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行砥一愣,察觉到不对,犹豫着没敢往左右看。
唐时锦微微皱眉。
所以有时候在育儿上,她就是很纠结啊!
其实原因她能猜到,她甚至能猜到说这些的是谁。
肯定是王休容。
宏哥儿和桃家都是亲戚,不会过于灌输这些事情;马三道属于隔代亲,疼孙子疼的要命,所以才养出这么个铁憨憨,他也不会教他这个;只有王恂实,为人谨慎,他很可能会这么教导王休容。
他怕儿子犯了忌讳,所以早早的向他灌输君臣有别的观念,让他以“臣”而非“小伙伴儿”自居,这没有错。
可是在这个时候,她是真不知道,这些孩子们这么早就明白“太子”跟他们不一样,是好是坏!!
更不知道,这个时候,是跟他们说清楚,太子这俩字儿,这会儿还不值钱?
他们来就是为了学习的,纯粹是她捎带手儿带孩子,没打算指望他们干什么?
短暂的沉默之后,辜东陌犹豫了一下,看了看汤莲生。
然后汤莲生站了起来,正色道:“殿下,行砥,还有你们,你们要记住一件事情……锦临朝,与历朝历代都不一样,因为锦临朝有我师父,有庆王爷,绝无仅有。所以,不管在哪个朝代,君是皇上,是殿下,但是在锦临朝,君是皇上,是庆王爷,是殿下。”
他加重语气:“你们明白了吗?庆王爷,亦是君!!甚至我可以说一句在历朝历代,也许大逆不道的话……百姓有可能不知道谁是皇上,但无人不知庆王爷!庆王爷是大庆救星,是星宿降世,庆王爷之地位,无人可以撼动。”
几个小的,包括太子,都定定的注视着他。
然后太子道:“我知道,张少师说过。”
汤莲生点了点头。
然后他续道:“再说回如今,殿下当然是君,但殿下还小,殿下还未长成,还需要学习……这一次,师父带你们出来,就是为了让你们看看这个天下,看你们能够学到多少,能够得到多少。”
“即便将来,殿下真正成为天下主,在类似的事情上……就是类似于如今,师父要建海务司,要管理沿海贸易,在这样的事情上,也不需要‘君’去亲力亲为。殿下,‘君’乃天下之主,‘君’字千金之重,君是责任在肩,心怀万民,君,从来就不是一个挡箭牌,一把大伞。”
他一字一句:“臣说一句僭越的话,当殿下还未能承担起‘君’的责任时,就切切不可以‘君’自诩,否则,误的是万民。”
小太子的脸上有些迷惘。
他认真的想了片刻,才道:“孤明白了。”
其实他还没有明白。
唐时锦站起来,伸手揽住他的肩,直接带着儿子先走了。
外头处处灯火通明,空中弥漫着艾草的香气。
小太子走了一段儿路,抬头看她:“阿娘,我好像明白了,又好像不明白。”
他顿了一下:“我知道阿娘也是君,阿娘很了不起,这个我明白,我不明白的是,我要怎么当‘君’,我什么都不会。”
唐时锦摸了摸小少年的头。
她忽然很庆幸这一次带了太子过来。
因为平时她忙,炎柏葳更忙,与儿子相处都是来去匆匆,只觉得小太子老成稳重,课业扎实,典型的“别人家的孩子”。
可其实真的朝夕相处才知道,他也不过是一个才刚刚九岁的小孩子罢了,他也有不懂不会,不知所措的时候。
唐时锦温柔的道:“莲生的意思是说,每一个人,都需要承担每一个人的责任。譬如你一出生就是太子,你将会像如今你爹爹一样,管着整个天下。所以,你势必要比所有人,都更加优秀,更加辛苦,这样一来,才能把天下管‘好’。”
她把好字咬了个重音,一边又道:“但是,人每一个阶段,需要做的事情都不一样,比如说现在,那些都离你太远太远了,你需要做的就是学习,课本上的,生活上的,努力的学习,思考,不懂的就向人请教,然后一直累积一直累积,当你学的足够多,在你眼中,整个天下的事情,都像你学过的三字经这么清楚明白,每一个字都知道是什么意思,都知道怎么解释,你就算学成了。”
太子恍然:“原来是这样。”
“对,”唐时锦道:“你知道怎样算是把天下管‘好’,怎样算‘不好’吗?”
她转回身,略弯腰,看着儿子黑亮黑亮的大眼睛:“百姓的桌上多一碗饭,身上多一件新衣,房子翻盖了大瓦房……衣食住行,就是这么简单。”
太子用力点头。
唐时锦胡撸胡撸儿子的脑袋,温柔续道:“那你知道怎样才算是好君王吗?也很简单,假如说你身边的每一个人,都是因为你是‘君’而尊重你,爱戴你,拥护你,那就不算太成功;但如果,每一个人都是因为穆樘珑是君,才尊重你,爱戴你,拥护你,那你就是成功的!明白了吗?”
“明白了!”太子严肃的道:“前者,谁是君,他们都会这样,这是因为他们自己好,他们忠君……但后者,是因为我做的好,所以是我厉害,是吗?”
“对,”她忍不住亲了亲儿子的额头:“阿娘的宝贝儿,可真是太聪明了,阿娘真是喜欢你喜欢的不行。”
小太子不好意思了,难得撒娇,抱住她胳膊:“阿娘。”
两母子说说笑笑的回去了。
估计汤莲生还给其它几个也都上了课,他们晚了大半个时辰才回来。
但第二天早上,仍旧起的很早,唐时锦给每一个人,包括许天禄和汤莲生,都在手腕子上绑了五色绳,绳子上还有布缝的小辣椒和小粽子……腰间还挂了绣五种毒虫的香囊,香囊的结是用朱砂的簸箕和扫帚。
而且按风俗,还需要给每一个孩子脑门上,用雄黄写一个王字……之前许天禄和汤莲生装小孩装的不亦乐乎,一说要写王字,俩人都跑了。
许天禄还跟她道:“昨天大哥给我写信了,哈哈哈,问我们到哪儿了,我就把信反过来,在背面写‘到青州了,跟你说一声’,哈哈哈哈哈,”他笑的不行:“当年他去打仗就是这么干的!”
唐时锦服了,“事隔这么多年,你终于把仇给报了?灵儿能被你气哭。”
“没事,”许天禄笑道:“莲生给他写信了,我还让莲生多写了点儿。”
一说写信,唐时锦也想起来了:“争儿还没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