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霞观洞门前热闹非凡,仅出名剑派就来了华山、雪山、峨嵋三支。不使剑也挺多,比如南海飞鱼帮、东海鲨鱼帮、长江船帮的豪雄。
地主之一北江水帮少不了,奇怪的是他们易装改容,大约不想开罪无崖子吧。
地主之二七星伴月无影,岩姑老早在杜鹃手上看过青云剑了,丁点兴趣没有。至于杜鹃、无崖子的安危……呵呵,亲兄弟明算账,要她帮忙,钱拿来!
至于飞霞山区诸庙观的n位地主,来是来了不少,远远地缀在外围,不知道是打算情形不妙时帮无崖子一把,还是图谋伺机趁火打劫。
正主青云派一只都没有,人家已撤走,直接撤出岭南,连在粤省开个垛口的计划都永久性搁置。
昨晚闹出大动静的五毒帮,只来了一位护法洪开泰,大队伍在帮主统领下,窜去某寺找懒得搭理他们的“仙祖”了。
与洪开泰相似的零散豪杰最多,白道黑道都有,好些人打着抢不到青云剑也开个眼界的主意。换句话并不全是成名英雄,掺着许多小虾米。
人太杂,无崖子无法全认得,倒是注意到某位满脸阴狠的俊男——将狗腿子们死光硬栽到他头上的修罗刀赵雨。距这杀痞不远,一位英挺的北方少年昂然而立,那阳刚朝气一家伙将赵雨比下去了。不用说,此乃著名的武林美男子金家小三金古云,边上站着比他还高半头的老二金古平,大金刚金古成却不见人影。
药门和尚站在无崖子的身后,他满意地注意到少林、武当、丐帮等正道擎柱门派没来凑这个莫名其妙的热闹,人家才不稀罕什么青云剑。
在这帮杂七杂八的大队人马之前,站着面带愧色的薛瞎丐。
该瞎没有穿他的招牌乞丐衣,一身崭新的绸缎长衫,头发梳的蹭亮,且插着一枝闪亮的玉簪,貌似乡绅。可以肯定不是他自己打扮成这付模样的,不知光鲜的长衫下有多少伤。
但见他干咳了两声,冲着无崖子苦笑:“欧阳兄,瞎子对不住你。”——这么个贪婪之辈在发现青云剑被清风拣走后,为什么没去抢?因为仅仅十来天前,这家伙大约干多坏事撞邪了,就近爬到藏霞观求救。无崖子不在,是清风救了他一命。他是真的撞邪,故此确定清风学到其师几分本领,自然不敢放肆。现今供出救命恩人,本就一颗心七上八下,人家神通广大的师父还回来了!无奈何,他只得唤无崖子的俗姓,以求该道记起少时有过些末香火情,别一招灭了他。
无崖子双眼半合一派仙风道骨,淡笑道:“薛施主何必愧疚?人嘛,总要先保证自己活着才能讲义气讲骨气,若是两腿一伸,那任什么也没得说了。”
药门和尚在他后面大声赞道:“这话很对贫僧此时此刻的心思。道兄,咱们是不是别出头充什么英雄好汉?”
无崖子豁地回过头,狠剜了他一眼。
和尚缩了缩脖子,满肚憋屈。现在他最想做的事情就是自个拔腿开溜,倒不是他多么贪生怕死,而是太特么不值。无奈“为朋友两胁插刀”乃古训,想当缩头乌龟也当不成,谁让他是名门正派的?只好尝尝做英雄的滋味。
山坡上周福听到和尚开口说话,怔忡片刻,又细看片刻,豁然大叫:“这不是神壶玉侠吗?!”
该老侠乃华山派长老,按年纪,沈玉昱在他面前只能算晚辈,这个不争气的小子当年闹出家闹得好悬没气死其师,他不得不知情,但变成这付模样实在出人意料!若彼此只是在江湖上照过几面,他绝计不敢认。但他曾求医于药门,呆了大半年,医治他的恰好是该小子!哎呀,玉侠玉侠,一个在意容颜装扮在意到鸡毛的主儿,居然变成一个身披百纳僧袍的落拓肥僧,“情”字真个害人不浅!
和尚被叫破行藏,老不大开心,翻了一个大白眼:“什么神壶不神壶,没这个人!贫僧连酒壶都没有。阿弥陀佛,戒酒戒色戒妄言!”
