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多,还不是最热的时节,风儿凉凉爽爽的,温柔拂过脸庞时,叫人惬意得眯了眼。
宇文寂带良宵去看了巍峨山岭,与她说起行军在外那几年的事。
说到惊险处时,娇妻紧紧握住他的大掌,夜里会轻轻抚过他的伤痕,不疼,她摸起来反倒痒,钻心的痒,叫人想一把扑倒的痒。
他们少有闲暇时光说话,也是这时,他才知晓,原来娇妻是个小话唠,那小嘴儿说起来便停不下来。
宇文寂知晓,那只是娇妻对未知事物的好奇,娇养深闺十几年的娇娇女啊,去过最远的地方怕就是父亲留给她的那几座别院。
可他不怎么说,被缠得不行时,就只说一点点。
以后还有几十年,而他只有那几年的“新奇”经历,得留着慢慢说,才够说一辈子,娇妻才不会失了那股子新鲜劲儿。
他像极了善捕的猎人,很懂得怎么放勾子,怎么勾住她,怎么将人套牢在身边。
娇妻对有大漠和孤烟的西北很感兴趣,她说:我想去瞧瞧,想去找找你当年英姿勃发的影子。
于是一行人准备往北去,老黑领人将东西都收拾妥当了,她也兴冲冲的,不料路上出了小差池。
良宵吐得昏天黑地的,整个人都蔫巴了,躺在客栈的床榻上不想动腾,藏有细碎光芒的眸子变得黯淡了些。
暂宿客栈的当夜,宇文寂神情严肃的请来郎中,英挺的剑眉紧紧皱着,紧绷着脸,一言不发的盯着郎中给她把脉。
良宵被那久违的肃然吓到了。
她也紧张,这,这身子去不得远地方,也怪不得她呀!
那白发苍苍的老郎中却是开怀的笑,“恭贺大人,贵夫人有喜了!”
?!
良宵懵了。
但是将军很镇定,他送走郎中,回到屋子在她身边坐下。
“将军……”
你这是什么表情啊?瞧着一点不开心,她摸着小腹都觉心虚了。
男人面色平常的铺床,“明日回城。”
良宵顺着话应下:“好。”
这一简单的对答后,她们便如往常那般相拥而眠,旁的什么都没说,那郎中好似没来过。
良宵还没有为肚里这个孩子的到来而惊讶欣喜,便开始担忧无比。
将军不喜欢吗?
她在心里乱七八糟的想着,吐了半日的身子也乏累了,不知不觉便枕着男人手臂睡了过去。
便也不知晓那双睁开到天明的狭眸。
宇文寂怎么会不高兴?
从娇妻一早开始呕吐那时,他便有所察觉,才叫车夫在小镇歇会脚。
从早些时候,她说想要孩子,他就找来医士仔细问过。
这可是她们共同的血脉,日后会唤她们阿爹阿娘,是他们之间除了那纸单薄婚书外,唯一的不可割断的牵连物。
宇文寂无疑是高兴欢喜的。
甚至有些欢喜过了头,以至于紧绷的神色一刻不敢舒缓下来,有道是事出反常,正好应证在他身上。
女子怀胎十月,很漫长艰辛,半分马虎不得。
次日一早,一行人启辰回江都城。
良宵都是躺在将军怀里昏睡着,期间吐了几回,倒也不甚严重,途中马车偶有颠簸,但是他的怀抱却是十足十的安稳。
*
安晋王回城了,还听闻王妃有了身孕,各世族官家夫人纷纷前来问候,一时安晋王府门外马车络绎不绝,热闹不已。
江都城就这么一位圣上亲封的异性王,身份尊贵着呢。
彼时大将军已经交复虎符,世人皆以王爷唤之。
然安晋王可顾不得这些,心娇娇初初有孕,膳食上可得仔细着,便是日常走动也要多加注意,才将回府,他便差人去准备着,连稳婆都请来府上常住着。
良宵愣愣的看他忙前忙后,更有甚者,竟连着好几日告假在府。她忽而觉得脸热不已,一颗心扑通扑通的跳,莫名生出诸多期待来。
男人习惯了冷着一张脸,鲜少喜形于色。一应举动和反应却是藏不住心思。
但弄出这么大的动静,大家知晓了指不定要说她矫情脾气大的。
良宵现在知道顾及着了,再不敢娇纵任性,毕竟顶着个王妃的头衔,有些事做得太过,丢的是皇家面子。
这日清晨,王妃为难的揪揪安晋王的耳朵,覆在耳畔提醒道:“你,你该去上朝了。”
安晋王将人往怀里带,“乖,躺下再睡会,午后我陪你出去走走。”
近来娇妻不吐了,可总犯困,膳后便躺下不想动腾,稳婆才说了平日要多走动,这样才利于生产,偏她身边那两个丫头劝不住,必要他来才行。
他的心娇娇啊,肚里可是揣着两个崽。
待到五六个月时便显现出来了,肚子吹皮球的鼓起来,当真叫人一刻不敢离开身侧。
他不敢,半刻都不敢离开。
良宵也是那时候才得知,自己一胎怀了两个。
但,但也不能不去上朝啊!
不过很快的,她的注意就被另一个要紧的问题吸引了去,这怀的是男是女?
