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取舍(1 / 1)

纳兰式明这样的人,惜命到了极点,有一两道保命的底牌并不罕见。

沈晏收剑回势,在原地沉思了一会儿,竟然还想再追。

“沈晏,沈晏沈晏……”殷南连忙制止他,“没时间了,两个时辰之内,你要赶来十方山脉,否则错过了时间,下次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

沈晏提着剑滞在原地,有好片刻没吭声。

他看了眼纳兰式明消失的地方,淡淡道:“……狗东西没死,我不放心。”

殷南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师挽棠的存在,对沈晏而言是致命的弱点,有了软肋,他必不可能像从前那样独善其身,只是……

“担心师挽棠之前,你先管好自己吧。”殷南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了。”

这话说得没头没脑,若教外人来听肯定是一头雾水,沈晏却微微垂下了眼睫,露出一个被说服的迟疑姿态,似乎这么轻飘飘的几个字,对他而言意味着莫大的威胁。

“唔。”他最终还是应了一声。

殷南看不到他的神情,却敏锐地捕捉到他应声的那一瞬间,语调中心不在焉的意味,好似他心中明明有其他的想法,却一声不吭一字不露。她心中咯噔一响,忽然莫名地升腾起不好的预感。

——沈晏……真的走得了吗?

十方山脉,鬼王殿。

金灿灿的尾翼从天空中划过,幼雏用稚嫩的嗓音引颈长鸣,炫耀似的绕鬼殿飞了个大圈,才悠悠然落在窗台上。

师挽棠静静地支颐,坐在窗边看它臭美。

幼雏未起名字,浑身羽毛皱巴巴的,并不十分靓丽,但臭美这种基因可能是刻在骨子里的,师挽棠捡到它的时候,它正为自己掉落的一根翎羽挖坑,刨土刨得漫天飞扬,末了郑重地将自己那根干巴巴的翎羽放进坑里,很虔诚地默哀了三分钟,希望这位朋友下辈子还能做自己身上的毛。

师挽棠默默在边上看了会儿,顺手给这灵性十足的小秃鸟编了个花冠。

就是这一个花冠,定下了他们主仆的不解之缘,小秃鸟认为这个人类是能够欣赏自己美丽的伯乐,每天撅着屁股左摇右晃地跟在他身边,师挽棠嫌它晃得慢,刚开始提着它的屁股走,小秃鸟又觉得这是对它完美形象的极大侮辱,强烈抗议之后,师挽棠将它的窝从自己手里移到了自己肩头,一人一鸟,正式结契。

秃鸟爱飞,但每次飞完一圈都得被风吹掉几根毛,本就稀疏的毛发因此雪上加霜,看着更秃了,但它无论经过什么样的地方,无论山沟还是奇峰,给它一点时间,都能准确无语地将自己的翎毛叼回来,然后让师挽棠给它的毛毛们开追悼会。

这不,又掉了三根,师挽棠用两根手指拈起一根金灿灿的尾羽,叹息道:“闺女,别飞了,再掉下去,你真的得全秃了。”

秃鸟唧唧地朝他叫了两声,大概意思是我还会长的。

当父亲大概是鬼王大人一个特殊而诡异的癖好,他特意抱着秃鸟与自己曾经最宠爱的黑金王座认识了下,希望他们俩兄妹以后好好相处,秃鸟当然是不愿意的,啪叽就朝人家吐了一口口水,幸而他大儿子性格沉闷,稳如老狗,并不与这多出来的便宜妹妹计较。

师挽棠将三根长长的羽毛捡起,从旁边的屉子里掏出个漂亮的妆匣,妆匣上方是一块雪白的巾帕,他拿出巾帕,将羽毛上的灰尘泥土一点点擦拭干净,然后在秃鸟直勾勾的目光中,珍而重之地放进妆匣的最底层。

秃鸟:“叽。”

这意思就是满意了,可以默哀了。

它很认真地垂下头去,足有半刻钟连个屁都没放。

师挽棠百无聊赖地抠着手腕上的佛珠玩,抠着抠着,他便想起这佛珠的来源,想起这佛珠的来源,便不由自主地想起送他的那人……啊,从神墟回来几天了来着?一个月有了吧?好想沈晏啊。

鬼王大人戳戳秃鸟的鸡爪子脚,叹息:“忘记他好难啊……”

“大王!大王!”

忽然,夏霸天的雄浑的嚷嚷声从门口传来,将这点忧郁的气氛打散得一干二净,师挽棠翻着白眼,没好气地回过身去,“干嘛干嘛?一天到晚,什么时候能成熟稳重一点?”

