赋清去大殿的时候另外三人已经在了,江鲤正缠着关山月说个不停,时不时冲颜之卿娇嗔,两个女生笑闹不停,倒显得颜之卿孤零,见赋清来了,他夸张松了口气。
“赋清你总算来了,可把我闷死了。”
关山月不乐意了,抱胸道,“是你惹了江师妹生气,还怪我们冷落你。”
江鲤跟着搭话,娇蛮冲颜之卿哼气,好似颜之卿罪无可赦。
颜之卿只是摸鼻子,“好男不和女斗。”
他说着把目光放到赋清身上,瞧见赋清身后的剑柄空无一物时,好奇道,“怎么不见你的剑穗?”
赋清不做停留,直截了当,“送人了。”
关山月眼神起了变化,她眨眼道,“让我猜猜,赋清哥送仙羽师妹了?”
得到赋清的承认后,关山月夸张道,“你们两个臭男人太过分了,我的好姐妹全被你们叼走了,下回出任务不带你两了。师妹,我们走。”
那边颜之卿还在挤眉弄眼,一听江鲤也跟着起哄,顿时哭笑不得,在后面追着喊,“鲤儿,关师妹,关兄弟,你别拐跑我的女人。”
赋清注视前方吵吵闹闹的三人,回望身后大殿,视线很快从方子野身上掠过,转身离去。
道观位于广成镇外,来回需要些行程,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几人索性弃了飞剑步行,一来节省祛邪丹,二来也方便观察情况。
江鲤向来是不喜欢这些事的,走了一段时间就闷闷不乐,先前出道观时的欢声笑语荡然无存,注意力全放在路上的脏东西上,步步谨慎,唯恐污了裙子。
一来二去她落到最后,前头的颜之卿早就注意到这点,转过来要江鲤换了衣衫,大约是浊气影响,两人口气都有些冲,颜之卿语气不善,江鲤更是气呼呼道,“不用你管。”
关山月走过来做说客,“师哥这什么话,都在路上了还让人换衣衫,不知道女孩子打扮换装要花很久吗?”
江鲤提着长裙,委屈不已,“人家花了好几个时辰搭配的衣裙,本来想给你看的。”
颜之卿神情冷淡,“这是去封印浊气,不是什么大典,你穿这么好看,给谁看,走尸吗?”
江鲤本来就有气,被颜之卿接二连三损,哇地一声哭出来。关山月连忙安慰,同时呵斥颜之卿,“师哥你就不能少说两句。”
颜之卿心下烦躁,又不好冲关山月发脾气,他胡乱摇了几下扇子,没好气道,“带你还不如带仙羽,至少人家事少还听话。”
关山月接话,“师哥,你在江师妹面前提别的女人什么意思?”
江鲤急了,“我就知道,每回出任务你都带上仙羽师妹,说人家家境不好,帮忙捞一把。原来打这个心思,颜之卿,你不要脸。”
颜之卿简直要气笑了,“你脑子里除了情情爱爱还有什么,每次出任务你都跟着,我还能有什么心思。”
“意思是说我不在你就有想法了?”
“江鲤你什么意思!”