周老爷子才不信,当年沈玉昱的口头禅是“骑最好的俊马,喝最醇的芳酿,娶最美的佳人”,瞧他这会的嘴脸,也不像已经四大皆空,就凭吃成这付猪样,可见口腹之俗多重。
当下他拱手笑道:“华山顶上好酒多得紧,乞望大法师光临!”——某僧是自己削光脑袋的,需知出家人也怕麻烦,没谁肯开罪药门,他闹着出家时,大庙小庙皆不收,故此他没度牒,自然没有法号。称他“神壶大法师”又不妥,“神壶玉侠”的江湖尊号是因这位主儿少时俊俏,出必骏马宝车,车载装满各种药汁、美酒的大壶小壶,现今此君颜色全无,药壶酒壶皆不见,实在不衬。而叫他“沈法师”更不妥,人家自称贫僧,出家人哪来的姓氏。
冷云奇不甘落后,抢上一步道:“雪山上有的是百年老窖,大法师酒兴起,请随时去取!”
峨嵋派长老一瞧,也赶着套交情,文绉绉道:“峨嵋雪芽新培成,禅心诵偈待大师。”
别说,老侠们硬是老眼毒辣,某和尚胖成两道缝的眯眯眼蓦地闪亮,还呷了下唇,未知是不是立马要来上一句“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
为何他们这等巴结?虽有药门的关系,沈玉昱本身也了得,年少时便医术惊人,据传尽得他的掌门师父真传,现在年过不惑,怕是已成神医!
但,聚这块的大多是十来二十岁的主儿,他们从来没听说过什么“神壶玉侠”,无法生出敬仰之心。眼见一帮老侠争先恐后套热闹,把正事丢一边,大帮人不耐烦。
按说某侠医就算削光了脑瓜,又没隐居不出,怎么江湖后辈竟然一无所知?
这自然是某件事好说不好听——师妹已经嫁人了他还照旧迷恋,够难听了,那胡玉熙后来还公然杀夫,他却为这么一个妒毒的该杀千刀的女人闹着出家,谁丢得起这个脸?当年如果不是他师父贵为掌门、一力护短,斩杀了他也是当份的,至少应被驱出门派。而既然他没被除名,仍为药门弟子,药门当然要遮掩。至于旁人,谁不想交好药门,这种丑事还是一掩了之吧。之后沈玉昱行走江湖,一付落拓游方和尚的装扮,且一改以前的张扬,等于神隐了近二十载。江湖代有新人出,长江水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不论多有名的人物,如果没人提起,用不了多久便消失在烟尘中。于是乎除了故人或有心人,等闲之辈自是不知道该高人。
闲言不述。老头们啰啰嗦嗦个没完,令众雄生烦。
金小三率先打断老头们套近乎,冲无崖子拱手:“道长,青云剑乃天下第一名剑,您一个方外之人侥幸得了,未必是好事。宝剑赠英雄,道长不如将青云剑拿出来。“
无崖子还未答话,观中窜出清风:”不要冤枉我师父!是小道……”
话没说完,无崖子一把将之揪住扔进洞门,伴暴喝:“大胆!罚你面壁思过,谁许你跑出来的?明月,把这孽障丢去地窑!”
明月应声出手,脸板的无一丝表情,那派头,活似他才是大师兄。
说起来该道入门比清风晚、根骨比清风差,悟性更不及,对付大师兄原本不可能,但这会清风悲催地被师父封了功力,外兼瘦筋筋身无几俩肉,随便来两个小道童也能将他拖去地窑。
众雄一瞧,立马有那不识轻重的主儿去抢清风——特么这才是正主,人皆有贪心,清风未见得老实将青云剑交给了他师父。
无崖子哪能如他们的愿,一个反身,袍袖轻拂,但闻噼哩叭啦,来多少摔出去多少,一个二个嘴啃泥,却也不至于有性命之忧。
长江船帮某香主大声喝彩:“好身手!开山斧爷雄风不减当年!”——他们是为弄地盘跑来岭南的,青云剑算个鸟,今天不过凑热闹,顺便看看谁上风就顺手帮一下谁。这会张嘴捧一下北江地头蛇之一,又不用动真格,何乐而不为?
