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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一对老夫妻站在分局门口,想进不敢进。大厅人来人往,办事的络绎不绝,办公的忙得没空喝一口水,褴褛的他们,显得是那么格格不入。

他穿着工作服正好从旁边经过,就被他们拉住了。

老两口五十多的年纪,这是第二次走出深山。第一次是半年前送儿子来上大学。

他们的儿子那年刚十九岁,高考成绩是全县理科状元,那可是他们一辈子,甚至全村人一辈子的骄傲,走镇上都会被人说“瞧,那就是县状元的爹妈”。

鸡汤文里,农家学子走出大山,就读著名211大学,四年以后找到一份有社会地位拿着高薪的工作,整个刘家的命运都会被改写。

然而,刘宝能在就读一个学期后,失踪了。

而且,具体失踪日期不详,可能是当天,可能是一周前,也可能是四十多天前。

他本来就不怎么给家里打电话,只有生活费快没的时候才会打个两分钟的长途,催父母快给他卡上存钱。室友一个在外面跟女友同住,有一个是本地的经常回家,另外一个沉迷网络游戏日夜不分。

班里辅导员管得不严,授课教师也很少点名。

所以,谁也没发现刘宝能不见了。

当发现儿子已经一个半月没有打电话给他们要生活费的时候,远在千里之外的老两口居然是第一个发现儿子失踪的人。

多么讽刺。

辅导员听说学生不见了,逐级上报,可悲的是,查了半天,班上同学谁也说不出他具体是哪一天不见的。因为这个来自山区的“状元”样貌平平,往日里话不多,从不参加任何社团,上课表现也不出挑,甚至逃课不少,存在感极低。

然后查宿舍楼门监控,却发现那里的监控已经坏了两个月。学校各个门却无从查起,每天进进出出那么多学生和车辆,没有个具体日期,工作量不是一般的大。况且分局工作量本就大,每天有那么多人命关天的案子等着破,忙着忙着自然就把这事落下了。

只有在刚开始那半年,有听说别的队捣毁传销窝子时,白骄阳会去问问,里头有没有个叫刘宝能的大学生。去年隔壁市破获一起黑砖窑强迫劳动的案子时,他也打电话去问过,解救出来的人里没有他。

今年来,工作量越来越大,再没有时间来挂心一个大学生。

想起这茬,白骄阳要说不愧疚是假的。

所以,打通电话的时候,他心里愈发不好受。

刘家父母倒是惊喜交加,喜极而泣,听说有可能找到儿子了,当天晚上就买了飞机票过来。

“是,这就是我儿宝能,没错,现在脸上都长肉了,头发也长了。”老太太摩挲着照片上的脸,泪水涟涟,“没想到我在死前还能见他一面,警察同志你们真是世界上最好的好人呐!”

“我们不会认错,警察同志你看他嘴旁的疤,就是我儿。”

“我就说宝能是个好孩子,肯定不会无缘无故失踪,这几年一定是去外头挣大钱好孝顺我们……不过我也不要他孝顺,好好的回来就成。”

“就是,村里那些黑心肝的居然说他杀人坐牢了,我呸!造谣全报应他儿子身上!”

白骄阳和老刘对视一眼,不忍心告诉他们,这个“全村人的骄傲”可能涉嫌多起重罪。

两口子虽然没文化,但察言观色的本事还是有的,一看他们脸色,急道:“警察同志,我儿怎么了?他是不是出事了?”

“他没出事,你们放心。”多余的安慰他们说不出口,万一现在给他们希望,到时候证明他真的背负重罪,岂不是更加打击他们?听说老太太半年前查出胃癌,没钱化疗和手术,就少让她痛苦点吧。

确定他就是真正的刘宝能,白骄阳他们向全市发出通告,等着抓获审讯就行。

***

赖辰刚走出派出所的大门,阳光直刺刺的照脸上,夏日凉风吹来,骨头都酥了。

“这他妈自由就是好啊!”

洪律师拦在前面,“走后门走后门,前头有记者,快,那个傻站着干嘛,把衣服拿来挡一下,还有你,把伞撑开,让他们把车开后门,侧门也去一辆……”

“我他妈又不是明星,搞这些费劲。”他没偷没抢没杀人,就是要风风光光堂堂正正的走出来。

洪律师:“……”小祖宗,你在里头这两天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你们家股票都跌了两成,一下子蒸发了好几个亿,你不心疼我他妈个外人都疼!

