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鸿杰一向很信任好友颜玉珩的分析能力,边听边赞同的缓缓点了点头。
“有道理,那么如果不是世家出手了,就是私仇了。”
“真不愧是陛下都看中的人,结私仇都能结的这么惊天动地。”
“不过玉珩,你怎么就那么笃定,顾子清和顾子溪能很快翻盘?你们见过了?”
“嗯。”颜玉珩点了点头。
“考完试那天,碰巧聊了几句。”
虽然颜玉珩说的十分简练,但任鸿杰还是嗅到了非同一般的味道,不由得眯了眯眼道。
“不是吧,我看可不像只是聊了几句那么简单。”
“那兄弟俩肯定特别难缠,不然你不会给他们那么高的评价!”
颜玉珩闻言不免诧异失笑,“我什么时候给他们高评价了?”
他都没说什么好吧!
但正因如此,任鸿杰才越发笃定道,“别装了,在我面前还装什么。”
“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你吗?”
“要是平平无奇的人,你根本一句话都懒得评价。”
“而且哪怕咱俩认识这么久了,我也这么优秀,你还都没夸过我一句呢!”
“结果你刚才特别笃定的认为,只见过一面的顾家兄弟很快就能翻盘,天啊,这难道都不算很高的评价吗?”
“要不你现在夸夸我,玉珩你夸夸我呗?”
一边说着,任鸿杰一边摇头晃脑的把小脑袋探向了颜玉珩,一脸‘求表扬’的魔性动图风。
颜玉珩正在喝茶,见状险些被呛到,急忙伸手按住了任鸿杰的脑袋,把人往座位里推。
“别闹……”
不过任鸿杰如果能这么轻易就被安抚住,那就不是任鸿杰了。
他最喜欢看颜玉珩被他逼得卸下假面具的样子,着实闹腾了好一会儿。
好在这是雅间儿,只有他们两个人,闹一会儿也无妨。
不过等到闹够了,任鸿杰却是难得严肃了下来。
“玉珩,顾家的事儿咱们先不提了,说说咱俩的事儿吧。”
“我家的情况你知道,以前繁盛过,后来被帝王猜忌,一直走下坡路,但族里的长辈不信邪,一直致力于重振家族,这些年蹦跶得很欢。”
“可你们颜家不是韬光养晦,在江南待得挺好么,怎么在今年春闱这种乱七八糟的情况下让你出来了?”
说到这一点,颜玉珩不免面色沉重的叹了口气。
“这话还要从头说起,当年是我祖父早早看出了陛下有对世家动手的决心,当机立断决定急流勇退,带领颜家全族回了祖地。”
“试图以此举向陛下表忠心,希望有朝一日时机成熟,陛下终于要对世家开刀时,能对颜家手下留情。”
“可惜我祖父年纪大了,自去年年底得了一场大病,如今整个人都躺在床上,每天只有两三个时辰是清醒的,无法再做主。”
“族中大权落到了几位叔伯手中,而当年几位叔伯其实颇有才干,本应在朝中谋得不低的官职,发展几年更能荣耀加身。”
“但因为祖父的决定,叔伯们错过了最佳的发展时机,一直心中有气,且叔伯们本就和祖父有诸多政见不合,矛盾由来已久。”
“这次祖父生病,矛盾就自然再也遮不住了。”
“不过我是主动提出,来帝都参加此次科考的。”
“我想着既然矛盾已然不可调和,颜家势必要派人搅和进这场浑水,与其让叔伯家中的兄弟来帝都胡闹,为何不让我来做这个领头人?”
“有我在朝中,能够更清楚的洞察圣意,并从中斡旋,尽量保全全家。”
“我自认为颜家一众同辈中,没人能比我做得再好了,所以我就来了。”
颜玉珩说到这里,不由得微微一笑。
饶是他经常嘴角擒笑,却仍然让人百看不腻,那种温润如春风的俊秀,仿佛能无声渗透到旁人的血与肉中,迷恋的不可自拔。
可任鸿杰却在他今天的这抹笑中,看到了一抹难掩的苦涩。
任鸿杰张了张嘴,想问友人,这么一来,他岂不就成了颜家立在陛下面前的一个靶子,会遭受陛下猛烈的进攻?
这样做值得吗?
为了别人的愚蠢奉献自己,真的值得吗?
可是这句话终究没有问出口,因为任鸿杰自己也是一样的选择。
虽然看不惯族中长辈上蹿下跳的样子,也看不惯族中某些腐朽古板的思想,甚至是极度厌恶有些人恶贯满盈的做派。
但他们毕竟生在了这样的家族,既然享受了家族带给他们的荣光,和普通人难以得到的倾力培养,就要在家族遭遇前所未有的危机时迎难而上。
这就是世家带来的好处和枷锁,世上本就没有任何一样东西,能够不用付出,就轻易得来。
就是不知道,未来的路究竟要怎么走,又能走到什么地步……
面对这个沉重的话题,连任鸿杰这么个爱说爱闹的性子,都不由得沉默下来。
二人相顾无言,但最终还是任鸿杰率先打破了沉默。
“玉珩……你说,世家真的消失吗?”
任鸿杰的声音很轻很轻,轻到似乎风一吹,声音怕是就会散了。
颜玉珩抬眸望向任鸿杰,默默凝视了片刻,似乎是不知该怎么回答,又似乎是在寻找适当的措辞。
好在任鸿杰并不着急,就这么静静的等待着。
不知过了多久,才听颜玉珩道,“你想听假话还是真话?”
任鸿杰立刻反问道,“假话怎么讲,真话又怎么讲?”
颜玉珩没有卖关子,神色淡得看不出喜怒。
“假话是,世家永远不会消失。”
“而真话是,纵观历史,朝代更迭,没有任何一个姓氏能坐稳帝位,世家也一样,兴衰荣辱这个过程,是永远都逃不过的宿命。”
“旧的世家终将走向灭亡,但新的世家永远都在崛起,恐怕除非这个皇权统治的规矩彻底被废黜,才能有所改变。”
“所以某种程度上来说,世家的确永远都不会消失。”
任鸿杰闻言,本就沉重的心情,顿时更加沉郁了。
其实这些道理,他又如何不懂?
只不过是想听听友人说点好听的话,麻痹麻痹自己。
结果哪成想,平日里最会装模作样打太极的好友,这次居然这么实诚!
真是心好痛啊……
然而紧接着,却听颜玉珩再次开口道。
“但如果能做到破而后立,似乎也并不是完全没有转机的可能。”
“嗯?”任鸿杰闻言,立刻从丧丧的状态中支棱了起来,抬头间,目光直直撞进一双微弯含笑的眼中。
二人四目相对间,似乎什么都没说,又似乎什么都说了……
而楼下的顾瑾和顾子浩,早在吃饱喝足后离开,开开心心的逛起街来。
与此同时,张大毛正在自己老母亲开的杂货店里帮忙打杂。
他一边手脚麻利的整理货架,一边在心里默默计算着:
大佬们一般都忙,距离和武大武二分别,才过了三天,不能着急,一定要认真等!
然后就听门口传来一道男音,“请问张大毛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