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郁言睁开眼睛,点了点手腕上的信息提交。
他又活了一天。
坐在窗前，远处的景色映入眼帘。
乌压压的天空阴沉闷涩，一座座巨大的混凝土建筑矗立在视野内。
零星几俩纯白色的工作车来回移动,和地面发出“擦擦”声响。
他正在隔离。
自从跨维科技日渐成熟，穿越横生，秩序渐渐崩塌。
作为这一切的见证者之一，尽管受到了国家的保护,却还是中招了。
平行世界不停被改变,他所处的世界发生扭曲，此时只能被迫待在隔离区,否则只要踏出去，就会被撕碎。
这样的日子,楚郁言过了一千多个日夜。
“滴滴”熟悉的提示音响起,他转过头去，走到了门外，拿走了早餐。
吃完早饭,下了雨,楚郁言浑身骨头都疼了起来。
不是风湿,而是下雨会对隔离区的保护机制有所影响,不止他一个，每一个在这里受到庇护的被隔离者都要一秒一秒经受着这样的考验。
很多人疯掉,很多人还抱着希望,更多的人如同行尸走肉。
墙壁上闪了两下,出现了一位头发花白,穿着制服的中年男人。
这是他的老师，帝国传奇人物，万长松。曾带领团队破解三百年未解的空间难题。
楚郁言就是他最得意的徒弟。
但很残酷,他们一手完成的成果煽动了平行世界的翅膀，瘟疫一样，一下下传回了这边。
“怎么了？老师。”楚郁言察觉到老师无法掩饰的难过，忍不住问道。
“你师兄……斯凯他……”
楚郁言瞳孔微张，不用万长松说完，他已经明白了。
师兄李斯凯，那个胖乎乎总是照顾他的师兄也被感染，但没来得及送到隔离区，就这么凭空被时空撕裂。
楚郁言眼眶通红，哭不出声，这样的悲剧已经太多了。
万长松长长叹了口气，重新整理好情绪，再次抬头看向他：“郁言，现在有个机会，你愿不愿意试一试。”
“什么？”
画面变成了一组动图。
“以毒攻毒，这是我计算出的数据，如果变量达到七成以上，咱们的世界就能暂时逃避时空撕裂。”
“需要怎么做？”
万长松顿了顿，继续说道：“需要你挑选一个人，这个人必须扛过七成以上的扭转，你和挑选的人命运绑定。”
“不停的穿越吗？”
“没错，这个非常非常难，大多数人自己的生命都过不完，如果经历频繁往复的人生，只是一种折磨，精神崩溃都是小事。”
万长松顿了顿，继续说道：“这个计划有百人参加，我的计算，成功率不足百分之十五，如果真的失败……”
后面的话不用说，楚郁言也明白，失败了一切就没有了。
自从这次灾难发生，数亿人付出了代价，每个人的头上都有一个铡刀，对生的希望和对死亡的恐惧，数百年间从未有过。
百人计划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难，因为这百人必须和调试者一起度过漫长的岁月，这是一趟有去无回，又必须完成的任务。
可能数千年数万年后回来，自己的世界早已不存在，但如果不试……不用时间的摧残，现在就会不在。
“我答应。”
楚郁言苦笑一声，“不答应又怎么样，有的选择吗？”
万长松叹了口气，是啊，没有选择，没有一个人有选择。
就是这么个荒诞的实验项目，他也没有把握，因为执行者是人，不是数据。
人是血肉，有情感思想，变数太大。
“好，那么决定了就不要想其他。”
楚郁言穿着隔离服出去了，又闷又热，他从车上下来，看着眼前熟悉的办公楼，曾经绿草如茵，此时却成了荒地。
万长松从里面走出来，楚郁言看去，师父比视频画面上老了很多，看着他红了眼眶。
“回来了。”
“嗯。”
“走，咱们进去。”
两人走到了办公楼，里面非常安静，只有几个应急灯，上电梯的时候，万长松才解释：“都解散了，在这个问题没有解决之前，咱们经受不住损失。”
确实，他们研究所都是国家最聪明的一批人，危难时刻，只能先退一步，不然就是全军覆没。
上了顶楼，电梯打开，灯火通明，楚郁言总算找到一些曾经的感觉。
“郁言回来了！”不知道谁先喊了一句。
一个个熟悉的面孔纷纷围了上来，大家神色激动地看着他，庆幸他还好好活在这个世上。
楚郁言一个个打了招呼，随后所有人到了会议室，万长松开会。
此次还能留在研究所的，都是此次项目的参与者。
和万长松之前说的一样，规则就是以小博大，找到合适的人，以个人微末之力，扭转原本命运。
