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看到麟城奇特的城墙,羽夜夜心中的羞恼才被转移部分注意力。
无数栽种整齐的高耸大树，粗壮的枝条藤蔓交错盘生形成了环绕整个麟城的天然城墙。
一株大树的巨大藤蔓形成城门的样式，一侧垂落的枝条上挂着无数木牌。
守城的卫士严厉告诫道：“木牌是诸位在麟城内的通行证。请诸位在木牌的正面写上自己的姓名,背面写上担保之人的姓名。诸位在麟城期间不可恃强凌弱,不可与人争斗，不可取人性命。否则,诸位与担保之人都将受到严厉的惩处。”
羽夜夜在正面写上自己的名字后,望着背面空白的担保人陷入沉思。
如果担保人写上师父的名字，很有可能引起麟城内有心之人的目光。而且卫士最后那句话让羽夜夜有所顾忌。
自己平日在玄天山就给师父添了很多麻烦，如果再在麟城出了什么事，实在是太打扰师父了。
羽夜夜重重点了点头，肯定自己绝对不是为了逃避可能发生的惩处才将担保人的名字写成了曲逐阳。
“夜夜。”风兮在旁边看到曲逐阳的名字，神情微凝。
羽夜夜自告奋勇道：“风兮,你是不是没有担保人？我帮你写。”
说着，羽夜夜提起笔就在风兮的木牌后面也添上了曲逐阳的名字。
她轻轻吹了吹，见墨迹瞬息间干涸,立刻将两个木牌交给卫士。
卫士看了一眼，将两个木牌交给身后一人，说道：“二位请稍等。待我等与玄天山曲峰主确认无误之后，二位即可进城。”
羽夜夜愣了下，不解问道：“还需要和担保人再确认一遍吗？”
卫士神情严肃道：“这是自然。”
羽夜夜心虚问道：“如果有人弄虚作假会怎么处理？”
卫士的目光一凛,斩钉截铁道：“立刻驱逐出城，永远不得踏入麟城。”
羽夜夜心里一抖,连忙伸手想要拿回木牌，急促说道：“我有个字写错……”
她的手伸向的前方，拿着木牌的另一人已经转身，眨眼睛消失在几人的面前。
羽夜夜顿时心如死灰。她的手无力地垂落下来,不禁紧紧揪住了风兮的衣袖。
自己就算了，自己还害得风兮不能再踏进麟城。她该怎么做才能补偿他？羽夜夜心中之前对风兮的恼怒顷刻间被愧疚取代。
风兮低头注视着羽夜夜紧攥自己衣袖的手。他静静凝视片刻，伸出宽厚的手掌轻轻包裹住羽夜夜的手。他心中的空荡荡立刻被手心柔软且温热的手填满。
风兮移开视线，声音温和安抚道：“夜夜，你别担心，会没事的。”
羽夜夜生无可恋地点点头。她正在专心致志祈求上天，让曲逐阳此刻依然怀抱着感恩之心，将此事默认下来。
一刻钟的漫长时间终于过去。
有人送来木牌，在卫士的身边低声耳语了几句。卫士接过木牌仔细看了一下，他的神情立刻变了。
羽夜夜的脸色也顿时变了。她转过身，另一只手紧紧握住风兮的手，低头道歉道：“风兮，都是我的错，对不……”
“二位，”护卫卫士突然高声打断她的话，“请进城。”
羽夜夜一愣，茫然地转过头。卫士双手捧着木牌，神情突然无比恭敬。
难道上天听从了自己的祈祷，让曲逐阳默认了自己的冒名之事？
羽夜夜望着木牌，咽了下口水，伸手接过来，声音紧张道：“谢，谢谢。”
她一接过木牌，立刻翻开背面。羽夜夜顿时愣在原地。
木牌背面自己亲笔书写的“曲逐阳”三个字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工整刻印的“青帝”二字。
“这是怎么回事？”羽夜夜仰头不解问道。
卫士立刻露出礼貌的笑容，解释道：“我等向玄天山的问询未联络到曲峰主。青帝恰巧得知了此事，青帝愿意为二人担保。”
原来是师父。羽夜夜的嘴角不自觉扬起，脸上露出无法抑制的甜蜜笑容。
她将木牌紧紧抱住怀中，像是抱着一个珍贵的宝物，仰首对风兮说道：“风兮，我们走吧。”
风兮望着羽夜夜阴霾尽扫，笑颜逐开的样子，露出温和的笑容，随她一同走进麟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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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斜阳峰。
曲逐阳刚刚换好药，书翰宇就前来询问担保人之事。
“冠我的名吗？”曲逐阳沉思了片刻，冷声道，“回复麟城，应下。”