对某香主的一声赞,众少侠能领会的倒是比先前多出许多,首先无崖子道长大家都知道,其次江湖好汉最现实,瞧人家这一手,场中有几个自问能抵挡?
能抵挡的人不多,总还是有的。这回出头的乃修罗刀赵雨,他一双俊目阴毒地打量着无崖子,皮笑肉不笑道:“欧阳宇原来是这么个山羊胡子,我还当是潘安、宋玉再世!嘿,赵某不才,且领教几招。”——他三十出头,开山斧爷欧阳宇出家前他已经记事,便是记不大清楚,身为赵家广州垛口的坐镇人,也得知晓粤省各路角色。
那一头,无崖子双眉微皱,说实在的,在赵雨自己张扬前,他甚至不知道这家伙与杜鹃“相好”过一阵。特么用脚指头也能估到所谓的相好,只是此君被杜鹃捞了一把,早该明白迷魂妖女没对他另眼相待,想算账该去找正主。又是栽赃又是冲来藏霞观干什么?吃飞醋?鹃丫头的“相好”满江湖,飞醋吃的过来吗?
见他不出声,赵雨还以为他怕了,越发神气,心的话你一个出家人不守清规,且先将你个淫~道的面子、里子全扒下来!于是又怪笑一声,言:“藏霞洞里玉人妙,享尽风流掏空身。欧阳老儿,看你这张死灰脸,莫非真个身子骨虚了,一招之后手都举不起了?”
再往下铁定还有更难听的话,偏是无崖子不便否认,索性小人动手不动口,抬腿便想朝前走。和尚急扯住他的袖子,伴一个眼色。
无崖子就势止步,他原就不想和鹃丫头的“相好”对上,在他看来不管对方是什么混账角色,就事论事,某事错的一定是鹃丫头。
但听药门和尚清了清嗓子,中气十足地沉声问:“诸位施主,贫僧想请教一事,大伙是来此地寻青云剑呢?还是来论德行的?拟或来比美的?”
满场哄笑,纷乱乱叫道:“自然是为青云剑。”
赵雨凶霸霸横了和尚一眼,到底顾忌药门难缠的手段,他与和尚又没有生死大仇,犯不着对上,于是唇角下批:“莫非大法师想替欧阳宇挡灾?呸!欧阳老儿,有种莫将不相干的人拖进来,咱们且亲近亲近!”说着话咣啷抽出腰间佩刀。
乖乖果然不负“修罗刀”尊号,此刀足有三尺长,背厚刃利,绝对是精铁打造。但大约没来得及喝多少人血,煞气不足宝气有余,镶金嵌玉,不下于昨晚被杜鹃缴械的佩刀和十三把小金刀。要说他这么快就找铁匠打出一柄新佩刀未免离奇,或许是有点自知之明,去找杜鹃前没将家当全带身上。
恰此时云开日出,阳光照在修罗刀的刀刃上,流光闪耀。
但见赵雨长身跃腾,宝刀纵横挥舞直扑无崖子,那速度之快,任谁也看不清他使的是何招何式。
刹那时,但闻一声兵器互撞暴响,光华交错下,如鹰隼振翼的赵雨跌落地上,连退了两大步。
对方的情形更糟一些,连退了五步,且身上带彩,兵器也断了,半截剑落在地上。
然而更令众人惊奇的是,此人并非无崖子,而是华山派闪电手俞平。
周福见俞平的剑断,“咣啷”一声抽出天罗剑,朝场中抛去:“接住!”
宝剑在空中划过,呼呼生风,真个“天罗出鞘,日暗风啸”!
这把奇丽冷森的宝剑,莫说是太阳,就是美人的脸蛋也要被它比下去。
俞平宝剑在手,呼喝一声精神大振。
这时,阳氏双雄也窜上场,三人剑头一起指向赵雨。
众雄眼珠子快掉地下,心的话名门正派怎么这等不讲究,公然三打一!
作者有话要说: 话说藏霞观前多的是小虾米不知某和尚是药门的,一只二逼喝问:“兀你个秃驴,是哪个寺庙的?报上名来受死!”
和尚想,贫僧得给出一个即低调又牛逼又合理又彰显身份的回答,于是道:“人间寺的,正要往西天去。”
二逼:……人间死、死的?!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