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一顿饭下来,不知不觉过了宵禁时间。
好在皇城司众人一方面有公职在身,另一方面几乎全部是公卿子弟,自然没人敢为难他们。
“大哥,我觉得罗傻子这方案挺好的。没想到这家伙不傻了之后,脑袋这么灵光。”
星光夜色下,程处亮边走边道。
“我也觉得他说的颇有道理。”程处嗣将头转向另一边,“你们没有立即同意下来,可是有什么顾虑?”
同行的秦师道和杜构忽视了一眼,后者笑道:“自然是有顾虑。”
“都是自家兄弟,有什么顾虑尽管说来。”程处亮催促道。
“难道是担心赔了本钱?”程处嗣舒展了下身体,笑道:“放心,出了问题自有兄弟们一起承担,有什么好怕的?”
“赔本倒不至于。”秦师道负手身后道:“我和杜兄是担心生意太过顺利,一旦做大想收却收不回来。”
杜构亦微微点头。
程处亮奇道:“这可稀罕了,还有人担心生意做得好的。”
秦师道解释道:“若各自经营,生意自然是做得越大越好。
但罗副使的提议等于是将大家放到一条船上,同休戚共进退,这要是放在有心人眼里,还不拿来大做文章?”
“有什么文章可做的?谁敢拿我们做文章?”程处亮更不懂了。
杜构道:“往小里说是咱们这些孩子凑在一起瞎胡闹,往大里说就是朝中权贵结党营私!
毕竟咱们的身份背景都放在这,很难不引人注目。”
秦师道也道:“就算现在没人注意,等咱们年纪再大一些,正式步入仕途,届时再想遮掩都遮不住!”
“结党营私?!”程处嗣听得忍不住咒骂一声:“这要是引起天子猜忌,轻则掉脑袋,重则抄家灭族的啊!”
程处亮这才醒悟过来,叫道:“原来罗傻子这家伙想阴我们?!”
一时间众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什么仇?什么怨?罗太岁竟然要用这么一条毒计将他们连同背后的家族一网打尽!
“我们掘他祖坟了?!他竟然要这么害我们!”程处弼瞪圆了眼睛。
众人面面相觑。
“不会的,罗副使不是这种人。”长孙冲急忙帮罗太岁澄清。
但他弱弱的声音很快淹没在众人的议论声中。
这时只听得柴哲威道:“难道是因为剡国公”
“哲威!”秦师道立即打断了他,随后又对程家三兄弟道:“罗副使的秉性如何,你们应该都有所了解,他并非善使阴谋诡计的歹毒之人。”
程家三兄弟想了想,没有反驳。
在皇城司也合作了这么久,大家眼中的罗太岁,是个生性豁达,直来直往,对什么都满不在乎的人。
就拿他们三个来说,小时候那么欺负罗太岁,罗太岁却只字未提,好像从没发生过一样。
所以他们表面上和罗太岁不太对付,实际上对罗太岁还是有些服气的。
房遗直摸着下巴猜测:“莫非他自己也未曾考虑到这一层关节?”
杜构摇摇头道:“以他的心思,怎么可能会遗漏这么重要的问题?”
长孙冲看看房遗直,又看看杜构,嘴唇动了动,但欲言又止。
“那就是有意为之!”柴哲威断然道。
“未必!”
出乎意料,这次是尉迟宝琳出言否定。
“为何?”其他人齐齐发出疑问。
尉迟宝琳目光一转:“你们是不是把长乐公主给忘了?”
秦师道和杜构顿时心中一动。
“长乐?”程处嗣不解,“这和她又有什么关系?”
尉迟宝琳似笑非笑的道:“罗太岁说他从未见过长乐公主的时候,难道你们就不觉得奇怪?”
“你的意思是罗傻子在说谎?”程处嗣有些疑惑。
“我记得”程处亮若有所思的道:“早在罗傻子加入皇城司之前,长乐似乎就已经认识他,并称呼他为罗大头这还是尉迟你发现的。”
“哎!”尉迟宝琳竖起一只手掌,“不要误会,我并不是在质疑罗太岁的话。
但是,罗太岁不认识长乐公主,并不代表长乐公主不认识罗太岁。”
这话听着自相矛盾,但有一些人被点醒了。
“你的意思是,长乐公主认识罗副使,但罗副使却不知道长乐公主的真实身份?”秦师道这话算是说到点子上了。
“也就是说,罗副使是见过长乐公主的,只是他自己不知道而已。”杜构似乎也明白了什么。
“你们成功把我给搞晕了。”程处亮以手扶额。
“其实我原本也没多想。”尉迟宝琳笑嘻嘻的拍着程处亮的肩膀,“直到程老二回来说,长乐公主拒绝前来罗府赴宴,终于引起我的疑心。”
见众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自己身上,他又接着道:“难道你们就没发现长乐公主一直都在刻意避开不,确切地说应该是我们在场的时候,她都刻意避开罗太岁?”