好在派出所已经提前情场,门口几乎没有记者了,只在一辆骚包的法拉利旁,靠站着一个年轻人,“铁窗泪好听不?”

“卧槽!你禽兽啊,老子才出来就被你含沙射影,待会儿得去‘夜色’松快松快,你请客,老夫今晚要聊发少年狂!”

秦寿嗤笑一声,“女人痨还没害够?都说吃一堑长一智,你在女人身上吃过这么多次亏……”

“得得得,老子怕了还不行嘛。这次真多亏了你,不然这他妈真栽了,你说好好的人怎么说死就死了?”一想到自己还跟那女人有过鱼.水.之欢,后背就瘆得慌。

秦寿懒得回答,坐上车了见他还靠车门上,“不走?”

“走走走!”

“轰——”一声,车子绝尘而去,洪律师暗暗摇头,希望这次的事能让他长点教训。虽然事情闹得挺大,又被赖家竞争对手故意放料,但还好他只是首次吸.毒,没有成瘾,情节较轻,交了两千块罚款就释放了。

他跟赖老爷子认识几年了,知道他的心病。如果赖辰能像秦寿一样有成算,赖家未来至少四十年不用担心家道中落。

转瞬,想到秦家那一锅粥,他又庆幸,还好赖辰是生在赖家,不然这样的草包早死几次都不知道了。

***

整个云城市的警察要找一个活人,难度不算太大。

星期二晚上,白骄阳五点半准时到家吃饭,这可是几年来难得的画面。

“忙完了?”

“嗯,终于可以歇口气了。”他在闺女头顶摸摸,鄢菲菲这几天又回娘家了,他在市局,赶不上接送孩子,只能麻烦父母跨越一整座城市接。

“那市局调你们去,就没说案子破了吃顿庆功宴?”毕竟分局的人也算是帮忙。

他头也不抬,“叫了,我懒得去。”

老两口对视一眼,黄海涛放下碗筷,“骄阳哪,不是我们说你,都多大的人了,这么点人情世故怎么还不懂?庆功宴大家都去,唯独缺了你,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你面子比领导还大,这不是树敌嘛?”

“又不是说案情,一个个喝大了高谈阔论,尽说些有的没的。”只要是男人,警察也不能免俗,大多数时候都是聊房子车子女人。

“就算没共同话题,你光在旁听听,人问到你说几句会死啊?你这样,别人只会说你不合群,以后有上升的机会首先就得把不合群不会来事儿的排除掉……”

白骄阳两耳不闻老父亲说教,偶尔给妹子和闺女夹点菜。

黄海涛气得竖眉毛,打也不是骂也不是,真拿这榆木疙瘩没办法。

“算了,让孩子好好吃饭吧。”白元珍比较看得开,不当领导也好,省得担责任。

谁也没注意朵朵忽然抬头道:“妈妈说爸爸是孬种。”

五岁的她还不知道“孬种”为何意,因为那是北方话,只知道这样的情形家里常有,无意间的鹦鹉学舌却吓了白家人一跳。

白元珍“啪”一声把筷子扔桌上,“白骄阳,她真这么骂你?”

见儿子低着头,她气得胸口起伏,“好啊,老娘辛辛苦苦把你养这么大,就是让你被女人指着脑门骂的?”

“孩子说的话妈也当真。”

“我呸!就是孩子才不会说谎呢!鄢菲菲她……算了,朵朵吃完没?吃完让姑姑带你出去玩。”把两个孩子使出去,揪着儿子一顿臭骂。

她平时挺好说话一老太太,此时被儿媳妇气得不轻,把积攒在心里这么多年的怨气全发.泄出来。“你说说她凭啥这么说你?没房子是你的错吗?当时那二十多万要不是给她买车,怎么也能够个首付,她还有脸怪你?”

车是老两口心甘情愿给买的,黄海涛只能叹气。一失足成千古恨,七年前谁能想到房价涨这么快,一眨眼就让他们望尘莫及。

“我呸!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就她那矮冬瓜黑白无常还长了颗长舌妇的痣,要不是我儿子眼瞎,谁会看上她?当时我就说这女人要不成要不成,瞧瞧现在把你欺负成什么样了!”

