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虽说是名门出生,少年意气,在这两年里也从无败绩,但是终究年少,那些跟着他从战场上下来的生死兄弟自然都是服他的,但是原先便驻扎在国都外的军队却不会轻易就服了他这样一个少年将军。
不说他们原本便有将领,就是没有,这大将军之位空了这些年,就只凭着两年的战功就得了这个位子,掌了兵权,武将之间,确实难以服众。
这卫国之前封过的大将军,哪个不是征战过十数年的老将。
是以世子那日离府之后,接下来的日子里,云娘只能在每日晚膳的时间见到男人,且说不了几句话男人就匆匆离去。
“对你不住了。”一身龙袍的男人叹了口气,将手边的凉茶递了过去,让匆匆赶来的人先解渴润喉,而后才在桌后落座。
“陛下要是想对得住,这位子就该收回去,让臣在府上好好休息些日子。”来人毫不客气,接过茶一饮而尽,而后才回了皇帝一句。
他可是新婚燕尔,不在家里好好陪着他的小夫人,整日里泡在军营里操练那些糙汉,母妃已经婉转的提醒过他了。
“晏儿,朕自幼便是太子,敢在朕身边处事自然,只是将朕当成兄长的,只有你了。”皇帝幽幽的叹了口气,神色微有落寞。
就连岚儿和瑶儿,都先将他看作皇帝,而后才是兄长。
站在下首之人嘴角抽了抽,心道,要是你当初没使了手段,将想借着你的势为所欲为的那个倒霉世家子打个半死的话,估计会有更多的人想做你的肱股之臣。
那人虽说有些坏心,还有些蠢,却被这人杀鸡儆了猴。
世子爷总觉得,他能这么多年得这位陛下信任,一方面是因为他现在聪明,还有一方面是因为他幼时太傻。
皇帝也不计较,只是随意的笑了笑,就说起了别的,“听说你近几日都是回府上用膳的?怎么,知道温柔乡的好了?”
世子没正面回答,只是淡淡的提了一句,“圣上亲自赐婚,做臣子的,自然得配合才是。”
若是他不做出宠爱小夫人的样子来,他们二人君臣真的离心的消息只怕真的要呈上很多人的案头了。
国都里那些传言,可不是由着他的言行才消退了不少。
皇帝心里另有想法,面上却是点了点头,什么都没说。秉承着看破却不说破的原则,免得这人真的生气撂了挑子不干。
若只是为了取信于人,何至于这么尽心,永安王府里能流出来的消息,哪个不是府上主子的意思。
这人怕是忘了,他当年可是在永安王府住过一年,什么不清楚。
只怕是他赐的人,是真的合其心意。
其实皇帝在提起云娘的时候,世子爷的心里其实是有几分涟漪的。娶回来揭了盖头,初始只是觉得长相是符合他的喜好的,眉如远黛,眸似秋水,明眸皓齿。
世子选择性忘记了,长得好看的女子他见过不少,但是详细瞧过容貌的,恐怕也就娶回家这一个了。
后来是怎么愈发不一样了呢?
或许是每日练过武之后,房里已经有人提前备好了洗漱用的热水,不用他再去吩咐,或者为了省事用凉水。
或许是这几日有人提前会备好可口的饭食等着他回去用,而不是一个人用膳,只为果腹而已。
也或许是,他在军中时,会有府上之人送过来的点心或者干净衣物。
诸如此等小事,虽然世子知道,或许是母妃提点过的缘故,但是往日外出征战时,那些将士口中的家中有人牵挂的感觉着实不错。
不至于就此深爱,但是好感是在日益加深的。
世子爷心里其实有个从未告知过旁人的想法,他觉得女子很麻烦,也不好惹。圣人曾说,世上唯有小人与女子难养也。
世子爷深以为然。
他从不会觉得女子比男人要弱,毕竟从小到大,他可没见过父王哪次不是听母妃的,指哪打哪。
但是说是不能说的,若是让母妃知道,他就别想有安生日子过了。
芜花小筑。
“夫人,成了。”小时第一次绣出来了栩栩如生的,且是稍稍有些难度的花样出来,兴奋的脸都有些红扑扑的,迫不及待的捧着手帕给云娘看,神色间皆是喜悦。
她是真的开心,自小到大,她做什么都好,就是这刺绣,一直不得要领,倒不是说学不会,而是绣出来的花样,只要是复杂些的,便只能算是普普通通。