都说酸儿辣女,偏她不吃酸也不吃辣。
宇文寂哄她:“男娃娃女娃娃都好,都喜欢。”
良宵抚着肚子摇头,她又想起下一个更为紧要的问题:上回余朝曦说,长了那斑纹很丑的。
她一天一个心思,变脸比翻书快,情绪时而高昂,又会忽的低落下,叫人完全琢磨不透。
糙了二十几年的男人更拿捏不准,过几日后,竟无师自通了。
宵宵皱眉就是嫌意膳食不可口,不想吃;她撇嘴大抵就是嫌这身子太重,走也不便睡也不便;若是一日里频繁摸手腕上的吉祥结,便是忧虑生产,她怕疼,也尤为在意皮相。
……
安晋王心疼爱妻,细致与耐心自是不必说,衣食住行无一落下,那等绝世好脾气叫老黑看瞎了眼。
谁曾想到,大将军半夜三更的起身去厨房熬一锅肉沫稀饭来,就只因夫人白日里说想起那日,许久没有吃过他煮的东西了,就为清晨时给夫人尝一口。
夫人不想吃肉,素日以肉为主食的大将军便也不吃。
那双舞.枪.弄.棒不知轻重的大掌,给夫人按摩时克制到僵硬抽筋,力道也从未有失偏颇。
在大家眼里,大将军一直都是大将军,严肃刻板,寡淡少言,却没底线的将夫人捧在掌心里宠着疼着,雷打不动,从始至终。
来年阳春三月时,良宵要生产了。
江都城里颇有经验的稳婆都请来了,二姐良春也从宫里拨了太医来。
两个孩子,头胎,到底是艰难了些,清晨时羊水破了,一直熬到午时也没有动静。
丫鬟婆子打了一盆盆热水进去,换出来的都是血水。
安晋王端了交椅来,就坐在一帘之隔的门口,脸色阴沉沉的,细看便能瞧见额上凸起的青筋和紧绷的下颚线条,他一颗一颗的捻过那佛珠串,将女人凄厉的哭喊疼声刻到骨子里。
才过了一个寒冬,三月算不得暖和,阴霾天日下,整座王府笼罩在一片沉重压抑之下。
一直到天黑。
屋子里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
心底一根弦生生被扯断了。
交椅上的男人腾的起身,疾步掀帘进去,急促有力的脚步声中,夹杂着清脆的婴儿啼哭。
***
宇文皓和宇文栎(yue)很怕阿爹。
那个冷峻的男人,总是拿刀子一般犀利冰冷的眼神瞧他们俩,平日里也不爱与他们说话,凡是说话,必定是冷酷的斥责,他还总爱罚他们去沙场练拳,罚便罚了,还不准他们去找阿娘诉苦。
阿爹一点不比阿娘好。
阿娘生得美,笑起来甜甜的,说话声儿柔和,是天下最好看的女子。
阿娘最疼他们了。
可阿娘总说:你们阿爹是大晋最厉害的将军,金戈铁马征战沙场那时有多威风你们都没瞧见,他总板着脸,其实疼你们呢,从前阿娘也不喜欢,后来却喜欢得不得了。你们要乖乖的听阿爹的话,别惹他生气好不好?
可是阿爹总叫他们少来烦扰阿娘怎么办啊?
还是惹阿爹生气吧。
~
“哥,你说阿娘会喜欢吗?”七岁的宇文栎提着鸟笼子,里边装了一只毛色艳丽的鸟儿,叽喳叫唤不停。
“当然会喜欢,阿爹整日不言不语的,阿娘定是憋坏了,咱们快去,待会阿爹下了朝……”宇文皓话还没说完,只见宇文栎飞快的跑在了前头。
“哎,你等等我!”
两个孩子你追我赶的跑进了王府大门。
守门小厮都来不及问候一句,只摇头笑叹:“这俩小祖宗,跟王爷一模一样。”
安晋王府的“男人”们都恋家,大的下了朝便马不停蹄的回府,小的从不贪玩,放了学也是先回府。
他们王妃很有福气,被岁月偏爱,被夫君疼爱,生了两个孩子,现今还是少女模样,容颜依旧姣好姝丽,体态轻盈,放眼江都城,没几个夫人能活得这般欢快惬意。
但小哥俩还是回来迟了。
他们冷酷无情的阿爹前脚才进的府。
此刻便是大眼瞪小眼,分外不甘心。
院子外,宇文寂负手身后,将身拦在两个萝卜头面前,冷淡神色下还有些不耐,“急着来做什么?”
宇文栎把鸟笼子藏到背后,一面拿胳膊肘捅宇文皓,他比哥哥晚出生半刻钟,人小鬼大调皮得很,但在阿爹面前从不敢造作。
宇文皓作为兄长自有几分老成,他有模有样的咳嗽两声,道:“今日老学究留了好多课业,还有许多字识不得,我们来找阿娘问问。”
果然,他们阿爹冷冷的视线扫过来,像极了腊月天儿的寒风,“去找于先生。”
兄弟俩默默低头应是,于先生是阿爹特意请来的,就是叫他们无事别来烦扰阿娘,可有了先生,阿爹还要他们去上学究的课。
小孩子心性简单,怎么也转不过弯来。
像今日这番被拦在门外也不是头一遭了。
今日怪只怪捉那鸟儿费功夫,耽误了时候。
不过他们晚膳总是要和阿爹阿娘一起用的。
嗯,两人这便听话的回去了。
身后的男人这才舒展开眉头。
起初的欢喜全不见了,现今宇文寂快被这两个小祖宗气到郁闷。
千盼万盼,竟是盼来两个跟他抢心娇娇的男娃娃。
与他抢还不算,那时候还叫他的心娇娇吃了许多苦头。
无论如何是不能纵着!
作者有话要说: 近日酉酉总来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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