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嬷嬷这么说，明显是有要紧事要单独禀报太后。
在宫里做事儿的丫鬟太监们，显然都很有眼力见儿，不敢耽搁主子的事，行了礼后就依次退了下去。
不过蓝嬷嬷依旧不放心，生怕有陛下或别人安插的眼线暗中偷听，特意站在门口，亲眼确认众人退了下去，这才重新关好房门，一脸凝重的回到了太后身边。
太后今天虽然很疲惫，但见顾瑾这丫头成长了不少，投毒案也成功告破，顾家洗脱了嫌疑，其实还是挺高兴的，并没觉得除夕宴有什么大的不妥之处。
所以见蓝嬷嬷脸色如此凝重，不由得有些纳闷儿。
“阿蓝你这是怎么了，什么事竟然让咱们经过了不知多少大风大浪的阿蓝，变得这般小心翼翼了？”
太后的语气明显带了几分调侃，完全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更没察觉蓝嬷嬷忧心的点。
这反而更让蓝嬷嬷为难了，张了张嘴，没敢直接说出心中所想。
生怕太后受不了刺激，反而把自己气病了，蓝嬷嬷略略沉吟，打了个提前量道。
“太后您就别调侃老奴了，老奴的确有顶顶要紧的事儿要禀报。”
“所以老奴说之前，太后您一定要有个心理准备。”
太后和蓝嬷嬷相处大半辈子了，自然知道对方什么时候在开玩笑，什么时候在说正事儿。
见蓝嬷嬷态度谨慎，太后乐呵呵的心态也不由得收了收，喝了口水定了定神儿。
再开口时，那个威严而历经沧桑的睿智太后，终于重新上线了。
“阿蓝你说吧，哀家都准备好了。”
蓝嬷嬷见状，这才松了口气。
然后原原本本将自己关于二殿下心仪之人并非古雪澜、而是顾瑾，且陛下有意引导太后错误认知的发现，以及验证过程中的各种细节，原原本本的讲了出来。
这件事儿着实太让人震撼了，饶是太后心理上有所准备，还是被震惊得不轻。
一双不再年轻的手，紧紧攥着身侧的椅子扶手，因为常年吃素身体偏瘦，这么一用力，手背上蛛网般的青筋顿时清晰可见。
太后的脸色也不太好看，原本只是态度比较端正严肃，却因着愤懑而紧抿下垂的嘴角，而显得颇有几分肃杀冷酷。
“太后……太后您放松放松，可千万别气坏了身子啊！”
蓝嬷嬷又心疼又担心，急忙倒了杯太后寝殿中常备着的安神茶递了过去。
太后却并未接茶，而是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一边用力拍了拍椅子扶手，一边讽刺的轻笑一声。
“呵……可真是哀家的好儿子呢，不光对亲娘和兄长不敬，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坑！”
“百里明辉这狗东西也不知道是随了谁，怎么就能做出这么事，他怎么能这样……”
太后气得直接无语了，似是才注意到身旁蓝嬷嬷端着安神茶，颤着手接过来缓缓饮了几口，暂时没再说话。
然而蓝嬷嬷却分明看到，太后低头喝茶的时候，眼中似有一层亮晶晶的水雾打转儿。
陛下曾经做过那么多过分的事，太后都能咬着牙忍下来，正是因为还顾念这当初怀胎十月的母子之情。
这一次却连‘狗东西’这种话都骂出来了，一贯坚强的铁娘子更是红了眼圈，足可见太后被气得不轻。
蓝嬷嬷与太后一心，自然是能体会太后心情的。
不过也正因为了解太后，所以蓝嬷嬷知道，这个时候无论劝什么都没用，太后更喜欢安安静静的自己将心情平复下来。
因此，蓝嬷嬷只默默立在太后身侧不说话，但太后如果有要求，又能随时听候调遣。
就这样，过了约莫两炷香的时间，太后终于调整好了情绪，将茶杯放在了一边，摆了摆手道。
“罢了，既然事情已经如此，生气也无用，不如还是想想该怎么解决把。”
“哀家活了一辈子，最是知道婚姻大事不容马虎，若是配错了人，甚至能毁了一个人后半辈子。”
“昊儿又是那么个冷淡的性子，婚姻更是马虎强求不得。”
“先不说昊儿和阿瑾现在进展到了哪一步，究竟谁有意谁无疑，哀家究竟要不要帮忙撮合，又要怎么撮合等等……”
“既然澜儿不是昊儿的心上人，那哀家就不能让昊儿稀里糊涂去了不喜欢的人，也不能再给澜儿虚假的希望。”
“快刀斩乱麻，长痛不如短痛，尽快断了澜儿的念想，才是正确的做法！”
“但问题的关键就是，陛下设计了这一切蒙蔽哀家的事，澜儿知不知道？”
“不不，不对……”不过太后说着，突然自己否定了自己，摇了摇头道。
“澜儿一个闺阁女子，同陛下有交集的几率很小。”
“而且陛下城府那么深，有些事情稍微调查一下就能知道，不可能会在布局之前，提前同澜儿这么一个小角色去沟通。”
“但澜儿虽然不可能是受到了陛下的指使，却不能保证她不知道昊儿其实喜欢的是阿瑾。”
“毕竟哀家可是记得，澜儿进宫这段日子，数次有意无意的提起了自己对昊儿的心意。”
“一个女子那么喜欢一个男孩子，会看不出男孩子对自己有意无意？会看不出那男孩子真正喜欢的是谁？”
“这种年纪的女孩子，心思最为敏锐了，反正哀家是不信古雪澜看不出来的。”
说到这里，太后不由得重重叹了口气。
“那么，澜儿明知昊儿喜欢的另有其人，却还在哀家面前表演，这心思就明显太歪了！”
可能是没了‘昊儿心上人’这个高倍滤镜，太后现在再来重新审视古雪澜这段时间的各种表现，显然就明朗多了，也终于理解蓝嬷嬷为什么对古雪澜的印象那么差。
“哎，哀家是真的老了，连看人的功夫都退步了，阿蓝你都强过了哀家不知多少倍哦……”
见太后还有心情开玩笑，蓝嬷嬷一直绷着的心情倒是松快了不少。
“太后您又拿老奴开玩笑！”
“不过太后……”但紧接着，蓝嬷嬷却重新正色道。
“按照眼下的信息分析来看，古雪澜心思不正是不假，但到底是定远侯老夫人、也是太后您本家姊妹的亲孙女。”
“您同老夫人多少年的交情了，古雪澜还在外面吃了不少年的苦，刚被认回去没多久，若是把事情做的太绝，岂不是断了您二老的交情？”
“而且今日祭祖，您可是刚刚带她出席了那么重要的场合，亲自替她做脸。”
“若是突然翻脸，旁人不知内情，免不了会使得您落得个苛待小辈的罪名……”
这事儿对于太后来说，总之就是一个字儿——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