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将军眉头紧拧,面色微沉,“这件事儿按理来说,应该只有包括我在内的陛下少数几个心腹知道,不应该流传出去才对。”
“可它偏偏流传出去了,还传到了你们这些不问政事的夫人耳中,可想而知实际传播范围究竟有多广。”
“我大胤一直以来都重农抑商,这是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就是为了防止官商勾结那一套。”
“但近些年来,世家大族的权利越来越大,陛下虽然贵为天子,却很多时候都要受到肘制,所以就想到了让本身不缺钱、不好被拉拢的商户子与世家竞争的主意。”
“说多了你也不懂,我也不能泄密,反正这条政令的颁布时机和过程,陛下设计了很长时间,只有过年的时候才能让反对声音降到最低,顺利推行。”
“一旦消息走露,提前被那些世家得知,为了不让自身利益受损,世家必然会全力反对。”
“政令无法及时推行,就会拖延下去,然后很大可能就是不了了之,还提前催化了皇权和世家利益的对立。”
“陛下解决好了还好说,解决不好,大胤国内不团结,外面还有强敌窥伺,怕是又要打仗死人,刚发展起来的国家也会再次陷入衰退。”
“而且这还不是最棘手的。”王将军的语气越发凝沉。
“知道这件事的都是陛下的心腹,消息泄露,说明陛下最信任的人里面有叛徒!这就太危险了!”
“凤儿你可一定要如实告诉我,你究竟是从什么渠道得知的这个秘密,如果钱家参与了不该参与的,咱们可得及时划清界限!”
王将军铁钳一样的爪子,紧紧扣住钱氏圆滚滚的肩膀。
态度十分严肃,气氛十分凝重。
可钱氏本应该战战兢兢、委屈巴巴表明自己和钱家绝对清白、没有参与不该参与的,注意力却不由自主的集中在了某个看似不太重要的点上,嘴角的笑意更是藏都藏不住。
“老头子你刚才说什么?商户身份也能参加科考了?顾瑾的二哥念书不错,日后还很有可能做官?”
“哈哈哈……这也太好了吧!”
“我本来还在安慰我自己,顾瑾商户女就商户女吧,好歹是定远侯府教养长大的,儿子娶了她,倒也不算辱没了咱们将军府,我在那些命妇面前也不至于抬不起头。”
“结果顾家居然这么给力,顾家二郎的书肯定是念得相当不错,不然你一个武夫也不可能知道,说不准人家还能弄个前三甲玩儿玩儿。”
“读书人的地位在咱大胤可高着呢,等放榜的时候,别家都忙着捉婿,咱们家儿子却已经早早押对宝,这可真是太好玩儿了哈哈哈……”
钱氏喜不自胜,笑得小舌头都要露出来了。
紧绷面皮、正为大胤的未来满心忧患的王将军,听到自家夫人那魔性的笑声,表情瞬间就皲裂了。
“夫人!你能不能正经一点!”
王将军十分心累,偏偏还得把威严的态度贯彻到底,重重拍了拍桌子。
“夫人你别岔开话题,你要是坚持不说,别怪我大义灭亲,咱们俩一块找陛下谢罪去!”
“哈哈嗝……”钱氏终于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好像一直和老头子不在一个点上。
见老头子牛脾气上来了,不由得弱弱缩了缩自己肉肉的脖子。
“那个什么,老王你别生气,如果我告诉你其实我什么秘密都不知道,我就是觉得顾瑾这丫头还挺有意思的,你信吗?”
别说王将军了,钱氏自己都觉得自己这话似乎不太可信,和她一贯的风格极为不符。
果然,老王那脸色沉的,就跟砚台扣头上了似的,黑得都可以演包公了。
钱氏连连扶额,在老王发飙拉着他进宫请罪、把事情闹大之前,噼里啪啦就解释起了自己的心路历程来。
钱氏的心腹嬷嬷见将军态度认真,一副这事儿解释不清楚誓不罢休的状态,也急忙站出来帮夫人解释。
毕竟好多事情都是嬷嬷亲自去办的,嬷嬷的话,细节禁得起推敲。
王将军浸淫官场这么多年,有判断力,整整‘审问’了近半个时辰,终于是相信了并没有泄密一事,刚才是他想多了。
“呼……总算证明清白了……”钱氏费了好大力气,险些磨破了嘴皮子,这会儿终于解释清楚了,正呼啦呼啦往嘴里扒饭补充体力呢。
其实王将军这段时间内也不轻松,他今天的地位,都是陛下给的,要是家人参与了不该参与的,他是真的没脸面对陛下的器重和栽培。
好在事情不是他想的那样!
这会儿见夫人吃得香,王将军也饿了,大口大口的吃了个八分饱,脑子才重新运转起来。
“对了阿凤,顾瑾那个二哥在帝都书院的成绩出类拔萃,人还不是死读书的那种呆子,我看陛下那意思,是想将他培养成诸如古思铭那种年青一代的心腹栋梁。”
“我要是什么都不知道,倒也没什么,可我偏偏知道,未免被陛下觉得我有意拉拢人家,搞小团体,儿子婚事的事不急,你暂时先别去万年县,等顾家二公子考上了再张罗不迟。”
“虽然那个时候顾家的身价就涨了,求亲顾瑾的人家也会变多,但只要她和咱儿子是真感情,别家抢也抢不走,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我明白,你放心吧。”钱氏非常认真的点头。
没有战争,武将的地位本就尴尬,她可不希望老头子因为莫须有的事被陛下怀疑。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反正又不是咱们两个老的娶媳妇,还得看咱儿子的魅力,我今后半年、一直到明年科考放榜前都不再出帝都了,绝对不给家里招祸。”
“而且儿子迟迟不跟咱们摊牌,估计也是担心我嫌弃顾家的门第,在等一个机会,那我就索性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王将军和钱氏达成了共识,日子像往常一样过,并无异样,仿佛今天晚饭的谈话根本不存在。
翌日清晨,东方破晓,逼退了旧日的沉闷,更为凛冽的寒冬里新的一天带来光明和希望。
万年县街道上,零零散散有小摊贩在为开张做准备。
寒冷的冬季从被窝爬起来很不容易,大家都没什么精神的打着哈欠,没人注意到一道在屋檐疾驰的身影,正飞速朝顾家私房菜馆对面的酒楼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