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走出扣押他们的房间,莫云就认出了他们是在黄金毒刺号上。
走廊的装修风格一如既往的奢华，丝绒地毯，两侧挂在森林绘画。
露比带着他们进入了就餐平台。莫云和艾伦身上的重力锁都已经解除。
这是莫云第二次进入这个就餐平台,她环顾四周，注意到这里发生一点微小的变化。原本挂在墙上的人类联盟政府的红底蓝月五星旗，如今替换成了一幅油画，《亚当与夏娃》。苹果树下，躺坐在着两个赤身裸体的男人和女人,他们手里都拿着一个红得非常诱人的苹果。
“看得我想吃苹果。”莫云说,从餐桌上拿起一个苹果,咬了一口才向露比问道。“可以吃的吧？”
“请便。”露比说。
莫云又拿了一个苹果，走到艾伦身边，递给他。
艾伦还站在那副画作面前,神情严肃。他道了声谢，接过苹果咬了一口。
“站在这幅画面前吃苹果,”莫云说,“感觉还挺有意思的。你看很久了，在看什么？”
“这幅画的笔触,”艾伦说,手指顺着线条移动，“你不觉得很熟悉吗？”
莫云微微一愣，再次向画作看去。“你是说……”
“是的，跟你的那幅《幽谷君王》很像，非常像。”
莫云立刻上前,仔细检查，果然在画的右下角，发现了莫九平的签名缩写：mjp。
她皱起眉头，轻声道：“海纳.费德曼为什么会有莫九平的画作？”
“更关键的问题，大人，”艾伦说，“他是怎么得到这幅画的？”
这时，在他们身后，海纳.费德曼的声音传了过来。“防务官阁下，你好。我们又见面了。”
“你好，舰长。”莫云回过头来，冷笑地眨了眨眼睛，“不，鉴于你无法无天的行为，也许你很快就不是舰长了。”
“现在还是。我大概还有7、8个标准小时的时间，来完成我要做的事情。”费德曼说着伸出手，请他们在餐桌边坐下。两个勤务兵正在替他们布置餐具。
莫云与艾伦对视一眼。看样子，费德曼是要请他们吃顿晚餐。他这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莫云走到桌边，艾伦替她拉开了椅子。“联盟现在应该已经收到消息了。”
“是的。”费德曼说，“但是，消息也只是进入待办序列而已。硼基人的小活动优先级可不高。联盟有一堆更大的麻烦需要处理。”
“你看上去一点也不担心。”
“因为没什么可担心的。”费德曼笑着说，在露比身边坐下。
四个人分别地坐在长桌的两侧，像是正在进行谈判的双方。勤务兵给每个人斟上葡萄酒。
“你们刚才看得那幅画名叫《亚当与夏娃》。”费德曼说，“防务官阁下，正是你父亲的一幅作品。”
“是吗？”莫云说，“莫九平的成就不在艺术方面，你为什么会有他的画？你是他的粉丝？”
“忠实拥趸。这幅画是我很久前收藏的。”
“多久以前？”
费德曼淡淡一笑，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却说道：“他对人类发展的观点，我非常同意。”
莫云倒是不感到意外。
莫九平除了是科学家之外，还是一个彻彻底底的人类主义者。他认为科学发展不仅要考虑当前人类的需要，还应该考虑百年后、甚至千万年后人类的需要。唯有维护人类的利益，捍卫人类发展的权利，才能最大限度的解放人类、获得真正的自由。
莫九平的观点在人类联盟内部拥护者非常之多，可以说遍布各个殖民星球，就连柯恩星都有不少。好听点是人类主义，难听点说算是星际时代的种族主义。其表现形式，跟联盟利另一群人的“其他种族恐惧症”倒是很类似，那就是通过不断的战争来对抗恐惧，或者争取发展。
而像费德曼这样的战争狂人，会拥护这个观点一点不奇怪。
费德曼又接着说：“我在nh14d设置秘密实验基地，也是出于相同的理由。”
这一点到让莫云感到意外。“为了人类的发展？”
“对。”费德曼指了指正在给他们上菜的勤务兵，“人类的视觉输入器官只有一对，普遍视力只能看清几十米外的东西；听觉输入器官也只有2个。而克莱特人头部一圈听觉器官，能够听到的频率范围比人类宽得多；尼威克人有8只眼睛，能360度的观察到敌人。”
“所以我们才会使用各种作战盔甲。”艾伦说，“就是为了弥补这种生理上的差距。”
“只是军人才会使用盔甲。”费德曼反驳道，“普通人类没这个机会，而身体机能反倒因为科技的发展而逐步退化。”
“这么说，基因改造人和意识控制技术，都是你的人类改进计划了？”
“初始阶段而已。”
“你只是一个舰长而已，上校军衔，”莫云说，“人类怎么发展，怎么进化，似乎不是你应该操心的事情。”
费德曼扬了扬眉头，唇角微弯，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度好笑的事情。“防务官大人，当年你还是一个少尉，违抗军令，独自前往一个星球去拯救人类，似乎也不是你应该操心的事情。可结果，你不但办成了，还成了星际间盛名远播的英雄人物。你凭什么认为，我不可以呢？”
莫云点点头。“好吧，我收回我刚才的话。可是，眼下的情况对你而言，可是非常的不妙。因为硼基人的暴|动，你苦心经营的秘密基地，就这么被暴露出来了。nh14d早就已经引起杨震的注意，他绝对会派自己的心腹来调查的。”
“你说的对，阁下。”费德曼轻轻地叹了口气，“现在nh14d的确引起了太多的关注，再也不是一颗低调的行星了，也是时候换个星球来进行我的计划了。”