“眼瞎”的白骄阳低着头,他不能多嘴,反正自己妈的脾气他清楚,骂过两句就过了,从不记仇。

黄海涛当年也反对过,跟老婆的不一样,他却是因为鄢家父母不大讲理,他自诩也是个知识分子,跟那些撒泼耍赖满嘴脏话却又自诩高人一等的“城市农民”,还真不是一路人。

“说起买房的事儿,我还要问问她呢,这么多年工资都花哪儿去了?油钱保险你出,房租家庭开支你出,出去吃饭你出,那些乱七八糟的节日还得送这送那……合着她结这婚一分钱不用出?”她歇口气,继续算账。

“你承担所有开销几年下来也能省十几万,她一分不拿出来就没攒下钱?我不信!肯定暗地里补贴娘家呢!”鄢菲菲当年初中毕业没上高中,自费念了三年卫校,毕业后在市里私人医院当护士。

后来认识了白骄阳,被她软磨硬泡威逼利诱弄得没法子,黄海涛腆着老脸到处求人,给她在区妇幼保健院安了份工作。虽然是合同工,但收入也不算太低。

全心全意为她奔波的是婆家人,结果人回头还是娘家好,有钱不想着把小日子过起来,一心补贴娘家……想到那对亲家,哎哟不得了,那气可真轰轰轰往头上冲。

赶紧扶着老头子,“搀我一把,头晕。”

她的脸色不像夸张,白骄阳也急了,“妈先坐下,我给你量个血压,高的话咱们就去医院啊。”

不说这个还好,一说,白元珍更来气了。“医院医院,咱们哪还有钱上医院,还不够掏给你的?”

白骄阳愧疚不已,当时说看好的二手房,鄢菲菲嫌离她上班的地方太远,黄了。五十万购房款还在他账户上躺着呢。

“妈先别说胡话,有病一定要看大夫,咱们不差那几块。”一面给她绑袖带,一面给她顺气。

老太太见他被吵得太阳穴突突跳,又一连熬了通宵,终究还是更心疼儿子,闭嘴不说话了。好在她算半个中医,平素很会饮食调护和保养,血压不算太高。

三口人心平气和坐沙发上,黄海涛劝道:“这样吧,日子还是得过,毕竟朵朵也这么大了,你回去好好跟她聊聊,做夫妻不能这么做。”男人也是有自尊的,总“孬种”“孬种”的骂,不是让人寒心吗?

骄阳点头,他自身也有问题。在感情这件事上,他从来不知道主动,也不会主动,在警校只有被女生追的份。但大学生都含蓄多了,谁知一毕业遇到工作四年的鄢菲菲,一顿操作猛如虎,没两下他就没招架之力。

喝多了做了不该做的事,他也恨自己,但更觉着愧对人女孩子,那就交往吧。

谁知也是运气好,仅有的一晚在两个月后变成了试纸上的两条杠和b超单,顾不上父母反对,稀里糊涂就结婚了。然后稀里糊涂当了爸爸,稀里糊涂应付一地鸡毛。

过日子就是这样,过着过着,一天天也就没了,只要闺女健健康康长大,他也不求别的了。

本心上,他是从没考虑过跟妻子分开的,即使吵架吵到最凶险那一分钟,她开口闭口以“离婚”为要挟时,他也没真想过。

待姑侄俩肚子里的食都消化大半了,家里已风平浪静,只是一桌的碗筷没人收。

小朵朵比较敏感,见大人们都不开心,也不敢说闹着动画片,只乖乖进姑姑屋里玩。

白家没有她的玩具,娇娇怕她无聊,把手机递给她,让她点动画片看,自个儿洗碗去了。

可她低估了孩子的好奇心。再乖巧的孩子,都有好奇心。

***

话说秦寿接了“风光出狱”的赖辰,早有一帮狐朋狗友设好接风宴,席上自然少不了女人。但这次跟以前不一样,来的都是艺术学院的女生,一个个身材好颜值高能唱能跳,闹着非要他说说超模有什么好的。

“辰哥哥就说说呗,也给咱们长长眼嘛。”一个瓜子脸清秀小女生嗲嗲的抱着他手臂摇晃。

“去去去,别提她,晦气。”可能是真被吓到了,他嫌弃的把胳膊抽.出来,恨不得离她三米远。

“赖辰怎么都不知道怜香惜玉,看看把人小姑娘吓成什么样……妹妹,哥教你个招儿,喏,赖辰旁边最帅那个看见没?他都盯你看三分钟了。”