夏霸天风似的冲到他面前,来了个急刹车,“大王,大事不好了!”

“……什么?”

师挽棠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夏霸天平日里憨憨的,反应永远慢半拍,从来没有过这么风风火火的时候,什么事还能让慢悠悠的乌龟急成野马?

夏霸天卡了壳,维持姿势原地顿了两秒,才恍然大悟地想起了,“对了对了,出大事了,昆仑宫要与扶摇宗定亲,扶摇宗一个叫纤纤的姑娘,要与昆仑宫的沈公子喜结连理!消息都传开了,今天大家都在讨论这事,听说已经交换过信物了,今日要去扶摇宗拜山的剑峰门,此刻已经转道去了昆仑宫,应该是没错的。”

“……”

空气结冰般寂静了两秒,师挽棠拍案而起。

“什么?!”

他火冒三丈,双手叉腰在原地转悠,越转悠越生气,“我们这才分开几天?三天还没有吧?沈晏……沈晏他答应了?”

夏霸天想了想,“不知道,不过听说今日迎接剑峰门沈公子没有出面,据他师弟说,沈公子去了一趟神墟,伤重难愈,此时卧床不起,接待不了。”

“……伤重难愈?”师挽棠一口气憋在喉口,生生被这四个字浇灭了,“他伤重什么?背上的伤不是都上过药了吗?难道还有内伤?莫非他又自己偷偷憋着不告诉我?”

这确实是沈晏能干出来的事,师挽棠好生分析了几遍,一时也分不清这到底是昆仑宫的说辞,还是事情的真相。

“夏霸天,你再去打听打听。”他勉强压下心中的急躁,指挥道:“看沈晏究竟是不是真的受伤了?如果是真的……伤在哪儿,伤多重?打听清楚了,立刻回来禀报。”

夏霸天应声离开。

秃鸟睁着绿豆大眼,歪着脑袋不解地看着他,师挽棠摁着眉心坐回椅子上,越想越觉得事情不对劲——沈晏那家伙看似温温和和的,实则是个驴脾气,若是他不愿意娶,昆仑掌教拿刀架脖子上他都不会松口,可要说他愿意,那也不像,他若心底有人,之前相处的时候怎么半点痕迹都没有?

“难道……真的出事了?”

夏霸天这次速度很快,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他便又嚷嚷着冲了回来,“大王,打听清楚了,沈公子回了昆仑宫后便再也没过露面,庆功宴也没有参加,不像是闹别扭,可能真的是旧疾犯了。”

“旧疾?”师挽棠迅速地往嘴里塞了一块桂花糕,勉强稳住思绪,“旧疾,旧疾……”

他忽然停住动作,脑海中像有闪电亮起。

“难道是……灵魂旧创?”

他们初次相见,在黑河畔,沈晏便是因为灵魂排异现象无法拔剑,落荒而逃,后来服用了大量的云蒙灵果才有所好转,他之后再没提过这件事,本以为大好了……

“不行。”他霍然起身,“夏霸天,你去将库房里储存全部的云蒙灵果都取给我,待纪敏回来,让他守好鬼殿,我出去一趟。”

夏霸天:“不行啊大王,库房里的云蒙灵果是要拿去售卖的……”

师挽棠:“我说,给我。”

“……”夏霸天愣愣地眨巴眨巴眼,感觉大王好像有点生气,但为什么生气,他也说不清楚,迟疑片刻,点点头,转身去取果子了。

师挽棠一把揣起秃鸟,喃喃道:“我得去看看他……”

师挽棠如何担忧,沈晏都是察觉不到的,他正迅速地赶往十方山脉,脚底下的剑碎了一颗灵石,控制不大稳当,他从乾坤袋里掏出那颗灵石残骸,风猎猎地刮在脸上,他想:是不是应该修一下?

但很快他就意识到,修与不修都没有任何意义了,他马上就要离开,这把剑锋芒太露,缺少中和之气,算不得上等神兵,主人又另有他人,沈摇舟不会喜欢的。

……喜欢也不给他。

沈晏在心底加了一句。

他飘然落地,从善如流地用布料将剑身裹起来,定定地看了好久,似乎想为它找一个合适的归宿。

可想来想去,谁都不好。

好像只有揣在自己身上,握在自己手里,才能安心,旁人谁都照料不好它,说不定还会豁了它的剑锋,磨了它的棱角,害它在黑暗中蒙尘。

“沈晏!”

