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莫白芷是被一阵剧烈的疼痛唤醒的。
与时之政府搭建的安全便捷的传送阵不同,在最后时刻被对方三日月不知动了什么手脚的时空通道不稳定到了极致,被卷入其中的他很快就陷入了昏迷。至于如今右腿上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还有撕裂般的痛感,应该都是时空乱流惹的祸。
艰难地撑着身后的树干半直起身体,莫白芷把上衣下摆撕成一条条的碎布充当临时绷带,先把伤口紧紧捆绑起来避免自己失血过多。旋即才意识到自己并不是单独一人被卷入漩涡之中,在这过程中还有另一个人始终紧紧拥着他,为他抵挡了传送时的大部分伤害。
他不过是受到轻微的波及便有如此严重的伤势,直面那些冲击的鹤丸......
莫白芷呼吸一滞,四处张望起周遭的一切,头顶是繁茂的绿叶,阳光透过间隙撒下斑斑点点的金光,羽毛斑斓的鸟儿在枝头发出清脆的啼鸣,身下是有些潮湿的草地,不远处的灌木丛前躺着鲜血淋漓的——鲜血淋漓?!
靠着完好的左腿一蹦一跳地来到因为伤势过重早已失去知觉的鹤丸跟前,莫白芷一眼就注意到他胸前极御守的残片。这一刻他无比庆幸自己出于谨慎曾经做出让每一位刀剑男士出门都要随身携带御守的命令,不然此时出现在他面前的,恐怕就不是重伤垂危的仙鹤,而是断刀的残片了。
“手入,手入,赶紧手入。”
莫白芷碎碎念着,掌心亮起柔和纯净的光芒,凑近鹤丸身上大大小小遍布全身的伤口。
因为上次治疗歌仙时的特殊情况,狐之助回去向时之政府报告后,没过多久就有几个打扮得像是科学怪人的研究人员来到他的本丸,用特殊仪器采集了他的灵力。省去那一长串他压根听不懂的科学术语,最后得出的结论就是他的灵力异常纯净,而且非常贴近刀剑男士们的频率波动,所以他可以只用灵力无需材料治愈付丧神们的伤势,不过消耗的灵力要比普通审神者们多一些。
据说由于他这个特异体的存在,给研究部的那些人提供了很多灵感,时政一方还对他做出表彰,奖励了很多资源到他的本丸——虽然以他的身家完全不需要这些就是了。不过看在本丸里的其他刀剑都是一副【我家主殿就是辣么厉害辣么特殊】骄傲脸的份上,他最终还是接受了那份随资源而来的奖章。
——后来长谷部给奖章裱了一层超华丽的边框,堂而皇之地挂在他们日常进餐的饭厅里,每每有新人到来还要特别隆重地介绍一遍这件事,因为太过羞耻,被莫白芷选择性地遗忘了。
直到确认鹤丸身上的所有伤口都已经愈合结痂后,莫白芷这才松了一口气,挥手散去手上的灵力,头晕目眩地径自瘫倒在地。
平日里这种份额的灵力输出对他而言根本不算什么,可架不住他如今因为刚才的动作重新开裂的伤口又在滴答滴答往外渗血。他觉得自己需要缓一缓,然后重新起来好好包扎一下伤口——不然一窝溯行军都没弄死的审神者,因为失血过多而亡这种事,听起来就像个搞笑桥段。
“主、主殿!!”
伴随着一声突破天际的叫喊声,莫白芷愉快地发现他暂时无需为自己的伤口担心了,一个更合适的包扎对象就在眼前。
于充满血色和雷霆的梦境中眼睁睁地看着自家主殿纤细瘦弱的身影被黑暗淹没吞噬的恐惧让鹤丸在清醒的瞬间便发出了惊恐的尖叫,冷汗涔涔面色惨白的他在感觉到有人在轻轻扯动自己衣袖的时候,下意识地去摸腰间的武器。
“咳,鹤丸,是我。”
想到以前在万屋的时候也被长谷部拿刀指着的莫白芷感叹着刀剑男士们与生俱来的警惕(?),同时无可奈何地开口表明自己的身份。
“您真是吓到我了。”
虽然身上的伤势已经尽数被莫白芷治愈,但神色间还是带着明显疲惫之意的鹤丸举起审神者的右手贴近自己的脸颊,柔软温热的触感再真实不过地向他表明对方的存在,只是这一点便让他感到无上的满足。
在时空通道里他有过一次碎刀的经历,虽然很快就被极御守重新救了回来,但那短暂的瞬间里,他似乎重新度过了自己漫长的一生——从被锻成之初,辗转人手,被埋葬进冰冷死寂的墓穴,于盗\墓者手中重见天日......一直到被命定的主殿唤醒,看到他说出“惊吓鹤”外号时,温和俊美的面容上一闪而逝的狡黠灵动。
——如果能被那双眼眸一直注视的话,就永远都不会感觉到寂寞和寒冷了。
他的心里恍惚涌起这样的念头,从此再也无法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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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能被鹤丸你这么夸奖我感到很荣幸......”莫白芷脑后滴下一颗汗珠,总觉得目前的气氛有一点怪异,而且,更重要的是——他右腿上的伤口好像又开始作妖了,嗷嗷嗷嗷好疼啊啊啊啊!!!