公子哥儿们在一起,真是唯恐天下不乱,怎么乱怎么玩。艺术学院的女学生们又放得开,没半小时,酒桌上就发出各种声音。唯独赖辰和秦寿还是柳下惠,一个吓怕了,一个是真觉着没意思。

“阿寿,这次多亏了你。多的话我也不说,以后凡是有用得上我的地方只管开口。”赖辰敬他一杯,不知道是灯光的原因还是这几天在里面没休息好,他的眼里红血丝不少。

“对了,你帮我办了这么多事,他们没把你怎么着吧?”

秦寿冷哼一声,“能怎么着?”

他这两天又是花钱又是找侦探找警察,动用了不少关系,怎么可能逃得过组织部秦老大的耳目。但大家都以为自从那一拳后他跟家里闹脾气,故意闹小孩子脾气想要做出番事业来,谁也没说他。

毕竟,现在中央下了文件,稀有金属开采愈发严格,秦家想要保住摇钱树,还得靠他们裴家以前的关系。不给他们添点堵他咽不下这口气。

耳酣酒热之际,“嘟嘟——”的视频请求声响起。

“喂,谁的电话,烦不烦啊!

“是不是查岗的来了……”

“禽兽我怎么听着像你那边传来的?”

大家一窝蜂涌过去,实在是他平时基本不打视频电话,忽然来这么一次,所有人都好奇到底是谁给他打的。

待看见屏幕上跳动着一只粉红色的小猪,备注名是“苹果女孩”时,所有人:“……”

这他妈什么鬼!

“喂,你可真够禽兽的,连小学生也不放过,担心人作业写不完家长找你扯皮。”

“哈哈哈……”

谁也没发现,秦寿的手心出了一层细汗,她居然主动给他发视频了?!不知道她的声音怎么样,应该会很好听吧?以前她老说自己唱歌五音不全。至于外貌,他还真没想过,初中的她也曾苦恼过,为什么别的女生都有人追,就她没有……但即使只是中人之姿,那也是独一无二的她呀。

独一无二的全世界最好的她。

“还犹豫干嘛,快接啊!小学生要找你问作业呢!”

于是,不知是谁伸手点了一下,帮他接了。

众人“嘘”一声,屏气凝神,那边信号可能不大好,半晌出不来画面,也没声音。

“小妹妹,作业写完没?”

那头的白朵朵也听不清他们说什么,只见到一桌五颜六色的玻璃瓶,还有一群好看的大哥哥大姐姐,遂把手机抬起来,在屋里各个角度自拍一圈。

算了,没什么好玩的。

置顶第一条消息和联系人爸爸手机上也有,每次点那个就能给妈妈发视频,虽然妈妈并不是每次都接,但这在她心目中就是“开心”的象征。

谁知姑姑的手机跟爸爸的不一样。

她赶紧吐吐舌头,悄悄关了。

但还是慢了一步,那头的人已经看见一间各个角度都是粉红色装饰的房间,粉红色印着大象的被褥枕头,粉红色印着仙人掌的窗帘,粉红色掉了漆的书桌凳子,连他妈毛拖鞋都是粉红色的……这他妈要不是小学精,就是个粉红色深度中毒者啊!

大家又纷纷打趣秦寿口味清奇,“我有两种猜测,要么是个小学精,要么是个装嫩的老阿姨。”

“哦豁,那禽兽岂不是要被骗财骗色了?”

“听听那网名,还苹果女孩,怎么不说香蕉女孩,葡萄女孩……”

“葡萄不是粉红色的啊。”

“哈哈哈……”大家又是一阵狂笑。

秦寿永远记得这一刻,他就是从这一刻开始真正觉得,自己跟他们不是一路人。这些意有所指的话,平时他也没少听,可不知道为什么,打趣她就是不行。

唯独她不可以。

只见他提上外套,一声不响就要出去。

“喂,等等,你干嘛去,找那老阿姨啊?”

