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直为人极为狡猾,这一手儿,确实把他架到了火上。
一时间,炎影和暗处的影卫,都有些彷徨无策。
文章不是什么人都能写的,而炎柏葳的文采,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冒充的,炎影能当“影”,最大的原因就是长的像,他就连普通的文章都写不出来。
怎么办?
杀汪直?汪直带的人虽不多,却是奉圣命而来,出了事只怕难以收场。
那就只有一条路了,装昏。
虽然装昏,几乎坐实了汪直的指控,但他起码抓不着证据。
但是西厂办事,或者说元盛帝那里,哪里需要证据?
这样做,就会将之前的良好局面打破,不知要花多少工夫去弥补,所以,最好还是不要用这种方式。
可不用这种方式,又能怎么办呢?
下一刻,忽听汪直身边的太监曹汉笑道:“听闻侯爷素有探花之才,怎的这会儿写不出来了?”
炎影心头微动,看了他一眼,那太监状似无意的一摸头,虚做了一个簪花的手势。
炎影心头一定。
汪直并没察觉到什么:“所以就说你没学问!那叫状元之才!”
“督公英明!”曹汉笑着恭惟:“我这不是觉着探花更好听么?反正也差不多么!”
两人肆意说笑,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炎影微微闭目,好似在思索,神态颇为从容。
外头送了茶来,曹汉转身出去接过,先给汪直送了一碗,又笑嘻嘻的过来,给炎影倒了一碗:“侯爷请用茶。”
炎影一抬眼,就见他袖子拂过之处,桌面上多了一张巴掌大的纸,上头极小的字儿,密密麻麻。
书桌上本来就有许多东西,书籍纸镇笔筒双耳瓶等等,这小小一张纸藏在后头,对面根本看不到。
炎影便端起茶来,慢慢的喝了一口,然后倒水,研墨,在这个过程中,一目十行的把文章看了一遍,又迅速的重读了两遍,确认已经背过了,他就放下墨条,拿起笔来,提笔书写。
汪直眼神一闪,放下了茶杯,定定的看着他,他落笔从容,不假思索,好像之前的沉默,真的只是在构思。
不一会儿,一篇文章出炉,炎影搁了笔,缓缓的按住伤口,低声道:“汪提督,如此,可够了?”
汪直迅速起身,过来一看,神色就变了。
难道,炎柏葳已经回来了?这个炎柏葳是真的?
半刻钟之后,汪直一行人出了侯府,迅速上马离开。
藏身树上的沈一意,缓缓的向后倚,神色复杂看了一眼府中。
唐时锦离开第一天,他就知道了,可是他只能焦急等待,毫无办法,一直到后来听说炎柏葳救驾受伤,又听说汪直向元盛帝秘报,说炎柏葳私自离京,府中的炎柏葳是假的。
沈一意心头一沉。
他知道这是真的,炎柏葳肯定是去了江南。
虽然不知道这消息是怎么泄露的,但是汪直这种人,就像疯狗,咬住了就不松口。
果然。
幸好他来的还算及时,总算把人打发走了。
只希望,炎柏葳能快点儿把师父找回来。
很快,宫里传来消息,说汪直受了斥责,元盛帝也终于意识到自己怀疑救命恩人不大讲究,赏下来不少伤药和财物。
而文人之中,私底下都在传这篇文章,说不愧是江南文人称之为“炎师”的人啊,文章实在是写的好,明明正大堂皇,可细读之下,却又带着对汪直“欲加之罪”的讥讽,妙在还不离题。
沈一意听了,只能报之一笑。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能这么才思敏捷,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写出了一篇这么“炎柏葳”的文章,只怕没人能看的出不是他写的。
他同样没想到,炎柏葳居然真敢在这么关键的时刻离开,一听到唐时锦的消息就走了,连“等一等”都没有。
这一点,连他都做不到。
毕竟唐时锦是自己走的,所以他着急多,担心少,只是一直在等消息。
可再想想,就算他一听到消息就回去,又能怎么样?
她想见的,终究不是他。
门被人敲了几下,沈一意迅速整理了神情,迎了出去。
桃成蹊道:“锦儿出什么事了?”
沈一意定了定神:“师父没事,”他顿了一下,“不是有危险,只是与人闹脾气了。”
桃成蹊看了看他,点点头,略凑近些,低声道:“你不觉得,这有些奇怪吗?”
沈一意有些不明白:“何事奇怪?”
桃成蹊低声道:“皇上,为何会这么容易,就公开怀疑救命恩人?”
沈一意不由得一怔。
对啊!
元盛帝虽然耳根子软,但一向是爱面子又爱装善良的,他听了汪直的话怀疑炎柏葳不奇怪,可为何会这么毫不顾忌的,就直接打发汪直出来了?连个掩饰也没有?这不像他的作派。
桃成蹊看他明白了,才低声道:“我怀疑,他身体出了问题。”
沈一意亦低声道:“我会去查的。”
桃成蹊点了点头就走,沈一意送了两步:“师父说的没错,桃六郎,真真是水晶心肝琉璃肚肠。”
桃成蹊呵笑了声:“不比沈探花才思敏捷一挥而就。”
沈一意都笑了,这你也知道?
他笑着摇了摇头,赶紧去联络炎柏葳那边的炎三,一起查宫里的消息。
其实如今两边在宫里都有不少人手,但只是信息共享,人员并不共通,就比如他这一次动的太监曹汉,就是他的人,炎三就不知道。
两人一碰头,炎三也不知道元盛帝这边出了什么事,于是各自安排人手去查了。
而这些,炎柏葳此时还不知道。
他昼夜不停,一路快马加鞭,到了江南,又一路到了山中,到了他为她建的,金玉满堂的鲤园。
还没到阵法,就看到了头顶上盘旋着的海东青,炎柏葳心头一定,然后迅速下了马,快步绕过阵法,进了那间小院。
推开柴门时,她穿着双袖满绣的衣服,正坐在门槛上出神,一见他来,愣了一愣,然后才站起来,看着他,轻声道:“我想家了,炎柏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