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遐思(1 / 1)

人在心怀期待的时候,总会觉得时间过得慢。

尤其姜洛早先还在京城的时候,就把各种大小节日的相关事宜交给穆贵妃和薛昭仪去办,自己则落得一身清闲,因而不过两三天,她却仿佛度日如年,才终于迎来七夕。

七夕当天,万明宫里彩绸飞扬,各色锦缎铺开,处处皆是莺声燕语。连同最不苟言笑的嬷嬷都露出笑容,指挥小宫女们摆放巧果。

恰逢容樱路过,见尚食局做的巧果比她做的要好,她下意识要换,想想还是作罢。

“我做的虽然不好看,但好歹是我亲手做的,我的心意全在这里面了,”容樱抱着特意早起做的巧果,对姜洛说道,“薛问台如果知道了,肯定要感动死。”

被秀了一脸的姜洛无语,摆手让她赶紧滚蛋。

容樱从果盘里拈了块被宫女精心雕刻成花朵模样的瓜,乐呵呵地滚蛋。

白天不必多说,七夕的重点在于夜晚。

登高楼祭拜牵牛织女星,穿针乞巧,宴乐达旦,热闹得不行。

只是这份热闹间,本该为主角的帝后二人悄然离席。待得换好便服,重新上完妆,姜洛没让扶玉和弄月跟着,自己提了盏灯去到宫门,容景已经等了她好一会儿。

看到她来,灯光映照下鲜嫩娇美,容景笑着朝她伸出手。

姜洛看了看他。

他好像也仔细挑选过,身上的月白色很浅,浅得在月光下几近看不出原本的蓝色。广袖被晚风吹拂而动,恰似水波荡漾,连同束发的玉冠也泛着淡淡光泽,正应那句君子世无双。

姜洛一贯喜爱欣赏他的美貌,便看了他好几眼,才说:“久等啦。”

容景道:“不久。”

牵住姜洛的手,他把她另只手里的灯也接过来,带她去坐下山的马车。

因为是便服出行,马车内里茶水、点心、冰盆等一应俱全,外观却极低调,看不出半点的皇家风范。

之前宴上姜洛没吃什么,现下捡了几块点心吃,又喝了两杯茶。吃饱掀开帘子往外瞧,见除赶车的侍卫外,前后并没跟什么人,她恍然,问容景:“你是想借这趟下山引蛇出洞?”

容景一听就知道她说的是那玫瑰的幕后人。

当即失笑:“你怎么会这么想?”

姜洛说:“难道不是?”她放下帘子回头看他,长睫翩跹若蝶翼,神态也是往日难能一见的灵动,真真切切的小姑娘,“还是说,你就是纯粹想和我约会?”

约会一词在古代不常见,还好容景能听懂。

他应道:“不然呢?”

姜洛哦了声:“我还以为你没让人跟着,是想亲自当诱饵。”

容景道:“该来的自然会来,不该来的怎么等都没用。我没必要拿你的安危作玩笑。”

他言语间把她放在首位,姜洛很受用。

便捏了块不太甜的糕喂过去,权当承了他的好意。

马车速度很快,不多会儿,外头传来熙熙攘攘的声音,侍卫隔着帘子说到了。

已经入夜,这座城里却仍张灯结彩,火树银花,街上游人如织,各种小摊叫卖声连绵不绝。因为人多,一下车容景就牵着姜洛,免得被行人冲散。

他们没什么目的地,刚好城里有条河,便很随意地沿着河岸向前,跟人流边走边看。七夕本就是公认的大型公共相亲日,因此姜洛很快注意到,许多尚未婚配的男男女女正在两岸放花灯,欢声笑语不断,好一个不夜天。

而不止是水面上漂着花灯,许多小摊也都在卖。

大多都是莲花灯,也有别的造型。其中有盏和其余比起来显得特别精致华丽,让人一眼就能注意到的,看得姜洛捏了捏装着银锭的荷包,挺想买。

但放灯的都是未婚,她一个已婚的加入进去,万一真叫对岸哪个单身小伙儿截住她的灯,表示看上她,那就很尴尬。

于是再对那盏特别精致的花灯看了眼,正要收回目光,就听容景问:“喜欢那盏灯?”

姜洛犹豫了下,终究还是点点头。

容景道:“别的可有喜欢的?”

姜洛便把周围摊子全扫了遍,指了同样精致,但没刚才那盏颜色鲜艳,瞧起来要稍微素净点,比较适合男人放的:“这个也好看。”

容景这就带她去买灯。

两盏灯不是同一个摊子的,却毫无疑问都是最贵的。摆一晚上,被无数人问过,却始终没能卖出去的镇摊之宝被容景眼也不眨地买下,前一个摊主很热情地送了他们手提的七彩琉璃灯,后一个摊主则送了两小张金笺,凑近嗅闻,金笺还带着幽幽花香。

照旧是容景提着那盏琉璃灯,姜洛往金笺上写字。

她写的是秦观那首《鹊桥仙》里的千古名句,“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看她写完轻吹,容景道:“就写这一句?”