刚走到门口的男人回头,静静地看着他:“你再说一次。”

“哟呵,我还就说了,你禽兽喜欢骚.浪.贱都走火入魔了,连老女人也不放过,就是入了秦家也盖不住身上那股泥腿子味儿……”话未说完,脸上就挨了一拳。

大家都是从小金尊玉贵长大的,除了秦寿,谁也没受过这个气,一时间谁也不服谁,你一拳我一拳的还击起来。

别看秦寿平时懒洋洋的不干正事,但拳头比意料中的铁多了,没几下对方脸上就挂了彩。

于是,跟对方玩得好那几个不干了,你禽兽不就是秦家养的一条狗,算什么东西!没有秦家你坟头草都跟你那死鬼爹一样高了。

赖辰也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好友被围殴,于是,好好的接风宴变成大型斗殴现场,桌椅横躺,酒瓶碗碟碎了一地,女孩子们惊叫连连,也不知是谁报的警,谁说了一声“警察来了”,所有人一哄而散。

赖辰扶着被揍得鼻青脸肿的好友,俩人喝了不少,都知道不能开车,就慢悠悠的顺着马路走。

“阿寿啊,那女人到底是谁?跟兄弟我说句实话。”

秦寿“呵呵”傻笑一声,是谁?

是他妈的青春!

他父亲生意顺风顺水一家和睦的时候,他以为不想写作业就是最大的痛苦。父母离心父亲重病在床的时候,他以为世上不会再有比这更痛苦的事了。后来,跟着怀孕的母亲入了秦家,舍弃父亲取的“裴瑜”,被迫改名屈辱意味浓厚的“秦寿”,过着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他才知道,没有了父亲,再也不会有一个地方配叫“家”。

成了真正的丧家之犬。

为了不让母老虎磋磨怀孕的母亲,他忍气吞声认她作母,认秦志杰为父。也许就是从那一刻开始,他觉着自己真的成了禽兽,再也不配拥有“裴瑜”这个姓名。

所以,他也不配再跟那个女孩做朋友。

看着好友眼角的晶莹,赖辰长长的叹息一口,长这么大,谁他妈没被女人伤过呢?“算了算了,我也不问了,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在一棵歪脖子树上吊死?”

秦寿只是傻笑。

他的不是歪脖子树,是一片森林。

拥有了她,他就拥有了整个夏天,整个青春。

***

白娇娇洗刷完毕的时候,小朵朵已经抱着手机睡着了。小小的身子蜷作一团,侧卧在她床上,鞋袜已经脱了,却忘记盖被子。

“真是个小迷糊,当心着凉了要吃药哦。”把她怀里抱得发烫的手机拿出来,也没注意她点了什么。

孩子睡着了,老人也怕突然叫醒吹了夜风,就让她别回去了,明早他们接送就行。正好也给骄阳小两口独处的时间,好好谈谈,这日子到底还过不过了。

夜深人静,娇娇点开置顶消息,突然看见“您结束了视频通话”,一看时长居然还有三分多钟,身边打小呼噜的侄女她该怎么办?

除了这小丫头,她才不信手机会自个儿打过去呢。

“对不起,孩子拿我手机,不小心点错了。”

很快,那边回复:没事,我喜欢。

娇娇忽然脸红起来,仿佛“欢”字后面还该有个“你”似的,哎呀不行不行,白娇娇你怎么这么自作多情,也许人都当娃爹了呢。

她把绯红的脸蛋埋在枕头里,却仍然能听见胸腔里越来越快的“咚咚”声,咬着嘴唇戳手机:那就好。

不行不行,太冷淡了,删掉,换成“那挺好的哦”。

不行,又太小女生了,他会不会觉着自己不成熟?总觉着他说跟她同岁是骗人的,他懂那么多道理,怎么可能同岁呢?

想着,手下就戳出:“你多大?”

等反应过来想撤回已经来不及了。

这次等了很久,对面男人看着“大”字渐渐妖魔化,低头悄悄看了一眼某物,渐渐心猿意马开,这是什么意思,就要上车了吗?也不知道是长度还是直径。

于是,赖辰看着那笑得越来越开(淫)心(荡)的好友,又起了鸡皮疙瘩。

“喂,有尺子没?”

“啊?什么?!”

