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挽棠蹲在厨房门口,目不转睛地看着沈晏将红薯从灶里扒拉出来。
红薯圆滚滚,散发着香甜的气息,他面上一喜,上前欲拿,沈晏警惕地将他横开,用圆碟盛着两枚漆黑的红薯,走到外头水流处,竟然还真打算将灶灰清洗干净。
师挽棠不耐地杵在他身边,试图抢救红薯,“沈晏!这水这么凉,你一冲红薯就不热了,我要吃那种热气腾腾的!你洗你的,另一个给我吃成不成?我一定剥得干干净净,绝对不把那什么……那什么脏东西吃进去。”
沈晏坚决地摇头:“不行。”
“沈晏!”师挽棠有些生气了。
沈晏不理,依旧认认真真地冲洗着红薯,一点一点将黑色的污物用手指拭去,冰凉的水横冲直撞地洒在他的手上,雪凛峰上的水应该是极冷的,渐渐就冻出了红痕。
师挽棠注意到他逐渐被冻僵的手,犹豫道:“……别洗了。”
“很快就好。”
好不容易才升起的气愤,忽的一下被这轻飘飘的一句扎破了。沈晏挽着袖子,侧脸认真专注,没注意到他丰富的心理活动,只是忽然间,方才还大呼小叫的猫咪一下子安顺下来,他奇怪地扭头去看,见师挽棠咬着嘴唇,用一种微妙而复杂的眼神盯着他的手。
沈晏自己低头看了看,没看出什么异常,“……怎么了?”
师挽棠垂下眼睫,朝他张开手,低声道:“抱。”
沈晏笑了笑,放下红薯,从善如流地将他揽进怀里,有一些没一下地抚着他柔顺的长发,“师挽棠,你是猫吧?天天炸毛,又娇贵又粘人,怎么着?我委屈你了?”
师挽棠埋在他怀里,慢吞吞地摇了摇头,说道:“沈晏,我们进去吧。外面好冷。”
沈晏道:“你先去,我把红薯处理了就来。”
师挽棠状似不经意地张开怀抱,将他的手揣进怀里,“不吃了,沈晏,我们不吃了。”
“……”沈晏愣了一下,总算是意识到他的情绪缘何而来。
他心尖儿一暖,吻了吻师挽棠的额头,轻声道:“好,不吃了,我们走。”
一进屋里,师挽棠便很执着地把他的手压在火盆上方烤,沈晏难得见他这么柔软的模样,自然是随他折腾。
“冷不冷?”他忽然问。
“嗯?”沈晏后知后觉地看了看手,“哦,还好。”
师挽棠一语不发,将凳子挪近些,抱着他的手一口一口地哈气。
鬼王大人呢,一看就是不怎么会照顾人的角色,沈晏由他哈气,眼睛却盯着下方的火盆,心想,有火盆为什么要哈气呢?
这个念头才起,师挽棠大概也意识到这个行为有多蠢,木着脸将他的手按到火盆上方,执着地烤了片刻,也不翻面。又等了片刻,沈晏嘴角微抽,终于提醒道:“再烤下去我就该熟了。”
师挽棠瞪他一眼,怪他不解风情似的。
沈晏微微摇头,含笑朝他张开手,“来,抱。”
师挽棠一把扑到他怀里。
两人交叠着躺在软榻上,沈晏慢吞吞地捋着他的头发,外边天光盛亮,窗台的丁香开了满枝头的花,他们就这样彼此依偎着,浑身的骨骼好像都要松懈下来。
师挽棠趴在他怀里,挠挠他的掌心,闲聊似的开口,“沈晏,这边的事情结束了,你要不要跟我回鬼王殿?”
沈晏看着窗外雪白的光,眉眼温和,“……不要。”
师挽棠倏地坐直了,“不是吧?!你还要干嘛啊!”话到此处,他忽然想起这家伙先前闷不吭声决绝离开的样子,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好吧好吧,果然,咱们俩就不是一路人,堂堂正正的好兄弟哈!兄弟哪有抱在一块儿的?起开,这我的床。”
“……”沈晏被他拽起来,满脸茫然,“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
鬼王大人暴脾气上来,怎么都哄不好,冷着脸将他踹下去,用臀部对着他。
沈晏开始头疼了。
他放软声音,拉了拉师挽棠的手腕,“……师挽棠,我不是……我想带你一块儿去豊州来着,我没想走。你转身嘛,你看看我。”
“滚,去豊州干嘛?!老子不去,老子就要回鬼王殿!”师挽棠气哼哼地甩开他的手。
沈晏观他神色,见他并不抗拒,见缝插针地挤上软榻,从后拥着他,低声道:“你听我说完好不好?”