姜洛说:“一句就够啦。”

吹干墨迹,她把金笺放到她的花灯里,转手把笔给容景,让他也写。

容景便写了《鹊桥仙》最后那句,“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见他和之前在上清苑时一样,并不写新的,而是接着她的写,姜洛捧着花灯的手不自觉地把花瓣捏来捏去,好险没揉皱。

等容景也把金笺放好,他们两个没学那些未婚人士分开去两岸,而是专门找了处人少的河段,踩着石阶下到最靠近水面的地方,点燃灯芯,把两盏灯共同放了出去。

也不知是偶然,还是水流的缘故,两盏灯打从一开始就挨在一块儿。哪怕漂出段距离,与别的花灯汇合到一起,居然也没分开。

两盏在灯海里也显得分外亮眼的灯挨挨擦擦地贴着,仿佛里头放了磁石,能使它们永不分离。

姜洛听到不远处同样在放灯的姑娘们小声说话:“你看那两盏灯,和那两个人好像啊。”

“应该是夫妻吧?”

“看起来好恩爱的样子。”

“真希望等我成亲了,我和我夫君也能像他们这样一起出来放花灯。”

“哎,还没定亲呢,就说这种话,知不知羞。”

“不知羞。”

姑娘们说着说着,笑作一团。

姜洛则心想,恩爱吗?

她明明……

“走吧,”容景重新牵住她的手,“前面有桥,去桥上看灯。”

姜洛回神说好。

这条河的水势本就不如何湍急,加上花灯实在多,水势就更慢。两人散步般慢慢走着,回归到人流里,时不时转头去看,也仍能看到属于他们的那两盏灯。

及至上了桥,因地势高了些,俯瞰满载灯海的河流,是与在岸边颇为不同的风光。

远目眺望,早些时候放出去的花灯在遥远处若隐若现地闪着光芒,宛如从空中坠落下来的星子,与天幕上那条银河相映成趣。

姜洛觉得她要是有手机或者相机该多好。

这样好的景色,不拍下来可惜了。

大抵是真的心有灵犀,容景道:“我有让人作画。”

姜洛问:“画哪里?”

他说:“画万明宫和这里。”停顿了下,又道,“或许会画到你和我。”

姜洛心下忽的一跳。

或许是此情此景极轻易地就能勾动人心底里最重的那根弦,又或许是今晚这次约会实在让人随时随地都能生出不该有的遐思,姜洛突然就很想和容景来场交心的谈话。

她侧头看容景,容景也正看她。

漫天灯光倒映在他眼里,他眸光一如既往的沉静,偏姜洛从中瞧出点不太寻常的某些东西,这使得她一下子就紧张起来。

她不自觉地吞咽了下,说:“你……”

岂料才说出这么个开头,就听一道略显熟悉的声音响起。

那声音道:“陛……公子?”

突然被打断,姜洛顿时住嘴。

容景则微微敛眉,显见他也是不愉快的。

但还是看过去,认出说话者是谁后,他眉又敛了敛,更不愉快了。

那说话者似乎也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刚才的举动实在唐突,她应当在见到这两人后,就立即转身离去,而非出声喊人。但事已至此,她没法走,只能硬着头皮行礼:“见过公子、夫人。”

姜洛这时也看过来。

“居然是你?”姜洛有些讶异,“你不是被送去庵里做姑子去了?”

正努力克制着见到姜洛就产生惧怕的反应,万万没想到姜洛一上来就是这么句话的秦惜含:“……”

秦惜含下意识抬头环顾四周。

好在桥上人虽多,但都在观赏灯海,没谁特意探听别的人都在聊些什么。秦惜含暂且安心,压低声音回话道:“原先确是去了庵里的。”

说起两个月前上清苑的事,饶是秦惜含也有点难以启齿。

那会儿没觉得,这会儿回顾,才发觉那个时候的她仿佛脑袋进了水,陛下他分明对她没有一丝情分的,她居然也敢做出那种不知廉耻的事来。

幸亏……

秦惜含调整好心态,继续说下去。

姜洛这才知道她竟好运到前脚才去了庵里,后脚就有冰人上门,说有位公子有意娶秦家嫡女为妻。

尽管秦大将军嘴上说着逆女,实则当父亲的哪个不疼爱自己的亲生骨肉。不管秦大将军是否看在错过这门亲事,秦惜含就真的无法从庵里出来的份上,总之秦惜含毫发无损地摇身一变,从姑子成了人.妻。

听完这番话,姜洛看秦惜含的的确确绾着妇人髻,竟是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拜过堂了。

不知是何方勇士,竟能扛着秦惜含那么多骚操作娶她过门。

姜洛问容景:“秦氏嫡女再嫁的事,你知道吗?”

容景说:“不记得。”

姜洛懂了。

敢情秦大将军也知道说好要送去庵里,然才送去两天就接回家的举动往严重了说是抗旨,这才连秦惜含的婚事都办得极低调——能在这里遇到秦惜含,她夫家多半就在这座城中,婚事应当也是在这儿办的。

不然以容盛光的记性,他不可能连他的前淑妃再嫁这种事都不记得。

姜洛便问秦惜含:“你夫家是?”