“尺……尺子。”秦寿轻咳一声,古铜色的脸红了,连耳朵根都是红的,像煮熟的虾子。

赖辰不明所以,“你他妈脸红个屁,到底要干嘛。”

秦寿实在受不了他的目光,摔门回房了。寻思着改天得准备点工具,说小了他吃亏,大了……以后真见面了会穿帮,他还不屑于在这种事上作假。

诶,等等,她怎么会问这个?总觉着哪里怪怪的。

单纯的白娇娇不知道,她简简单单一个问题,让号称老司机的某人纠结了一晚,“痛苦”了一整夜。

***

三天后,嫌疑人刘宝能被捉拿归案。那天正好是星期五,鄢菲菲也难得的跟着回来了,一进门一声亲热的“爸”“妈”险些惊掉了老太太的锅铲。

“爸妈你们辛苦了,做饭让我来就行。”

老太太哪真敢让她做饭呐,推说年轻人上班辛苦了,一个劲的琢磨,今儿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虽然奇怪,但还是很开心。煎煮烹炸一个多小时,做了一桌子的菜,才刚上桌,又听说超模案的凶手抓到了,拍着胸口感慨:“抓到就好,抓到咱们这心也放下了,不然娇娇每天上下班我都担心。”

“噗嗤……”白娇娇嘴里的汤差点喷出来,“人家是超模,我长得可安全了。”

“我闺女也不比超模差啊,反正只要是女孩子,都不安全,干啥都得有安全意识。”

白骄阳接嘴道:“在这案子里,光有安全意识不够的。”见大家都眼巴巴的等着听“内幕”,反倒为难的冒出一句:“这事复杂着呢,可能跟境.外邪.教有关。”

原来,刘宝能是抓到了,可他一口咬定自己叫胡森源。办案人员试过几次,突如其来的叫“刘宝能”,他一点儿反应都没有,反倒是“胡森源”才正常。

而且,审讯组的人拿刘宝能的上学经历试探他,他无动于衷,仿佛那些都与他无关。问他三年前的经历,他也说不知道。

老母亲哭着说:“我生胃癌了,能在死前见你一面可以瞑目了。”

谁知他也只是皱眉否认:“阿姨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你的儿子,胃癌也不是完全没办法,可以治疗的。”

语调平静,情绪平淡,仿佛一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

而且那表现不像装的,要不是他隐□□的疤痕跟刘父刘母指认的对上了,连警察都被他搞懵了。为了以防万一,还比对了dna,除非他还有个同卵双胞胎兄弟,不然就是同一人。

可奇怪的是,这三年来每一件小事他都记得清清楚楚,连细节都能对上,三年前的事却一概不知,坚信自己叫胡森源,28岁,已婚,无业。

完全一副被洗脑的样子。

后来还是白骄阳想起来,前不久看新闻,日本也出过一个类似的案子,消失几年的人突然出现,坚信自己是另一个人,哪怕dna检测结果甩眼前也不信。

他们失踪之前都有一个共同点:高智商又对现状极度不满的年轻人。

当年的刘宝能,顶着“全村唯一一名大学生”“县状元”的光环来到理工大,本以为从此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凭借自己过人的智商一定能靠成绩杀出一方天地。谁知大学跟以前十几年的教育都不一样,努不努力不重要,反正只要跟老师关系好,就可以拥有好成绩。看不看书不重要,只要参加社团有人脉和资源,就能拥有好工作。

而社交人际正是他的短板。他也曾试着突破自己,结交朋友,可来自小山村的他,大学之前都没见过电脑,跟十几岁就开始使用电脑的同学比起来,很难找到共同话题。

交朋友难免要吃吃喝喝,可他囊中羞涩。

世界那么大他也知道该出去看看,车票省吃俭用能省下来,可勤工俭学一个学期也不够机票酒店钱啊。

家庭条件的巨大悬殊,格局视野的鲜明对比,让他渐渐的自闭了,世界跟他以为的不一样。

他一面浑浑噩噩度日,一面又迫切需要一个推翻一切重新来过的机会,譬如回去补习重新选专业,譬如换个城市隐姓埋名。

而此时刚刚回国发展的肖雪嫣以及她背后的资本力量,向他伸出了橄榄枝。

于是,从此以后,世上再无县状元刘宝能,而是多了一个肖雪嫣的丈夫。

“跟境.外邪.教势力比起来,咱们国家人人喊打的传销真不算什么。”

一家人纷纷点头,可不就是嘛。传销至少不会让人否定自我,遗忘舍弃自我,这他妈压根就是让人完完全全重生了一样。

“这股势力的名字就叫‘重生’,已经害了不少人了。”

所以,一个貌似毫无背景的归国女模特在短短三年时间内成为流量咖,身上代言资源无数……世界上哪有真的运气,只不过是她身后的资本隐蔽而已。

资本需要代言人,从自己教众里培养出来的可不就是天道亲闺女麼?