豊州不是州,是人族领域内一块物产丰饶的宝地,坐落门派无数,日照充足,物产丰饶,灵力充裕,因此诞生了数不尽的灵药灵物,外界戏称五步一宝,此言非虚,修士们走大运靠外物和传承一步登天的神话,便是自那而始,总之,那是一片充满了希望和奇迹的地域。
沈晏要去那里寻样东西,如果可以,那样东西或许能解决师挽棠这么多年来备受困扰的“病”。
“……消息是殷南调查的,我此前叫她留意,能跟你情况沾边的不少,但真正有效的或许就那么几样,我暂时还没有把握,所以想让你同去,若是不行,我们便换一个,我已经做了备案,时间还长,我们慢慢来。”
师挽棠背朝着他,没动静。
好片刻,他忽然闷声道:“所以你要是有把握,就不带上我了?”
沈晏:“……”
他发狠般抓起沈晏的手,张嘴一咬。
“沈晏你真他妈出息,一天到晚就知道替我做主,连我怎么吃红薯都要管……”他咬完手腕,顺着胳膊摸到他的脸颊,又重重地吻了上去,声音在唇齿间含混不清,“你就是个操心的命,上辈子肯定欠我钱了……”
沈晏失笑,眉眼一弯,任他发泄完了才反客为主,俯身压下,滚烫的舌来势汹汹,仿佛要将他这口嫩豆腐卷进口里,一口吞下。
师挽棠给他亲得气喘吁吁。
他撇着脸,露出纤细雪白的脖颈,眼睫软软地搭着,嘴唇红艳,整个人就像块香甜可口的小点心,小点心自己倒是没察觉,还非常无畏地张开两腿缠上了沈晏的腰。
“沈晏,我忽然觉得,”他小老头似的长叹一口气,“我上辈子吧,可能做了什么天大的好事才能遇见你,你说当时在黑河畔,我要是没去拦你,你是不是现在就是别人的了?”
沈晏摸摸他的大腿根,冷静反驳:“没有这种可能,要遇见的人,不管多晚都会遇见。”
师挽棠转过脸来看他,眼睛有些亮,“你意思是觉得咱俩,是天定姻缘?”
“不是。”沈晏低下头含住他的唇瓣,“我不信天,不信命,只信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我只对你一个人感兴趣,其实不管当时如何发展,我有没有去救你,你有没有将我打晕,结果都是一样的,我一定会去接近你,以各种各样的方式。”
人都有趋熟性,会本能地朝陌生环境中自己最了解的那个人靠近,与那人是好是坏,喜不喜欢无关,沈晏在穿书以前,为他写下的那十来页的人物小传,便已经决定了他们的命运。
师挽棠默默琢磨了下,眯眼道:“所以你很早以前……就对我居心叵测了?!”
沈晏解开他的腰带,眉眼张扬地一挑,“可以这么理解。”
师挽棠也学着他,挑起眉梢,“那你可真是心机深沉,老谋深算……嘶,你手好凉。”他低头一看,有些惊诧,“你解我衣裳干嘛?”
沈晏手指不安分地游动着,脸上却一派正人君子,“我看你这几日活蹦乱跳,想来是伤都好得差不多了,可以干正事了。”
师挽棠平日嚣张得厉害,真到了这种时刻,足愣了半分钟有余,就看着沈晏的手灵活地解开内衫,渐渐往下。
“呼……”
他忽然猛地一激灵,瞪大眼睛,看向沈晏。
后者勾着唇,不怀好意地动了动,“怎么?怕了。”
……别说,鬼王大人真的有点怵。
但慌乱之余吧,嗯……沈晏的手似乎越来越热了,擦到哪儿便起了一层燎原的火,烧得他心头痒痒的,不由得挺了挺腰,往热源的方向送过去。
沈晏觉得,有些人当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他掐了一把那纤瘦紧实的腰部肌肤,低声警告:“别动了,留着力气,待会儿有你扭腰的时候。”
屋外的雪又铺了一层,渐渐由雪粒转成鹅毛大雪,庭院中的梧桐树覆了满头霜雪,静默地聆听着此起彼伏的喘、息。
如花今日照旧在外头野了一天。
回来时,雪凛峰门户紧闭,梧桐树孤零零地矗立在风中,它亲爱的父亲并没有像往常一样,站在门口迎接它,如花有些郁闷,挠了挠门,见打不开,转而去了窗户,它记得沈晏每次都会习惯留一点窗缝透气的。
然而它失望了,今天连窗缝都没有,它成了无家可归的小朋友。
如花呆呆地立在窗台。
里头渐渐有声音响起。
“什么声音啊……好像有人敲门……”说话的人语气有些像它亲爱的父亲,可声音却比往常喑哑许多,像是喊叫了许久,如花不大敢认,犹豫着挠了挠窗户。
“爪子……是不是如花回来了?”