两人越吵越激动,最后赋清的剑气从两人脸颊边擦过,冰冷的剑意叫人瞬间冷静下来。赋清停在几步外,他扫过两人,收了剑往前走去。
“静心凝神,勿要被浊气夺去心智。”
被自己师弟提醒,颜之卿脸上挂不住,赶忙在心中默认口诀,弃下江鲤追赋清去。
“赋清,方才是我口不择言,你别放在心上。”
江鲤此时也回过神来,后悔自己和颜之卿吵架,她追上去想和颜之卿道歉,颜之卿语气不耐,“我现在不想看见你。”
江鲤巴掌大的脸上挂满泪珠,可怜兮兮想去抓颜之卿的衣袖,“师哥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每回都这样,吵完又跑过来求原谅。颜之卿懒得搭理江鲤,抽了袖子离去。关山月从后面赶上来,又是替江鲤拭泪,又是谴责颜之卿,“师哥你太过分了。”
颜之卿没有回头,倒是赋清停下来说了一句,“跟上。”
颜之卿因为方才的话没脸对赋清,这会赋清发话,不情愿附和道,“还不快点。”
江鲤果然不敢再闹,乖乖跟在两人身后。
进入镇中后,地上的尸体越来越多,江鲤更加避不开,一个不注意便染上了污血尸水,时值夏日,腐败味更加严重。再漂亮的衣裙这会也成了垃圾,颜之卿目光扫过她时,更是厌恶。
江鲤捏着法剑,一肚子委屈没处说去。
处理完街上游荡的走尸,颜之卿和赋清研究起浊气的发源地,地图上标了好几个点,都需待查。
原本是要一一查过的,关山月提议分开速度更快。
“这天气我受的住,江师妹忍不了。咱们还是快点查完,早些回去吧。”
颜之卿不太赞同,“镇上的浊气浓郁,分开行事不太妥。”
江鲤心里憋着气,关山月前话,加上颜之卿的后话,合起来就是指她娇气无用。当下便道,“我能行。”
关山月也跟着拍胸,“师哥放心,我会保护好师妹的。”
一个两个都这样说了,颜之卿眼神示意赋清,想问他什么想法。
赋清略加思索后,微微颔首,“可以。”
事情便就此定下,赋清和颜之卿分头行走,关山月和江鲤搭伙一块走,兵分三路调查浊气源头。
待几人分开后,关山月安慰江鲤,“师妹受苦了。”
不说还好,一说江鲤就忍不住,当下就靠在关山月肩上痛哭起来,“师哥是大坏蛋,一点都不考虑我。”
关山月本来还想拍江鲤表示同情,可嗅到江鲤身上异味时,差点被熏晕过去。她强忍呕吐的欲望,嘴上替江鲤打抱不平。
“师哥也真是的,口口声声为仙羽师妹考虑,从不替你着想。”
江鲤肩膀一抽一抽的,“这不是第一次了。”
关山月眯了眯眼,巡查也不查,停下来做江鲤的知心人。
“他要是还敢凶师妹,我就帮师妹揍他。”
这话稍稍叫江鲤心里好受些,左右没有其他人,眼前的又是处处替自己着想的好师姐,她下意识吐出自己心声,“我很怕师哥不要我。”
于是关山月又说,“师妹真是瞎担心,师哥待你不知有多好,大家都看到了。”
江鲤和颜之卿的恋情在太学算是有名了,毕竟颜之卿这个姓太过亮眼,太学创始人颜家嫡子,又是一表人才,看着有大好前程。
相比之下江鲤的宗门就有些不起眼了,她只是小门小派的掌门之女,在自个的一亩三分地还算特殊,放在太学里实在不够看。和颜家一比更是云泥之别。
偏生这两人走到了一起,叫人惊讶不已。羡慕的人说江鲤攀上了高枝,嫉妒的则说,江鲤除了一张脸还有什么能看的。
一次两次还好,多了江鲤便慌了,颜之卿待她越好,她便越发多想。偶尔见颜之卿和师姐讨论法器,她都要大吵大闹,说颜之卿不告诉她。
可江鲤本身在炼器上一窍不通,她又不是虚心好学者。颜之卿问事自然不会找上江鲤。
江鲤眼角还挂着泪珠,嗫嚅着,“可,太学有好多比我还好的人。”
关山月心神一动,问道,“你想在师哥面前站稳脚跟?”