所谓一语惊醒梦中人。
程处亮恍然道:“被你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是这样。”
房遗直道:“我的确没见过他们同时出现在一个场合。”
秦师道点头道:“每次罗副使休沐之日,长乐公主就会出现,我们顺理成章的认为这是正、副使轮流当值
现在想想,就算轮流当值,也不至于完全没有接触。”
“而且”杜构补充道:“如果长乐公主不认识罗副使,不是对他的能力有所了解,又怎么可能让刚加入的他担任皇城司副使的职务?”
“王孝杰?”程处亮突然想到了这个“透明人”。
印象中任命罗太岁为皇城司副使,就是长乐公主通过此人去接触的。
不过这会儿王孝杰并不在场,他出了罗府之后就和一众公卿子弟分道扬镳了。
“咱们要不要现在就去找他?”程处亮端的说风就是雨。
尉迟宝琳淡定的摆摆手:“不需要问他,我敢断定这其中一定有猫腻。”
“然则”程处嗣表示想不通,“长乐她出于何种原因,非得对罗副使避而不见?”
“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尉迟宝琳有意无意的看了眼长孙冲,然后道:“我倒是有点明白罗太岁费尽心思把我们这些人凑到一起是想干什么了。”
“快说!”程处亮催促。
“见面礼!”
尉迟宝琳如是说道。
众皆愕然。
“什么见面礼?谁的见面礼?”程处亮一脑袋问号。
尉迟宝琳看了他一眼道:“自然是送给长乐公主的见面礼。”
“这”程处亮顿时陷入呆滞:“你是说罗傻子把我们一股脑打包起来,想送给长乐当作见面礼”
顿了顿后又叫了出来:“这也太可笑了吧!”
“可笑吗?”秦师道沉吟着道:“仔细想来,宝琳说的也并非没有道理”
程处亮嚷道:“道理在哪?我怎么看不到?”
秦师道笑了笑:“我问你,咱们是冲着谁加入皇城司的?”
“当然是长乐。”程处亮想也不想的道。
“那罗副使呢?”秦师道循循善诱。
“我又如何知道等等!”程处亮突然醒悟,“难道他也是因为长乐才加入皇城司的?”
“没错。”
秦师道一边梳理着思路,一边说道:“还是宝琳心细,我们的确漏算了一个长乐公主。杜构,你觉得呢?”
杜构缓缓抬起目光:“如果把罗副使的方案比作一个拼图的话,长乐公主就是唯一缺失的那一块。
不过,现在完整了。”
“喂喂你们有话明说,不要给我打哑谜!”程处亮只觉得一团乱麻。
“这其实不难理解。”杜构哑然失笑,耐心解释道:“咱们合伙经营生意的确难逃结党营私的嫌疑,但唯长乐公主马首是瞻就不一样了。
一来长乐公主代表皇家,咱们实际上是为天子效力。
二来长乐公主不是皇子,没有夺嫡的动机,不会招来无谓的猜忌。
这和皇城司能够存在的道理是一样的。”
原来如此,众人释然。
“这里我需要补充一点。”
秦师道接下去道:“咱们经营酒楼的本意就是为皇城司发展情报系统,一切自然都归属于皇城司。
如果有人想借此谋取私利,就不必来凑热闹了。”
在场的人中他年纪最长,素有一些威信,这话一出,等于是给这单生意正式定了性,连程家三兄弟都不敢表现出丝毫不满之意。
一阵沉寂之后。
房遗直面色有些古怪的道:“那长乐公主和罗副使我们夹在这两人之间,又该如何自处?”
这倒是个难题。
众人一时难以决断。
“长乐公主有意隐瞒身份,你们谁敢拆穿她?当做不知道就是了。”
尉迟宝琳可谓是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
众人心道也是,装糊涂谁不会啊。
“况且”尉迟宝琳突然露出一种诡异的笑容,“这不是很有趣吗?”
见众人面露不解之色,他又接着道:“罗太岁总是在我们面前表现出一副算无遗策的样子,没想到却被长乐公主蒙在鼓里而不自知”
这种事情上程处亮突然智商回归,只见他眼睛一亮,道:“咱们偏偏不告诉他,等到东窗事发的时候,看他罗傻子会是怎么一副傻样。”
顿了顿后他问其他人:“你们不想看吗?”
咳咳
类似秦师道、杜构这样老持沉重的人都没说话,算是默认。
其他人都露出戏谑的神色。
“这样不太好吧?”只有长孙冲感觉十分不妥。
但程处亮一句话就将他封了口。
“你敢违抗拥有最强打手的长乐公主吗?”
说着,将手指关节捏得噼里啪啦直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