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时锦一点都不慌。
搞舆论么,就得先炒热乎了再下手,不把大家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唱戏给谁看?
于是钟林锋都快顶不住了,这边的重头戏其实才刚开始唱。
从楚生拿出“四端”小纸条开始,就有不止一人跳了出来。
有人拿出了一封据说是桃大郎写的信,告知了他此次考题,但是他秉承气节,不愿作弊,故此才落第了。
又有人说在雕绣园时,卫时磊三次冲他指了墙上挂的“四端”,暗示考题,只可惜他当时没能理解,于是乎误了良机。
还有人说桃府门客亲口对他说,拿到请帖就有名次,给了银子名次就高。
甚至有人说,汤莲生曾当众放话“会试我师父能当大半个家”。
不是每个人都有脑子的,很多人造谣图个什么?不就图说出来时众人瞩目的爽劲儿么?
所以只需要开好头,把水搅混,后头就会有人自发送人头。
于是传言越来越离谱,最后甚至有人说桃大郎好男风,曾暗示他啥啥就给他一个好名次……一看那人长的样子,众人齐齐喷饭。
虽然说科举都要求相貌端正,但是卡着端正下限的长相,也很一言难尽就是了,桃大郎如此清俊端方的君子,是有多重口才能对这种人下手啊?
本身在榜上的人也不是死的,干等着挨打。
会试十不取一,这些人在众人之中脱颖而出,才华绝对远胜过众人,一个个名声在外,好不容易考了个名次,却无缘无故被人质疑,哪能不反击?
起初不论如何解释,旁人都是“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但后来,这些人自己玩脱了,越闹越荒唐,这些人不趁机反击才怪!
要知道,人和人之间,就怕比较。
能考上举人,也算是百里挑一的人才了,可是进士和举人,所差的又何止天堑。
学霸和学渣之间有壁。
更何况唐时锦家里,还有不止一个学神。
写诗骂人的,古往今来成千上万,到如今,大家不过就记着寥寥的:
“相鼠有皮,人而无仪。”
“十四万人齐解甲,更无一个是男儿!”
“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
所以好诗一句,天下传唱,而平庸之诗万言,也是滴水入海,一点水花都溅不起来。
反正这些人一出手,那是字字如刀声声见血,一下子就把这些人的气焰压了下去。
然后刘政不甘失败,组织了人手,对榜上的程文进行批驳,还在贡院外头,弄了整整的一面墙贴这些程文和批驳之文。
结果曾思故画了十副画,称之为“庆王十大罪”,贴在了上头。
乍一见是还以为是反方出手,结果一看……这一位把那些荒唐的证据都画了出来,妙在画的极为有趣,而且每一副画还配一首打油诗。
什么卫时磊指中堂,画了他动作很大的伸着胳膊,旁边人一脸懵圈,打油诗就嘲讽他眼瞎,不明白也不问,可能么?
最搞笑的还是桃大郎邀夜,明俊端方的桃大郎,向一张驴脸的人发出枕席之邀,简直又黄暴又好笑。
刘政一看这不行啊!
于是就弄了联名书上交三法司,写了状纸四处投……甚至带着众人,直接跑到庆王府门前静坐示威……
这是为什么呢?
多做出格的事情,定会有人明哲保身,人会越来越少。
另外,在这一次次的组织中,明确刘政这个人,是一个“带头人”,众人认可,方便后续安排。
静坐了一天之后,唐时锦就出来了。
然后刘政勇敢的上前质问:“王爷!会试舞弊是否王爷主使!雕绣园中是否有卖榜行径!王爷是否透露过考题与人!”
说真的,唐时锦可是敢殿前杀人的主儿,刘政这一出面,实在是叫人佩服他的铁胆。
在众人屏声息气之中,唐时锦道:“是!”
轰的一声,众人哗然,大家都惊呆了。
刘政也惊呆了,然后他道:“王爷为何要如此!”
唐时锦道:“因为我是个傻子啊!!”
她上前一步,向着众人,一字一句,声音清朗:“我是个傻子,所以我以为读书人都是端方君子,我想求读书人的书画,唯恐不够恭敬,我在雕绣园一买十天,笔墨纸砚、锦衣玉食、双手奉上,只求得一墨宝!”
众人猛的息了声。
在这一刻,面对盛名在外,星宿下界的庆王爷,几乎所有人,真真实实的,惭愧了。
唐时锦续道:“我是个傻子!!我自己金紫加身,我义父义兄无不位极人臣,我们却偏要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折腾什么科举舞弊之事,还一折腾就折腾了好几百人,又是传纸条又是写信,又是暗示又是索贿,唯恐不泄露,唯恐不闹大!我不是傻子是什么?诸位?我是不是个傻子?”
满眼寂静,无人应声。
唐时锦声音放缓,道:“那日从宫中回来,我问我六哥,这四端到底是什么?”
“我六哥说,‘恻隐之心,仁之端也;羞恶之心,义之端也;辞让之心,礼之端也;是非之心,智之端也。人之有是四端也,犹其有四体也。’诸位,仁义礼智便如人之四体,诸位照照镜子,四体可还在??诸位生而为人,读圣贤书,技不如人便含血喷人,我何其无辜?我唯一做错的事就是宴请了诸人,难道宴请文人,自此之后,竟成了引祸招殃之行??”
难道宴请文人,自此之后,竟成了引祸招殃之行……
这话太狠了,众人哑口无言。
舆论到此,彻底反转。
证据太多,反倒等于没证据了,尤其在验出桃大郎的信是假的之后,又验出汤莲生的“四端”是从整张纸中抠出来的,所以……是假的。
陈识务简直气到跳脚,在家不住的大骂蠢材。
可是事情到了这一步,已经不是他能控制的了,陈识务不得不承认,这一回,已经错失了良机,奈何不了唐时锦了。
好在也没人知道是他从中搅合,只能再等下一次机会了。
于是炎柏葳以证据不足为由,驳回了众人的联名书,但除了诬告的几人之外,也没有惩罚,反而又组织了民间十位名声在外的大儒,对会试的卷宗,重新进行一次审核。
也就在三法司去告知诸人的时候,忽见刘政惨白着一张脸,缓缓的站了起来,猛的跪到了他们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