白娇娇了然,她微博上那些毫无逻辑的内容原来是这样。

黄海涛闷口小酒,“光洗脑怕不够,总得从他们身上捞点好处吧?”

“对,洗脑成功以后,教首都会分派任务给他们,让他们心甘情愿的执行,别说罔顾父母妻儿,甚至让他们付出生命都行。”

“那刘宝能这次的任务就是八百万?”娇娇突然插嘴。

骄阳犹豫一下,“不是。”转而说起别的,“上个月赖氏集团拿下了西边的标,倒是热闹了好一阵。”

父子俩对这些比较感兴趣,越说越远,从南到北,房价民生,几个女人压根没兴趣。只是娇娇愣过一秒钟后突然想起来,西边是连绵不绝的山区,林深树密,当时网上流传说要建一座大型军事设施保护基地,从三年前其上空就被列为无人机禁飞区,没想到基建的标突然被赖氏拿了。

传闻赖老爷子有红色背景,传闻赖氏从没做过基建,身上干净,传闻放出消息的时候其实基建已经完工了……有了赖氏太子爷的把柄,距离扼住赖氏咽喉还有多远?

甚至都不需要涉及里头的军事设备,地下管道,供水供电线路,内部结构,只要随便拍几张照片,国家机密就落他人手里了。

那八百万只不过是开始,循序渐进得寸进尺蹬鼻子上脸,名人就是这么被策.反的。

白娇娇唏嘘不已,有钱人的世界水真深。

***

“可是好好的肖雪嫣怎么就被杀了?”毕竟培养出一个有影响力的代言人可不容易,赖辰百思不得其解。

赖老爷子不说话,看向另一个年轻人,“阿寿怎么想?”

“还真不知道。”

老爷子笑了,“放心的说,在我这儿没事。”以前这么多年忍辱负重辛苦他了,秦家真他妈不是东西。

“我想的很简单,作为男人,眼睁睁看着自己老婆跟别的男人……总会激发他仅存的男人自尊吧。”

赖辰张口结舌:“不是,不是,我跟她没感情,已经钱货两清了。”事前包包香水花了几十万,临见面头天晚上她说自己车子坏了在国内修不了,他闻弦音而知雅意,大手一挥转了三百万,名义是让她买辆新车,实际就是嫖.资。

赖老爷子摇头,他这傻孙子哪,该往深想的时候他只看见表面那些,该简单点的时候他又故作聪明钻牛角尖。

要是阿寿是自家孙子,该多好啊。

在秦家,真是……明珠蒙尘。

不过——“你的卡我已经停了,想花钱从明天开始来上班。”

“什么?爷爷,您是我亲爷爷,我是您亲孙子,没钱我还怎……”

“再多说一个字,工资也没了。”

赖辰一脸便秘样,他是相信老爷子能做出来的。不过,旁边不还有一个富二代朋友嘛,飞过去一个媚眼,“兄弟,到时候就靠你了。”

“阿寿别理他,为了帮他你已经花了很多心力,爷爷也不跟你谈钱,想要什么直接说,爷爷都满足你,哪怕是脱离那个狼窝。”

秦寿笑着摇摇头,“谢谢爷爷,还不是时候。”看到老爷子愈发满意的笑容,知道自己这一步终于走对了。他跟秦家的事,不是脱离就行的。

相忘于江湖都便宜他们了,他要的是,血债血偿。

“这次警方的动作倒是挺快,你动作太大会不会引起注意?”

“多谢爷爷关心,总要迈出这一步的。”暴露不重要,重要的是羽翼未丰时早早的做了出头鸟。他现在最缺的就是自己人,那个圈子的残酷他比谁都清楚,只有永恒的利益。

“对了,还想请爷爷帮个忙,这次的事真得感谢分局那位白警官,您看能不能……”

老爷子眯着眼想了半晌才忆起,听秘书说那晚的庆功宴唯独缺了他。那位白警官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业务能力突出,又不阿谀奉承,看着就是正经年轻人。

风清气正,国家就需要这样的年轻人。

“行,这人情我会还,你忙自己的事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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