“你们会随机到达一个世界，选择伙伴后，关于任务的所有记忆都会消失，只有在伙伴结束生命时才能重新想起。”
所有人面色都凝重下来，未知是最为恐惧的，但现在他们没有任何记忆，这完全就是拿命去赌。
“现在，写遗嘱吧。”万长松说完，走出了会议室。
在座众人面面相觑，谁都没有说话，默默打开电脑。
楚郁言是孤儿，没有亲人朋友，只有万长松，他想了想，把全部财产和科研成果都留给了老师。
当任务来到那天，大家依次站在“穿越环”跟前。
万长松给每人发了一枚徽章，逐次拍了拍大家的肩膀。
楚郁言看着手心这枚小小的徽章。
“这是标记，会有一个小系统植入‘调试者’体内，便于我们观测。”
“会有好处吗？”有人问道。
万长松遗憾摇了摇头，“没有太大用处，只能提升触觉或是味觉等。”
虽然遗憾，大家也都理解。
大家一个个钻入到了“穿越环”中，到了楚郁言，万长松拍了拍他的肩膀，“郁言，老师期待你的归来。”
楚郁言没说话，只是给了万长松一个微笑。
“你应该多笑笑的，去吧。”
楚郁言闭上眼睛，握紧了徽章，投入到了“穿越环”中。
看着这一个个远去的身影，万长松表情怔松，无神论者的他第一次期待有神佛保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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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郁言睁开眼，转手看着手心，心不断下沉。
糟糕，徽章丢了。
还不待他想出对策，大脑开始逐渐昏沉，这是要失去记忆的征兆。
他做不出任何反抗，在意识消失前，只希望遇到的“调试者”能稍微靠谱些。
对林漪渐渐有记忆，是在两人成婚很多年后。
大约是他曾经“感染”过，还在隔离区呆了那么久，时空的影响倒不那么大，很多曾经的事情都能想起。
只是此时在想起那些，心境却已然有了大不同。
他很好运，碰到了一位优秀的伙伴，还无可救药的爱上了对方。
带着记忆，他重新看了看这位身边人，只觉得这大概是用光了所有好运气，才能得来这次机会。
“你最近怎么总是盯着我看。”林漪看着楚郁言，有点无奈。
大半辈子都走过来，怎么最近又变得跟初恋时一样，让晚辈们看见也怪难为情。
“没什么，就想好好看看你。”楚郁言也不解释，好似没头没脑闯进了一个叫□□情编织的大网中。
林漪脸颊悄悄红了起来，转身错开目光。
谁知道她走哪楚郁言追哪，工作也放下了，什么都不干，一天就缠在他的身边。
林漪开始还觉得难为情，后面索性破罐破摔，算了。
八十岁这年，两人身体都迟钝起来，站着走着都要人扶，人生最无助的时间一点点到来。
只是林漪却不惧怕，因为每当回头，身侧总有一个熟悉的身影。
八十大寿，楚郁言邀请了几十年中所有的亲朋好友，在众人的注目中，颤颤巍巍手捧九十九朵玫瑰，再次当众献给了他最爱的女人。
大寿过后，两人像是相约好了那样，互相告别，约定来生再见。
“我这一辈子没有遗憾了。”林漪靠在他的怀里，悄声说道。
“我有。”楚郁言道。
“嗯？什么？”林漪抬起头看他。
“很多很多，你记住，咱们还会相遇。”楚郁言的神态格外郑重认真。
林漪忍不住笑起来：“是情定三生吗？你还相信这个。”
楚郁言不以为意，“三生？不够。”
“好贪心啊。”林漪重新靠回他的怀里，喘了口气。
“嗯，遇到你，变得贪心了。”楚郁言轻轻摩挲她泛白的发尾，叹息道。
林漪闭上了眼睛，只是嘴角挂笑，不管如何，能拥有这样一位人生伴侣，已经无憾，哪怕日后洪水滔天，她也不怕了。
林漪再次清醒后，一度无法融入新的生命中，她总是无法忘掉楚郁言。
这是她第一个爱上的男人，尽管是在那样一个境况下。
他的每一言每一语，都是她为度过日后那些漫长的生命所准备的良药。
会见面吗？应该会吧。
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思虑太过，总觉得最后的分别不是离别，只是再见，再次相见。
她不敢抱有这样的期待，承受不住期待下的失望。
直到再次看到他。
她相信了，他没有骗她，他找来了。