远远的,殷南在山头喊他。

沈晏垂下眼睫,将剑捏紧,回道:“来了。”

山头上几十台奇奇怪怪的仪器,殷南一个人忙活着,脚不沾地,中央有一块直径三米左右的空地,右边的观测屏中浮动着莹白色的粒子,以奇妙的轨迹运动着,正缓缓靠近彼此。

一阵风吹来,殷南用石头压住的草稿哗啦作响,忽的一声,石头被吹得移了位,雪白的纸张在空中飞舞,像一群开了笼的白色小蝴蝶。

“敏敏,帮我捡下草稿。”

殷南头也不回地喊道,喊完才意识过来,敏敏不在,今天谁都不在,以后他们也不会在。

“看我这猪脑子。”她笑了笑,回头冲沈晏道:“哥,别光站着呗,帮我干点事,那边有个操控台你应该会用,等会儿我说ok,你就配合我……今天就我们俩了,得自力更生。”

沈晏沉默着看了她片刻,挽起袖子,走到了操控台边缘。

操控台是他熟悉的制式,按钮拉闸都分布在合理的地方,沈晏粗略看了两眼,心中有数,顺手将旁边落了一地的草稿纸捡起来。

殷南的草稿厚厚一沓,有些符号她自己都看不懂,沈晏翻了两页,发现右下角都有一个小小的标识,像是记录页码的符号,但并非他们所熟悉的罗马数字,殷南是没有这个习惯的,沈晏清楚。这时她恰好回过头来,见他低头不语,看了一眼,“哦,那是小意帮我写的,是巫族的古文字,类似一二三四那种,方便查找。”

“……”沈晏动作一顿,目光沉沉地落到殷南身上。

殷南沉默地动作着,不肯回头,也不肯吭声,生怕自己一张嘴那些舍不得就会从嘴里跑出来。她在这个世界呆了一年,她的羁绊比沈晏只多不少。

可她仍然要回去,必须要回去。

她在心里如此默念着,也对沈晏道:“哥,你得回去。”

诡异的寂静在两人之间蔓延开来,沈晏没有回答。

他只是慢慢地看向了远方,十方山脉的树木是极灵性的,光看着就能感觉到那些蓬勃而出的生气,山林间起了薄薄一层雾,像笼在心上的一层纱,浅浅地遮住了伤口。

“之前那个穿书者,有眉目了吗?”

殷南轻声道:“没有,时间来不及了,我没有查。”

“但他很危险。”沈晏道:“他在试图修正走歪的剧情线,如果我们离开了,所有被改变的人物命运很可能会回归原著,师挽棠会惨死,巫族也会变回衰败没落的模样,在未来的人妖之战中,成为一群无足轻重的炮灰。”

“殷南……”

沈晏很少连名带姓地叫她的名字,就像殷南不爱叫他哥一样。她几乎能猜出他接下来要说什么,猝然站起,转身看他,只看了两眼,眼眶就红了。

“我留下,哥,我留下,我会看着他……你别再说了。”

穿书并不是一件致命的事情,至少在正常情况下不是,大多数人都有发挥的空间,可以自由地选择自己想走的路……可总有特例。

殷南是个坚强的姑娘,她有男孩子一样大大喇喇的性格,跟机械、数据、电磁为伴,即便马上就要离开朝夕相处一年多的伙伴,她也能笑着,甚至还要分出心神来盯着她不省心的哥哥……沈晏已经很多年没见过她哭的模样了,实在很丑,竟然能把一个那么漂亮的躯体哭得那么难看,也属实是项技能。

沈晏道:“有话好说,你不要哭,这样太丑了。”

寻常姑娘会的娇嗔等技能,殷南一个都不会,她凶狠地瞪了沈晏一眼,拽起袖子一把将眼泪鼻涕抹干净,平静下来之后,她指着屏幕中隐隐成形的通道旋涡,啪将几个仪器贴上他的太阳穴,“闭眼,回去。”

“……”沈晏手掌抬了一下,似乎是下意识想取掉那些仪器,但殷南用眼神制止了他。

他终于不动了,静默地垂下手,胸腔里似乎是沉沉、沉沉地吐出了一口气。

“沈晏,你信我一次,真的,我会帮你看好他,我会很努力地处理好一切,你安心回去,那边不是你的家,也说不上多精彩,但至少,能让你活着。”

沈晏垂眸看她,殷南扁了下嘴,似乎要哭,但生生地憋了回去。

“你是我哥,我就你这么一个亲人了,你不要死。”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菌物理废柴,全凭残留的物理知识发散想象,大家当个乐子看就好,千万别当真。感谢在2020-10-0317:41:08~2020-10-0615:45: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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