江鲤点点头,她见关山月若有所思,一下子抓紧关山月,“师姐是不是有办法,师姐快告诉我。”
关山月面露难色,“有是有,只是觉得不太好。”
江鲤哪管得了这么多,当下求起关山月,要她把法子说出来。
于是关山月吐露心声,“你知道的,太学是颜家所创,师哥身为颜家嫡子,多少人盯着他,世家大族向来尔虞我诈,勾心斗角。一群人等着落井下石,师哥虽然行事光明磊落,可架不住身边有人生事。说什么要送人进太学……”
关山月停下话来,又改了口,“当然我知道仙羽师妹不是这个意思。”
关山月不说,江鲤已经来了怒气,“她不是这个意思是什么意思。不过一个凡人,还想着进太学。真让他进了,师哥的颜面才是丢尽了。”
她抱怨完似乎找到了法子,“师姐,你说我要是解决了这事,师哥会不会对我另眼相待。”
关山月含笑点头,“肯定的,师哥会觉得我们的鲤儿长大了,能帮师哥做事了。”
江鲤心中兴奋又期待,幻想起颜之卿对她的夸奖。想完又有些泄气,“仙羽师妹人挺好的,也挑不出哪里有错。要不我直接和师哥说,让他去处理……”
关山月打断江鲤的话,“你让师哥去处理,师哥还会对你另眼相待吗?要我说,这事得不靠师哥,靠你自己。”
所有话铺垫好后,关山月缓缓道,“我这有个法子……”
她从袖中取出祛邪丹,笑容神秘,“就看师妹敢不敢吃苦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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赋清走后,仙羽并未回屋,她站在原地,凝视着手里的剑穗,脑海中挥之不去赋清的影子。她知道自己不能多想,可赋清言行又给予她肯定。
仙羽思绪有些偏,她想起了第一次见到赋清时的情景。那时她刚进太学认不得路,被困紫藤林半天走不出,焦急之中遇到赋清。
仙羽至今还记得那一幕,如瀑的紫藤花映衬着青年,灼灼其华。人如谪仙,光彩照人,可望不可及。
想到后来种种仙羽忍不住笑出声,再望手中剑穗,心中泛起甜蜜,将它小心收好,期待起回太学以后的日子。
有广成镇的地图,师兄他们应该不太困难。
哪曾过了半日关山月等人就回来了,赋清抱着江鲤大步跨进来,出去时还是一个漂漂亮亮的小姑娘,回来半个身子发黑,江鲤本人更是哭个不停。
“师哥,我疼,我好疼。”
颜之卿更是慌到不行,他跌跌撞撞从后面跟进来,见到仙羽才缓回半分理智,抓着仙羽的手不放,“师妹,你快救救鲤儿。”
颜之卿瞧着纤瘦,力气却是出奇的大,仙羽倒吸一口凉气,还未等她开口,赋清便道,“你抓着她,她怎么给江鲤检查。”
颜之卿这才反应过来,急忙松开手来,低头给仙羽道歉,“对不起,只是鲤儿她……”
仙羽不怪颜之卿,她来到江鲤身边,只一眼就明白发生了什么。
江鲤被浊气感染了。
仙羽指尖一颤,没有问起缘由,只是让赋清将人放下,粗略看过一遍后,仙羽很快做出判断,“除去浊气感染之外,江鲤师妹还中了尸毒,我手头药材不足,只能暂时帮忙拔除尸毒。浊气的话,恐怕得回太学求谷主出手。”
在场都是聪明人,即便是太素谷谷主,江鲤也不能彻底好转。
颜之卿听完整张脸惨白下去,反复念道,“怎么会,不应该啊。”
榻上江鲤还在哀嚎,痛意占据她全部注意力,仙羽的话没入耳,她反复哭泣道,“师哥,我疼。”
一旁的关山月痛哭起来,“都怪我,我不该丢下江师妹。”
仙羽没心思听这几人忏悔,直接调拨人手,“江师妹体内受了重创,靠自身灵力难以回复,劳烦颜师兄做回灵源,给江师妹输送灵力,避免浊气二度侵蚀。关师姐帮忙除衣,赋清师兄随我来。”
得了个最不重要的活计,关山月提出异议,“我可以给师妹打下手。”
仙羽没好气道,“那你是让赋清师兄给江师妹除衣?”
颜之卿是江鲤情侣,仙羽猜江鲤也不介意,可把赋清留下来,日后见面岂不尴尬。
见关山月说不出话来,仙羽转头指挥起赋清,“打盆清水来,方便除衣。”
眼看几个还是呆在原地,仙羽变了脸,没好气道,“都看着我干嘛,还不干活!”
赋清转头便往外走去。颜之卿早早握住江鲤的手,温声哄人。仙羽在另一头调制尸毒的解药,剩下关山月一人不知所措,她上前欲帮江鲤除衣,可江鲤的伤口她多看一眼都想吐。
尸毒混着浊气附着在江鲤脸上,灵气和它们拉锯相斗,表现出来的就是诡异的黑气来回穿梭,如一条条黑虫啃食红到发黑的肌肉,有的地方白骨可见。
这比杀走尸还恶心。
关山月磨磨蹭蹭卸了大半衣袍,轮到伤口附近的碎衣料时,无论如何都下不了手。
颜之卿在边上从头看到尾,出门时关山月信誓旦旦说会保护江鲤,转头人受了伤,帮忙照顾都拖拉。当下没好气道,“嫌恶心就滚出去,用不着你。”
关山月缩起手指,含泪道,“我只是看到师妹现状,心中自责不已。要是当时我能多劝几句,让师妹换上法衣,师妹也不会遭此大难。这事都怪我。”
积极认错反倒叫颜之卿骂不出口,法衣一事也叫颜之卿难过,要是关山月当时多劝一句,他当时为什么不多骂几句呢?