“还不错,继续努力。”云娘坐在软塌上,手下正翻着底下呈上来的账册,闻言看了她手上的帕子一眼,语气温柔平和。
“若是喜欢,可多问问春桃。”
春桃是两日前来她身边的,本若是要贴身伺候她,绝不是只调.教几日就行了的。
但是据春桃所说,管家问她,可有特长,是要在她房里做贴身伺候的婢子还是只是做个普普通通的下人。
春桃最擅长的,自然是这手上的刺绣功夫了。
当年洛姨将人给了她,就是因为这丫头阴差阳错跟着宫里出来的老绣娘学过手艺,那一手刺绣,并非常人能比。
“主子,春桃胆子小,性格怯懦,若是跟在主子身边贴身伺候,只怕哪日会因做错了事情让主子为难。”身材瘦弱的女孩子伏在地上,姿态卑微,语气却是坚定,“主子救过春桃,春桃自当衔环结草,以报恩德。”
“若是可以,春桃只愿在主子这做个普通的绣娘,为主子做些力所能及的活计。”
这里是王侯之府,规矩大,春桃自入了府心便悬了起来。管家说,到了府上,要唤小姐为夫人,或者是主子。但是她总是不由自主的想喊小姐。
她不怕小姐不要她,只是她出楼之前,妈妈曾告诉她,小姐已经今时不同往日,她若是想堂堂正正的活着,跟在小姐身边,便只能自己争气,否则小姐终究会用不上她。
两条路,一是变的落落大方,而后跟在小姐的身后一步一步往前走,二是,认清自己的斤两,往后退一些,待在自己能胜任,又对主子有用的地方。
云娘了解春桃,也了解洛姨,所以她并未强求春桃,春桃的性子,确实不足以胜任她如今身边所需的人的空子。
春桃和小时,差的不是一星半点儿。
“不必要你当担着绣娘的名头,还是做我房里的婢子,但是,不再负责我的起居,而是绣活,平日里有事,多听听小时的便是。”云娘将人扶起,语气里微有遗憾。
“若是以后时机合适,我的承诺依旧作数。”
她应过,会给春桃找个好归宿,自然不会食言。
“谢主子。”
那日之后,春桃便在芜花小筑留了下来,小时的刺绣功夫经过她的指点,是真的突飞猛进看起来。
平日里闲下来,两个人便凑在一块,形影不离的厉害。
“你只是学的方法不对,不是学不好。”春桃微微抿着唇,笑的特别腼腆的看着又坐到她身边眼神亮晶晶看着她的小时,小声的解释着,“府上的绣娘教这些时,多是根据自身的经验,却忘记根据所学之人的特点去教,刺绣要有魂,首先在自己的心中要有感觉的。”
“这不是我自己想的,而是教我的那位老绣娘告诉我的,刺绣虽是一项活计,但是有心的人,总是能做的更为好些的。”
“还是要谢谢你指导我,春桃,你真厉害。”小时凑过去,小声的夸着身边的人,为了不打扰到夫人,两个人头几乎凑在了一起。
“没有的,我也只会这个。”春桃并不骄傲,只是笑的特别腼腆,还小心翼翼的看了眼云娘,生怕太大声惊扰了她。
说完之后,还小心翼翼的提醒了小时一下,主子在忙,她们不应该窃窃私语。
小时心里知道,云娘是刻意放任自己和这个叫春桃的小丫头打好关系,面上却还是不动声色的笑着,默默的坐了回去。
她其实并不是很喜欢刺绣,因为小时候学不好,心性骄傲的人怎么会不挫败,但是投其所好是拉近关系的最好办法。
她是做伺候人的活的,为主子分忧,让主子开怀,是本分。
春桃是以前在夫人面前伺候过的人,有情分在,打好关系,没什么错处。
但是她是真的没想到,春桃真的能让她的绣技有飞跃性的进步,如今的快乐也是真实,毫不作假的。
云娘其实听见了二人小声的说话,却什么都没说,也不打算参与进去。小时的心思,她当然明白。
无非是想试试春桃的性子,又在她面前表现出大度来。只是一点小心思,没什么错处,且没有什么坏处。
无伤大雅,自然不必在意。
况且,小时虽然看起来好相处,但是毕竟是王府里有身份的婢子,有小时看着,春桃虽性子怯懦了些,也不会被人欺辱了去。
毕竟虽然她会护着春桃,但是终归不是时时能将人放在眼皮子底下,有人教着春桃自己立起来,也不失为一件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