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叨叨叨的骂了他两刻钟,江必安眉毛都没动过。
直到她说完了,他才道:“你最近怎么脾气这么大?”
“什么叫脾气大?”唐时锦气坏了:“我说的哪一句不对了,你说!你说出来,你马上说出来……”
她抓着他衣服不放,还踢了他一脚。
江必安笔直站着不动,很平静的等着她发完了脾气,才掸了掸衣服走了。
唐时锦:“……”
简直气到不行。
等回去之后,汤莲生在家等信儿,她就跟他说了,一边忿忿的道:“我最近的脾气很大吗?”
“没有!”汤莲生斩钉截铁的道:“这是他们自己的错!”
唐时锦盯着他看了几秒:“看来……我最近脾气真的很大?想想也是啊,这事儿真没什么好生气的,就是观念不一样,我到底为啥这么生气?”
平儿道:“脾气有变化是正常的,毕竟体热烦躁,又摊上了一根朽木。”
安儿道:“王爷不必介意,这个天下你不能骂的人,一只手用不完就数完了。”
如儿道:“就是,更何况骂的对。”
意儿道:“只是发怒伤身,王爷骂人打人都好,只不必生气。”
四个人一人一句,语气相似,无缝衔接,就跟一个人说话一样。
唐时锦来回看了看,忍不住乐了,“简直就像群口相声。”
汤莲生也笑了:“应该早点请几位姑姑来照顾师父的。”他给唐时锦倒了一碗薄荷茶,一边又道:“那阆仙写状纸告状了?”
唐时锦点了点头。
然后她认真的跟他道:“元阆仙这个人,非常聪明,一点就透,为人君子,重情重义又不会少变通……而且外室之子,生活在侮辱轻视之中,却未损其心性品行;青云中举立逢巨变,却仍旧心志坚定,母丧三年消声匿迹,再出现便是一举得中状元……这个人必成大器。”
汤莲生点了点头:“师父,我明白,倒下还能站起来的,必是心志坚韧之人。”
“是的,”唐时锦摸了摸他的头:“但我的莲生也不差。”
“哎!”汤莲生笑嘻嘻的道:“我这种弱鸡,不能指望我成大器,也就撑着师父这把大伞,由着性子玩儿呗!”
那边,被唐时锦教导一番,元阆仙算是推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只觉得负累尽去,满眼晴空。
他自己写了状纸,连控这些人数宗罪责,总缉事厂接了下来。
但是人证供状本来就是现成的,那对母女自己都说了,所以接下来只需要判决就可以了。
那对母女压根就不觉得需要说假话,因为她们是真心实意的觉得,他们对元阆仙恩重如山,要不是谢留给了他一口饭吃,他现在能成状元?所以他们也是真的恨他“恩将仇报”、“抛妻杀母”。
对,这个母,指的是这个谢陈氏自己,岳母的母。
只是之前,他们畏惧权势,不敢来告,所以在宋三娘出了银子又帮写了状纸之后,敢来了而已。
他们认为就算告不倒也没事儿,起码能让大家看到他的“真面目”,毁了他的名声,出一口气!而她们,反正已经这样了,还能更糟吗?怕什么!
所以他们待的很安心。
如今的总缉事厂,从不磋磨囚犯,他们觉得这日子,比自己讨饭可好多了。
再叫他们过堂的时候,母女俩都十分坦然,一句一句也都答的很痛快,然后签字画押。
数罪并发,念两人身体不好,判了仗六十,徒十年,亲事不做数。
这种小案子,用不着报审,直接就可以执行,直到最后,廷仗都拿来了,两人才知道发生了什么,登时就叫起撞天屈来,口口声声“官官相护”!“徇私枉法”!
于是立马拖回来,加控了一条罪名,因屡教不改,徒十年改成了徒十五年,这辈子都休想回来了。
在总缉事厂中行刑时,外人看不到,但一出来,大家可都看的清清楚楚。
徒是什么?徒是劳役,就相当于现代的劳动改造,是有固定地点的,所以要有人押送过去,两母女都不识字,直到现在也不懂发生了什么,一路大叫大嚷“官官相护”!“冤枉啊”!
简直闻者流泪见者伤心!
围观群众忍不住议论纷纷。
消息传到翰林院,那陈生再一次化身理中客,义愤填膺的跑来指责元阆仙:“元蓬!你怎么还有脸坐在这儿!他们怎么说也是你的恩人!”
元阆仙还没说话,汤莲生就过来了,直接挡在他面前:“什么叫恩人?你这话从何说起?”
一见他出面,陈生的气焰当时就消了一大半:“外头……早就传的沸沸扬扬了……”
汤莲生冷笑道:“外头传的沸沸扬扬?你难道是指流言?你自己拿流言当事实,跑来叫嚣,肆意指责同僚,就觉得总缉事厂也应该像你一样糊涂,听着流言去断案?”
陈生怒道:“你这话太过份了!那一对母女如此可怜,哀哀叫冤,你却不分是非,护着这个刽子手!”
“不分是非的是你!”汤莲生哧笑:“不是谁惨谁就有理,阴沟里的老鼠也过的很惨,怎么不见你同情同情他们?在这世上,多的是人拿眼泪当兵刃,拿无耻当本事的,你若连这点子表象都看不透,被人如此轻易就蒙蔽了,我看啊……也幸亏你没外放做官,不然也不过误国误民之徒!”
汤莲生在家人面前乖巧,其实是个很偏激的性子,骂人向来骂的剥皮见血……如今还是努力收着骂的。
但陈生已经气疯了,大怒道:“你不过是仗着庆王爷之势,在此侮辱斯文,欺凌同僚!!事实都摆在面前了,你还要强辞夺理,包庇于他!你们都是一丘之貉,你护着这个忘恩负义的小人,你只怕也好不到哪儿去……”
两人这一吵,一下子就闹开了,连几位侍读学士、侍讲学士也都被惊动了。
卫时磊如今也是侍读学士,他年纪虽小,却是六元加身,堂堂的卫王世子,又是庆王爷的弟弟,他本人性子又十分沉稳,不管从哪方面来说,都没人会得罪他。
所以他一出来,这些人就消停了。
汤莲生毫不迟疑的红了眼眶,哽咽的道:“小师叔,莲生不该据理力争,扰了大人们的清静。”
旁人哪见过这么茶颜悦色的作派,无不失语,那陈生简直恨的银牙咬碎,却又不敢说话。
卫时磊道:“到底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