书翰宇得了话，立刻赶回龙吟峰，却发现与麟城的通讯早已经结束。
“怎么回事？”书翰宇不解问道。
值守的弟子立刻答道：“书师兄，刚刚帝君来过，恰巧得知了麟城之事，就顺便回复了对方。”
“原来如此，真巧。”书翰宇随口问道，“帝君找师父有什么要事吗？”
值守的弟子懵了下，茫然答道：“帝君回复麟城之后就回星落峰了，没找师父。”
书翰宇微微怔了下。
前言撤回，这不是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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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夜夜和风兮穿过郁郁葱葱的树下城门，踏入麟城。
羽夜夜的神情顿时一凛，睁大眼睛四处打量。
风兮望着她明显寻找什么的神情，疑惑问道：“夜夜，你在找什么？”
羽夜夜脱口而出道：“麒麟。”
风兮眼眸轻抬，试图解释道：“因为这里是麒麟之地，所以你在找麒麟？”
羽夜夜重重点了点头。可是，很快她的脸上流露出满满的困惑神情：“可是，我怎么一只麒麟都没有看见呢？”
风兮忍着笑问道：“你以为麒麟之地是什么样子？”
羽夜夜立刻神情认真道：“我知道麒麟尊贵。所以，我绝对没有想过麟城的人都骑着麒麟出行，也没有奢望过这里家家户户都养着几只麒麟，更没有想过这里满地都是麒麟。”
羽夜夜顿了下，声音弱了几分道：“可是，麒麟之地的街上总该有几只麒麟在散步吧。不要成群结队，几只就好。”
“噗。”风兮忍不住轻笑出声。
羽夜夜脸上不由一红，羞恼问道：“你笑什么？我说错了吗？”
风兮的手不知不觉间抚上羽夜夜的脑袋。他凝视着她微红的脸颊，柔声说道：“夜夜，你总是时刻让我感到惊奇。”
羽夜夜迎着风兮垂落的星眸，心跳蓦得加快。她心中之前因为风兮产生的恼怒不知不觉间消失，羞涩重新覆盖上脸颊。
羽夜夜紧抿绯唇，忍耐着脸颊的滚烫道：“天下间只有一个我，你可要好好珍惜。”
风兮轻轻颔首，笑容温和道：“我一直都在好好……”
羽夜夜的双眸骤然明亮。
风兮神情一凝，话语戛然而止。他望着自己抚摸羽夜夜头发的手，眸光微动，迅速收回手。
风兮将收回的手置于身后微微攥着。他深深呼吸一下，望着前方的街市，神情冷静道：“麟城是由一只闵怀苍生的麒麟所建，专门收容仙妖魔三界没有归宿之人，城中的居民都是普通人。经过几代传承，现在的城主是一只白泽。”
羽夜夜听着风兮娓娓道来的话语，心思却依然在他未尽的言语之上。风兮是故意不说出口吗？
羽夜夜举起手摸了摸风兮刚刚触碰过的脑袋，头发上还残留着风兮手心的温热。为什么风兮突然收回了手呢？
她方才明明感觉到两人之间的亲密，此刻又鲜明的感受到了风兮刻意的疏离。
“原来如此。”羽夜夜沉着脸，声音寡淡地应了一声。
风兮侧目看向羽夜夜，见她脸上的笑容不再。他心中一沉，住了口，用商量的语气说道：“夜夜，我们先找个客栈住下来。然后，我们再继续逛麟城。好吗？”
面对风兮礼貌的言行，羽夜夜只能低声答道：“好。”
说罢，她目不斜视，迈步向前走去。她的心里现在已经不再关心麒麟，也尽力忽视风兮，一心只想早点找到客栈。
忽然，羽夜夜的视野中晃过一个身影。她蓦得停下脚步，转头望去。
熙熙攘攘的街市中站着一位身着破旧僧服的老和尚。老和尚的眉毛和胡须都花白，身上的僧服虽然十分破旧却洗得十分干净，没有一点褶皱的地方。
周围的人来来往往，老和尚独自站在其中念着佛语，显得十分突兀。可是，没有任何人关注他。所有人似乎都没有看见他一般，目不斜视经过他的身边。
羽夜夜注视着老和尚，心中莫名生出几分肃穆，神情渐渐凝重。
“他是得道高僧吗？”羽夜夜犹豫了一下，迈步走过去。
当她快到老和尚身边的时候，一直低声念佛的老和尚突然停了下来。
“阿弥陀佛。”老和尚低头唱了一声佛，睁开眼睛，抬头看向羽夜夜。
羽夜夜一瞬间以为自己眼前的人是净白长老。因为老和尚的眼睛和净白长老一样没有蕴含任何情绪。
羽夜夜很快又发现两个人有很大的不同之处。净白长老只是眼中静无一物。老和尚的眼中似乎蕴含着万物，又清明若无一物。
“姑娘，有礼。”老和尚突然行了一礼。
羽夜夜慌忙回礼道：“大师，有礼了。”