原本以刀剑男士对血\腥气味的敏感,鹤丸一定会在第一时间注意到审神者身上的异样。不过眼下他自己身上的衣服也满是血渍,再加上心潮起伏情绪不稳,所以一直到莫白芷提醒后他才发现前者身上的严重伤势——这次他才真是被吓惨了。
“这这这这这该怎么办?!”
小心搀扶着莫白芷到树荫之下靠着树干坐好,撕开右腿处的那一片布料,将伤口完全展示出来的鹤丸见状,倒吸了一口凉气,慌得连说话都开始结巴了。
“好像不止是伤口,连骨头都有点错位......难道是骨折了?”从这个角度隐隐可以看到自己小腿扭曲成怪异形状的莫白芷轻声嘀咕了一句。
使劲掐着自己掌心用疼痛让自己冷静下来的鹤丸观察着四周的环境,“森林吗......我记得药研之前有提过森林里用来止血的草药,还要两根木条做夹板。”
之前被莫白芷草草捆上的布条也已经被鹤丸拆掉,他脱下自己的外套撕扯成长条形状的齐整绷带。察觉到这期间对方的手一直在隐隐轻颤着的莫白芷大概能想到对方究竟想了些什么,他努力倾身靠近鹤丸,用平时对待短刀们的手法把他的头发揉成一团。
手上正忙的鹤丸仰头不解地望向突然捣乱的自家主殿,鎏金色的眼底一片懵懂,煞是呆萌。被他用这样目光注视着的莫白芷突然抿唇轻笑,“我以为你已经很清楚了,鹤丸,我很强。”
“远比你们看起来的要强。”
“这点小伤,对我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所以,不要害怕。”
“害怕什么的......我可是活了快一千岁的老人家了,怎么可能会这么幼稚。”
怔愣片刻方才回过神来的鹤丸眨眨眼睛,表情认真地反驳道。
“.......”
您居然还记得自己是位老人家啊——成天恶作剧闹得本丸鸡犬不宁的惊吓鹤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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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了去森林里采集草药的鹤丸后,莫白芷脱力般地斜倚在树干之上,心累得无以复加。他现在十分疑心鹤丸是不是临时被长谷部附了体,临走前唠唠叨叨说了一连串的注意事项,其中更多的像是在叮嘱幼稚园的小朋友,比如说不要和突然出现的陌生人说话,还要遇到危险要大声喊叫之类的,听得莫白芷脑门青筋直跳。
要不是先前他用从附近树上折下来的一根树枝生生在地上划了道不浅的沟来表现自己虽然右腿受伤,但依然有着自保能力,也许对方真会把自己挂在裤腰带上提着拎走也说不定。
刀剑男士离开后四周像是一下就安静了许多,林间清新的空气,草木的芬芳,虫鸟的鸣叫,不时拂过身体的习习凉风......所有的一切仿佛合成了一种强效的催\眠药剂,不多时便让莫白芷感到昏昏欲睡,眼皮耷拉着直往下掉。
就在他要彻底陷入黑甜的睡梦之际,由远及近的窸窣脚步声传入他的耳中,陌生的环境未知的对象让他下意识地举起手中的树枝凝神戒备。
不多时,脚步声的主人便排开横生的枝桠树杈,出现在莫白芷面前。
额生月纹的俊美男性脸色苍白若雪,极长的银白头发随着他的走动微微晃动,在阳光的映照下仿佛一袭流动着的锦缎,渲染着精致六角梅的华贵和服上有了些许残破,血迹斑斑,毛绒绒的皮草覆盖着肩头上,掩映着右肩上深深的豁口,空空荡荡地随风摇摆。
莫白芷:“......”
不知为何他忽然想起也不晓得是什么时候喝的一碗心灵鸡汤,讲的是一个因为没钱买鞋的而心生沮丧的穷人,一直到他看到了连脚都没有残疾人才发现自己的幸运。
——是不是老天爷看他这阵子实在运气太差,本来好端端地去参加聚会结果连腿都断了一条,所以特地在这时候派来个更凄惨的对象,好让他得到一点心理安慰?
安慰个鬼啊!
心中腹诽不已的莫白芷正想着该怎么友善又不失亲切地同对方打声招呼,不过看来受的伤比他还要严重许多的银发男人能够支撑到这里已经到了极限。
再度踉跄前行了数步,银发男人用冰冷锐利,充满警告意味的视线扫过先他一步出现在这里的可疑人类,而后直接倒在距离其只有几步路的另一棵树下,闭上眼睛艰难地喘息。
【那个毛绒垫子......看起来好舒服的样子】
一点都没被男人凶神恶煞的眼神吓到的莫白芷眼巴巴地盯着被银发男人压在身下的那一团绵软厚实,看起来就质感极佳的皮草,羡慕得眼睛都快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