赋清早早就把清水送来了,眼下跟在仙羽后面,让干什么就干什么,两人忙着制作尸毒的解药,也没精力往这边看。颜之卿沉了脸,最后只得向关山月发话,“别发愣了,赶紧的。”
等关山月强忍反胃将衣物清除干净时,仙羽这边已将解药制作完成,她走过来仔细查看伤口,告知颜之卿一件事,“她情况太特殊,拔除尸毒需要清理腐肉。”仙羽顿了一下,“包括脸部。”
江鲤一半身子被感染,面部也遭了难。有颜之卿相伴她渐渐清醒过来,听到仙羽的话拼命挣扎起来,哀求道,“我不要被毁容,师哥你快拦住她,师哥,师哥我求求你。”
仙羽不忍道,“按住她,别让她哭,泪水流入伤口更麻烦。”
颜之卿按住江鲤肩膀,声音发颤,“鲤儿别怕,等你病好了,咱们就成亲。”
千年冰魄制成的银刃落在江鲤身上,被腐蚀的皮肉其实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但江鲤的哭声几乎变形,来回只念着一句话,“我不要,师哥我不要。”
几人忙到太阳落山时才结束,仙羽丢下银刃,数个时辰的精细操作让她精疲力竭,指尖更是发颤,很难说这是因为劳累还是对亲朋好友开刀的不安。
“等下我布置一道聚灵阵,颜师兄也能歇上一会。”仙羽后退几步,靠上一道温暖有力的胸膛,她回过神,耳根泛红,连忙拉开距离,“抱歉。”
赋清态度强硬,他让仙羽坐下歇息,“剩下交由我。”
说罢他转向颜之卿,简洁明了,“颜之卿,灵石。”
颜之卿直接解了腰间的乾坤袋,抹去上头灵识,交由赋清处理。
待聚灵阵成,关山月劝起颜之卿,“师兄先回去休息吧,这儿有我。”
近半日的灵力输出,颜之卿早就支持不住,聚灵阵成后,赋清扯起瘫软的颜之卿,他送回去休息。
待两人离去后,关山月又扶起仙羽,做起长姐的姿态,“师妹也是,忙了一天,明日还要再劳累,今晚就好好歇息吧。”
仙羽没有拒绝,将手头的事交给关山月,“她若是醒了,喂些蜜浆给她,其他东西断然不能喂。”
关山月拍着胸脯保证,等屋中的人走的干干净净,她在屋内闲逛起来,寻了半天没见到眼熟的物件,只有些药材和医书。
没过多久江鲤清醒过来,想到自己的遭遇,她还未说上关山月半句不是,关山月已扑到她面前痛哭起来,“鲤儿,是我对不住你。你打我,骂我吧。”
关山月哭的情真意切,江鲤反而骂不出来,关山月平日待她不错,再说这事也经过自己同意,成了现在这副模样,江鲤心中悔恨更多。
“我变丑了,师哥会不会不要我?”
一看江鲤又要哭闹,关山月连忙抓住江鲤的手,好似要做出弥补之举,“师妹别哭,我这有法子。”
“你虽受了伤,可师哥还是疼你的,方才还说要和你成亲呢。”
有了这句话,江鲤果然不再哭闹,她停下哭声,盯着关山月不放,她有一双杏眼,过去哭闹时只觉娇小可爱,现在成了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更多是丑陋。
关山月不去和江鲤对视,句句替江鲤分析,“你不是要替师哥解决隐患吗?虽然现在后果严重了些,可依旧能说明情况。况且还能顺利不少,待你说出缘由,师哥定会为你主持公道。”
关山月趴在江鲤耳边说,“此后,再也不会有什么家境不好,需扶持师哥一把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