听出姜洛没有要降罪的意思,秦惜含陡然松了口气,答道:“夫家从商,姓徐。”

玫瑰幕后人和秦氏有所牵扯的事,姜洛是知道的。

因而姜洛记下这个徐姓,想这位徐勇士娶秦惜含的原因恐怕非常耐人寻味。

接着又问:“你自己一个人出来的?”

秦惜含说不是,抬手指了个方向,说丫鬟正在那边等着。

这意思是徐勇士没跟她一起。

姜洛没再问。

看容景也没有要问的意思,姜洛摆手,示意秦惜含可以走了。

秦惜含飞快行个礼,转身下桥。

目送秦惜含回到岸边,和几个丫鬟模样的人汇合,当中确实没有男性,姜洛收回目光,对容景道:“三七还在跟着吗?”

容景嗯了声。

他屈指,轻轻叩了下石栏,言简意赅道:“去查。”

此间太过热闹,姜洛没听见动用轻功的破风声。

她正猜这种环境,三七那些人会在哪藏着,身旁容景道:“吃不吃糖?”

姜洛问:“什么糖?”

容景道:“酥糖。”

说起来今日不仅是姜洛第一次约会,也还是她第一次在民间游玩。

尽管平时尚食局和小厨房会绞尽脑汁地做出各种花样,好哄娘娘欢心,像酥糖这种民间小吃也做过不少,但真正的民间做的酥糖,姜洛还是没尝过的。

她点点头,说吃。

容景便带她下桥,去买酥糖。

许是也闻到了那远远飘来的糖味,这一路上人不少。有小孩子边嚷嚷着谁先买到糖,谁今天就是老大,边横冲直撞地跑,完全不看路,行人纷纷让开。

姜洛怕撞着,也让开。

然后她和容景就被冲散。

等姜洛站稳抬头,前后左右挤挤挨挨全是人。以她的身高,她根本望不见容景在哪。

她没急着去找容景,只往路边再让了让。

恰巧这儿有个馄饨摊子,看姜洛一副等人的样子,好心的摊主要给她个小凳子坐,她婉拒,站在那里等。

这边姜洛开始等,那边容景发觉走散后,回头来找她。

本就没走多远,不过十来步,容景就望见正安安静静等他的姜洛。

她那个模样安静又乖顺,容景看着,心中微微一动。

不知那摊主说了什么,姜洛浅浅笑了,然后摇头,回了句话。

他走近过去。

“……嗯,他会回来找我的,”姜洛笑着对摊主说道,“我在这里等一会儿就好。”

摊主说:“他长什么样?老身也好帮夫人看着。”

姜洛说:“他长得很好看,人群里最好看的那个就是他。”

人群里最好看?

认为姜洛已经是自己见过最好看的摊主顿时嘶了声:“比夫人还好看吗?”

姜洛正要说她和容盛光的好看是不一样的,却忽然间察觉到什么,她转头,正对上容景目光,先是冲他笑了下,才对摊主道:“不麻烦您了,他找过来了。”

摊主这时也看到了容景。

就像刚才姜洛过来时,摊主觉得这位年轻夫人与旁人格外不同,现下摊主也觉得这位年轻公子容色与气度皆是极盛,可不就是人群里最好看的。

至少她摊子上原本正埋头吃馄饨的女食客们这会儿全抬起头,盯着人家猛看。

诚然,男食客们也在盯那位夫人。

这夫妻俩太瞩目,只单单站在那儿,就能吸引所有的目光。

“两位真是般配,”摊主道,“老身与两位也算有缘,还请两位赏脸,尝尝老身亲手包的馄饨。”

说着生怕姜洛像刚才那样婉拒,忙往锅里下馄饨,还道不要钱,就请两位尝个鲜。

姜洛问容景:“吃吗?”

容景说:“吃。”

两人便向摊主道谢,捡了没人的空位坐下。

才坐下,三七不知打哪领着个手下现身出来,往两人身后一站,隔绝了食客们的注视。

馄饨很快端来。

不得不说民间小吃之所以颇受追捧,是因为其本身味道实在过硬。这馄饨花样并不如何复杂,甚至看起来比姜洛在现代吃过的路边摊还要更简便,但等三七隐秘地验过,确定无毒后,姜洛才尝第一口,就被征服了。

又鲜又香,这手艺怕是得有好几十年的功底了。

等吃完馄饨,姜洛把摊主的手艺赞美一番,再次道谢,就要和容景走了。

她还惦记着买酥糖。

“来。”

容景向她伸出手。

这举动,在此之前,甚至是今日,他已经做过许多次。然而此刻,姜洛看了又看,才下定决心似的,把手递给他。

他便重新牵住她,往万家灯火中走去。

灯影憧憧,人影亦成双。

作者有话要说:  《开元天宝遗事》:“宫中以锦结成楼殿,高百尺,上可以胜数十人。陈以瓜果酒炙,设坐具以祀牛、女二星。嫔妃各以九孔针,五色线,向月穿之,过者为得巧之候。动清商之曲,宴乐达旦,士民之家皆效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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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过午饭上床补觉了,又卡文,所以迟了

你们看完就睡吧,我去写明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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