这时另一道声音响起,伴随着古怪的撞击声,说话那人压抑着喘/息,听声音似乎是沈晏,“不管它,今天家里没它的位置。”
如花等了片刻,依旧没人给它开门,里头只听到你来我往的声响,它琢磨了下,一撅屁股又飞去玩儿了。
一直至夜幕低垂,西山的云染成橘色,屋内声息渐歇,两人大汗淋漓地躺在一块儿,地龙和彼此的温度将汗液渲染成滚烫的温度,不盖被子也不觉得冷,师挽棠半睡半醒间抓住沈晏的手,身后的那个男人似乎是察觉到他的依赖,火热的胸膛立即贴上他的后背,嘴唇贴在耳侧,耳鬓厮磨温存着。
鏖战一日的两人沉沉睡去,师挽棠觉浅,没睡多久便醒来,迷迷糊糊地咬着沈晏胳膊上的软肉,“……我饿了。”
他哼哼道,大约是力道不大,沈晏下意识地将他往怀里揽了揽,竟然没醒,师挽棠侧躺着醒了会儿神,终于积蓄力气,踹了身后那只禽兽一脚。
“沈晏!我说我饿了。”
他眼睛依旧没睁,话语间气势汹汹得很,沈晏总算睁开了一双困倦的眼,“唔……好,我去做饭,想吃什么?”
他话音低哑,仍带着沙沙的质感,跟方才动情时摁着自己的腰的语调简直不要太像,师挽棠立刻觉得自己后背贴的那块儿肌肤升温了起来,下面蛰伏着的某物烫得他头皮发麻。
于是他心头火气,又张嘴咬了对方的胳膊一口。
这可不是嬉闹,扎扎实实一口白牙磕下去,立刻起了一片整齐红印,沈晏登时就清醒了,下意识地掐住他的腰,“师挽棠……谋杀亲夫啊?”
师挽棠用脚后跟蹬他一脚,声音哑得话都说不全,“滚去做饭……老子现在不想看见你……”
沈晏吃了一惊:“……声音怎么了?”
他当即要上前查看,师挽棠没好气地掀开他的手,“给你操的!滚滚滚……”
此事沈晏不占理,他沉默着翻身下床倒了盏温热的清茶,扶起师挽棠递到唇边。后者咕嘟咕嘟饮了,咳嗽两声,总算感觉嗓子尖上抓心挠肺的干痒之意下去一些。
他累得慌,喝完便躺,沈晏给他盖好被子,自己穿戴衣裳,临出门前在他紧闭的眼睫上吻了一下,同样沙哑道:“睡一会儿,我去做饭,待会儿给你烧洗澡水,今晚早些歇息。”
师挽棠不耐地哼哼两声,挥掌把他的脸推开了。
沈晏简要披了两件外衫,拿着火折子去了厨房。
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屋外黑沉沉一片,沈晏一一点亮檐下的灯笼,最后一盏亮起来的时候,他余光扫过一双绿油油的眼睛。
他瞬间警惕起来,定睛一看,如花立在枝头间,原本灿烂的翎羽被霜白覆盖,它一动不动,歪着脖子,整只鸟与被大雪压弯了枝的梧桐树浑然一体。沈晏将它从树上拿下来,发现这姑娘在外冻了不知多久,翅膀竟都有些僵了。
“你一只火系的朱雀鸟,竟然能被冻成冰雕,如花,你可真棒。”
如花幽怨地看了他一眼,就算智商不高也知道沈晏这句话不是在夸它。
沈晏将它拿进厨房,架在火堆上烤了一会儿,僵硬的躯体渐渐暖和下来,如花展开翅膀,飞离火架,当头就朝他唧唧歪歪地斥责了一顿,沈晏听不懂它说的什么玩意儿,但不妨碍他理解它的意思,等如花唧歪完,他系好围裙,慢条斯理地道:“办正事呢,哪有功夫给你开门?这么大只鸟了,要学会给自己找好去处,往后这样的日子还有很多,你得学会适应。”
如花:“唧唧!”
晚饭做得简单,清粥小菜,锅里的南瓜小米粥咕噜咕噜地冒着泡泡,旁边蒸笼里蒸着香气扑鼻的马奶糕,沈晏站在灶前,将切片的馒头丢入锅中,溅起一层滋啦滋啦的油声。
夜色寒凉,师挽棠将外衣裹了裹,站在旁边盯着他瞧。
很难想象,这个平日里不动声色冷静得有些冷漠的人,也会有如此失控的一面,在今天上午以前,他尚敢无所畏惧地撩拨沈晏,认为这家伙自制力强悍,无论如何都能迅速地将情绪拾缀起来。
然沈晏用了一个下午加半个晚上的时间教育他,玩得太野,真的会收不了场。
沈晏注意到他的存在,轻轻一笑:“怎么出来了?”
师挽棠不答话,他就这样倚着门框,聚精会神地看着沈晏,像是要重新认识这个人,要用目光将他从头到尾、从里到外都重新扫描一遍,他的目光还带着温存过后的缱绻,软软的,像把钩子,沈晏无意一瞥,立刻沦陷,回身朝他张开双手:“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果然,我又奋战在了解锁第一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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