“那接下来，费德曼舰长，你打算怎么收拾这个残局？”莫云问。这时，勤务兵把一份小牛排放到莫云面前后，又被她一把拉住，多要了一份。
“我打算，”费德曼露出笑容，像是宣告胜利一样，“逃走。”
“逃走？”艾伦皱起眉头，“这不像你的作风。我以为你会借此机会，跟顾明阳将军打一场，出一出被闲置多年的恶气。你什么想要杀他？”
费德曼转向艾伦。“你很敏锐，奎恩先生。”他轻柔地说，默然凝视艾伦片刻又说，“你和你姐姐长得很像，我曾经真的爱过她。”
艾伦突然跳起来，越过桌子，抓住费德曼的领口，一拳向他砸了过去。但是松弛剂让他损失了速度，这一拳被露比拦了下来。
“真是让人印象深刻，奎恩先生。”费德曼掰开他的手，整理了一下衣服，“露比曾经跟我说，虽然她是队长，但你是你们五个人中最强的，看来确实如此。正是因为如此，尾翼星的改造人测试，才选择了你。”
“我真的爱过杰西卡，我甚至很认真地考虑过，跟她结婚，组建一个家庭。”费德曼说，语气遗憾。而他身边的露比，则盯着艾伦那张肖似杰西卡的脸庞，露出了厌恶的神情。
“你爱她？”艾伦嘲讽道，“你知道她在柯恩星上，可你还是操控军部委员，放弃增援。你把她推入了死地！把3000多万人推入了死地！为什么？”
“因为，他需要一个四分五裂的联盟。”莫云回答道。
“你很有智慧，防务官阁下。”费德曼说。
莫云摇摇头。“不，我还是猜不透你，费德曼先生。”
“叫我海纳。”
称呼对莫云来说无所谓。“好吧，海纳，但是为什么呢？制造混乱，为了在混乱中掌权吗？顾明阳按头让你当了4年的接待员，你却什么都没做。正如艾伦刚才的问题，你什么要杀顾明阳？你要他的性命，只要让露比动手，干净利落，不会留下痕迹。可你却偏偏选择了两个战争3号计划中的受害者家属，让他们向顾明阳下手。为什么？”
“是啊。”费德曼说，“为什么呢？”
莫云接着说：“你甚至把钱明，一个受到意识控制的黑客，送到我眼皮子底下来，让我想忽视都难。为什么？”
“是啊。为什么呢？”
“我只能猜测，你想让我关注到nh14d，关注到硼基人、战争3号计划、意识控制技术，甚至关注到你的秘密实验基地。”莫云在餐巾上擦擦手，又向勤务兵要了一份酸梅奶昔，“你一点一点的引导我们，发现你的秘密。可我想不到你这么做的原因。”
“巨鼎公司要我这么做的。”费德曼说。
莫云嗤笑一声。“为什么不坦率一点，海纳？你会听从巨鼎公司的安排？恐怕事实是，巨鼎公司的高层都在你的控制之下了吧。”
费德曼只是摊了摊手，并没有否认这一点。
“你把我从nh14d上弄到这里来，面对面的坐在这里，你想让我知道一些事情，对吗？”莫云说，“那就告诉我。你操控军部委员，拒绝增援柯恩星，到底是为了什么？”
“因为，只有当柯恩星陷入战争的时候，”费德曼端起红酒杯，“才可能把神农主炮给建造出来。”
“什么？！”莫云和艾伦都吃了一惊。
“防务官阁下，我曾经告诉过你，我研究过你，记得吗？”费德曼说，“实际上，不仅仅是你，包括你父亲莫九平、周闵昌、汤玛丽、莫九平实验室的其他人，我都研究过。所以是的，我知道，汤玛丽在柯恩星上。而且，我也知道克莱特人对莫九平设计的神农主炮技术原图很有兴趣。”
艾伦站起身来，怒道：“是你向克莱特人通风报信的！”
正在给他斟酒的勤务兵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把匕首，速度极快地抵住了他的咽喉。“请坐下，先生。”
艾伦扫了他一眼，发现这是一个非常年轻的士兵。一个基因改造人。
露比向勤务兵挥了挥手，他收回了匕首，扶着酒瓶退开了。
“我的目的，就是希望这件超级武器能够真正的被制造出来，而不是停留在图纸上。”费德曼轻轻地叹息了一声，“为此，我不得不放弃了杰西卡。但我没预料到的是，防务官阁下你会跑到柯恩星上去。更没想到，你会让这颗星球独立。你是一个难以预测的变数。”
“幸亏如此，”艾伦冷冷地说，“神农主炮的技术才没能落到你这种人的手里。”
费德曼遥遥地向那幅《亚当与夏娃》举了举杯。“我能怎么说？我是莫九平先生的粉丝。”
莫云默默地看着费德曼。她完全能理解艾伦的愤怒，因为她此刻同样正在经历着情感的剥离。克莱特人入侵柯恩星时的惨况历历在目，那些锥心蚀骨的伤痛，直到今天都难以磨灭。那是3000万人的死亡！整整3000万！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刚要再次开口提问，却突然了发现不对劲的地方。
就餐平台的顶部是一整块高硬度的水晶，在他们用餐的时候，nh14d就悬挂在他们的头顶。在恒星的照耀下，这颗蓝白相间的行星如梦幻般美丽。可现在，nh14d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颗陌生的星球。
黄金毒刺号，在她没有察觉的时候，进行了空间迁跃。
“我们现在在什么地方？”莫云问。
费德曼抬头看了一眼：“巨鼎公司的总部，陶唐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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