多专注地看着他的眼睛，那是蜜糖的月亮与苍蓝的星空的交汇。
...还不够。
远远不够。
“我想让你成为...”我的所有物。
“嗯？”五条悟似乎没有听清。
“我说，”奈由多轻声地复述，“我还需要一些你的血恢复全部的力量。”
她再迈出一步。
迎着月光的一对影子便这样延长，交叠。
他们没有错开视线。
但奈由多的神情却渐渐地冷淡下去。
她攀上他肩膀的手被无下限隔绝在外，仿佛永远也无法触及他温热的躯体。
“不行哦，这样就已经足够了。全部恢复的奈由多会让我也觉得头疼呢。”
五条悟没有解除无下限，却覆手捏住了奈由多再度冷冰冰起来的手掌。
油盐不进。
支配恶魔遇到了无法见底的汪洋，无法逾越的高峰。
但那颗人类的心脏明明在他的胸膛里勃勃跳动着，她越近，那笃笃的心跳便越发兴奋。
为什么这样还不能成功呢？
“因为奈由多还不知道我真正喜欢的是什么喔。”
奈由多侧脸看他，却只能见到五条悟远眺江海的平静神色。
仿佛他刚才什么都没有回答。
大概是又盯着他太久了，五条悟便用另一只手绕过奈由多的肩膀抬起她的下巴。
用这样强硬的姿势邀请她一起看着窗外的景色。
却近乎为...一个浅淡的拥抱。
......
“为什么五条老师不许我碰你，却又这样主动缠住我呢？”
“因为奈由多是坏学生，而我是好老师哦。”
作者有话要说： 奈由多三蛊5t5失败x
（下次说不定就能成功了～
好的，终于要写到刺激的百鬼夜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