老和尚起身望着羽夜夜，面色平静问道：“相见即是有缘。姑娘若是不嫌弃，可将心中的烦恼之事告知老衲。老衲赠与你几句。”
羽夜夜闻言，手指轻轻握住自己的衣角，纠缠起来。过了一会，羽夜夜回首望向风兮。风兮正站在不远处望着她与老和尚。
羽夜夜深呼吸一下，压低声音问道：“请问大师，我什么时候才能和心仪的人在一起？”
话一问出口，羽夜夜的脸就烧得厉害。为什么自己要突然问一个陌生人这样的话？羽夜夜正要离开。
大师语气平淡道：“不执。”
羽夜夜微怔：“不执？”
她想了想，困惑问道：“大师，您口中的‘不执’是什么意思？”
大师颔首道：“姑娘，情若水，水到则渠成。”
羽夜夜皱了皱眉。她依然没有理解老和尚口中的“不执”是什么意识。可是，情若水，水到则渠成。这句话听起来，自己和风兮会非常坎坷。
怎么可能？风兮明明就在自己的身边，只要他开口，自己和他自然会水到渠成。
羽夜夜突然想到一种微乎其微的可能性。她的心中蓦得一沉，脸色白了几分。
羽夜夜飞快瞥了一眼风兮，急切追问道：“大师，他对我有情吗？”
老和尚声音扬长道：“他若有情，何须你问。他若无情，你问若何。”
在此时的羽夜夜听来，老和尚的话正像是验证了她心中那个难以置信的猜想。
风兮对自己无情？所以，他不送自己胭脂，也不谈论那个吻，刚刚更是刻意疏远自己。
心念及此，羽夜夜飞快又否定这个念头。绝对不是这样。风兮一路以来对自己的爱护和维护有目共睹，他的心中绝对有自己的存在。
不远处，风兮看到羽夜夜僵在原地，脸色苍白。他看了一眼老和尚，疾步走过来，沉声喊道：“夜夜。”
羽夜夜抬头看了一眼风兮，又迅速低下头，仿佛眼睛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风兮瞥了一眼老和尚，低声问道：“夜夜，发生了什么事？你和大师在谈些什么？”
风兮的心绪乱成一团。她重重咬了下绯唇，强装镇定道：“大师在说禅机。我悟性不够，听不懂。”
羽夜夜向老和尚行了一礼道：“大师，谢谢你。”
言毕，她立刻催促道：“风兮，我们快走吧。”
风兮望着羽夜夜飞快跑远的身影，对面前的老和尚微微点了头当作打招呼。
老和尚弯腰回了一礼，他抬起头的时候，风兮已经快步追着羽夜夜离开。
街市之上喧嚣依旧，来往行人依然对老和尚视若无睹。
老和尚缓缓闭上眼睛，正要继续念佛。
一个少年到了他的面前。
少年用一双空洞的眼睛注视着老和尚，神情冷漠问道：“我在找一个人。你知道夜夜在哪里吗？”
老和尚睁开清明的双目，静静望着少年。
过了许久，老和尚才主动问道：“请问公子年几何？”
刹那间，谛听的神情出现一丝细微的变化。在这须臾的时间后，谛听声音平淡道：“我不知道。”
“阿弥陀佛。”一句唱佛声从老和尚的口中吐出。
谛听微微蹙了下眉。
老和尚神情真诚道：“公子，老衲有两句话想要赠与你。”
谛听空洞的双眸定格在老和尚的脸上。
老和尚声音悠长道：“多活一刻，多活千年，终归寂灭。”
谛听微蹙的双眉骤然冷凝。他沉声问道：“你说我会死？”
谛听空洞的双眸中顷刻间覆盖上几分冷漠，牢牢锁在老和尚的身上。他低沉的声音中夹杂着几分不悦：“你不是人。”
谛听话语说出口的瞬间，虚握成形的手掌迅疾探上老和尚的咽喉。
只要他的手到，他就可以立刻掐断老和尚的喉管，让他永远都无法再念佛诵经。
意外的是，谛听伸手的手落了空。
眼前的老和尚以比他更快的速度消失了，谛听的耳中只残留老和尚最后的话语：“生生死死，虚虚幻幻。”
过了良久，谛听落空的手才缓缓垂落下来。
他空洞的双目望着空无一物的天空，低沉的细语声几近不可闻：“既然如此，我也要找到夜夜。”
街市上依然人来人往，好不热闹。似乎，没有任何人看到刚刚这里发生的那惊险一幕。
*
羽夜夜此时已经找到了满意的客栈。
她推开房间的窗户，欣赏着外面的风景，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身影落入了暗处一双棕黄色的竖瞳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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